本寂听了心中一动,钟匡时这话虽说懦弱了点,但在此时只怕也是唯一的出路了,毕竟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不识相点,等到毒酒白绫过来,那时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钟匡时站起身来,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看了本寂一眼,才颤声问道:“什么人?”
屋外有人恭声答道:“小人受大王之命,请钟留后,夫人以及本寂禅师前往赴宴!”
“赴宴?”钟匡时顿时一惊,已经是惊弓之鸟的他此时将所有的消息都变成了噩耗,他压低嗓门询问道:“禅师,莫不是鸿门宴吧?”
本寂还来不及回答,一旁的钟夫人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道:“我等此时不过一阶下囚耳,吕方遣一童子持刀来便可杀尽我等,何必这般大费周章,郎君你这般多疑,只怕不待人家杀你,自家都吓死自己了。”
本寂苦笑道:“夫人所言虽然偏激了点,但确属实情,依贫僧所见,吕相公乃是好意,使君还是放心吧!”
钟匡时起身收拾了一下身上衣衫,开门出来,只见阶下站着一人相侯,青衣皂鞋,打扮的颇为干练,脸上笑容满面。看到钟匡时出来先敛衽行礼,然手侧身伸手做了个延请的手势。钟匡时见状才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他此时也不敢托大,也微微拱了拱手还了那人一礼,接着笑道:“请先生带路!”
那青衣侍从在前带路,过了两重院落,到了一处园林门口,便停住脚步,指着园中一处红瓦亭顶处笑道:“列位请进,大王便在那亭子中等候三位,这园子非极端亲密之人都不得进入,小人只能送到这里了。”
三人进得园来,只见这园子林木森森,多半是桂花树,如今已是九月时分,正是桂子花开之时,一阵阵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几欲让人醉倒。钟匡时等三人走在林间,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身为人虏的现状。那亭子从园外看过去不远,可林间道路曲折,三人又无人带路,结果走了足足半刻钟方才到了亭前,只见亭前站着一人正披甲挎刀相侯,三人也都认识的,正是王自生。
钟匡时见了这冤家,脸色不禁一变,下意识便要后退。王自生也看到来人,抢上两步,躬身行礼道:“钟郎君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大王正在亭内相侯,列位请进吧!”
钟匡时见这般情况,也只得挤出一脸苦笑还了一礼,向亭内走去。王自生抢到亭门,替三人揭开门帘,待三人都进去之后,自己也进得亭来,站在吕方身后。
钟匡时刚进得亭来,便听到一个惊呼声,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小妹钟媛翠,只见钟媛翠双目圆瞪,一只手掩住檀口,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钟匡时还也是吃了一惊,还来不及打招呼,钟媛翠便跳起身来,一头扑到哥哥的怀里,哭泣起来。钟匡时一开始吃了一惊,接着心头滑过一股暖流,他经连番大变之后,心态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对亲情较之往日也多了几分看重,更不要说他将小妹送到杭州来与吕方结好,内心深处也不无歉疚之意,此时情不自禁的伸手在钟媛翠的头上抚摸起来。
钟媛翠在钟匡时怀中哭诉了一会儿,突然站直身子,问道:“哥哥,你不是在洪州吗?怎的也来杭州了,延规哥哥他现在如何?”
钟匡时被小妹这一问顿时愣住了,难道她还不知道所有发生的事情吗?他向亭子中人望去,只见首座上的是一个四十许人的紫袍男子,头上未着冠冕,脸型圆润,颔下微须,观之和善可喜,应该就是此间的主人——镇海军节度使吕方;吕方身旁坐着一名华衣妇人,端庄秀丽,应该就是他的正妻;再就是披甲持刀站在吕方身后侍卫的王自生,此外其间便再无他人。钟匡时推开小妹,对吕方躬身行礼道:“在下拜见吕相公、吕夫人!”
“免礼免礼!”吕方笑道,却没有起身,堂堂的受了钟匡时一礼:“钟留后遣陈掌书与我家修好,共抗吴贼,本王深以为然。后来得知吴贼围洪州,形势紧急,本王出兵不急,只得遣王虞候去洪州与留后联络,商讨共同对敌之事,却没想到形势突变,洪州已经失陷。幸喜他见机快得很,搭救钟留后及夫人、本寂禅师,将其一齐救到杭州来了吗,这倒也时不幸中的万幸呀!”
钟匡时听了一愣,他也不是傻瓜,岂会相信这王自生来洪州是为了联络共抗淮南军的,更不要说后来劫持自己一家人前往两浙,分明是不怀好意。但这个时候形势比人强,在别人地头上也不好撕破了脸,只得强笑道:“匡时这里谢过相公厚恩了,多亏王虞候一路上大智大勇,若是落在吴贼手上,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了。”说到这里,钟匡时便对王自生唱了个肥诺,王自生赶紧躬身回礼。
钟匡时与吕方两个人假戏真唱,硬生生弄出一副融融的气氛来,这自然是骗不过本寂、与钟夫人两人,但钟媛翠却不知晓其中内情,还真以为吕方听说洪州危急,便派出得力手下去搭救自己这个送上门的大舅子。她本就对亲情看的极重,此时自然对吕方满是感恩之心,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一双乌亮的眼睛却是忽闪忽闪的看着吕方,感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