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洪州镇海军节度使府,北面厢房之中,钟媛翠静静坐在妆台前,正对着铜镜贴花黄。那铜镜本是上品,打制的十分精细,但由于多日未曾打磨的关系,生了一层薄薄的铜锈,灰蒙蒙的,看过去只看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唉!”随着一声轻叹,钟媛翠将手中的绢花叶丢在妆台,随手一拂,将妆台上的物件拂乱。此时她心中的思绪就和眼前妆台上的物件一般,乱成一团。她站起身来,走到房门旁,透过门缝向外间看去,只见院中角落隐隐约约的站着数名青衣老妇,目光扫动之间都在院中的房门,显然是在看守自己。原来自从钟媛翠私放钟延规之后,虽然钟匡时并没有立即惩治自己的妹子,但还是将其幽禁在北边的厢房之中,用亲信的老仆妇日夜巡守,就如同囚徒一般。
钟媛翠回到妆台之前,对着铜镜发呆。这些日子来,那些看守禁止她进出院落,但她还是从侍从仆妇们的片言支语中听到了些许消息,二兄钟匡时已经派出大军前往江州,讨伐大兄钟延规,她虽然对于这同室操戈的情况颇为痛心,但身处困境的她也无力干涉这一事实,只得听天由命,呆在这院中苦熬。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参见相公”的通传声,不待钟媛翠站起身来,房门已经被推开了,进来一人,正是钟媛翠的亲生兄长,镇南军留后钟匡时。
钟媛翠稍一犹豫,便上前一步敛衽下拜道:“小妹见过兄长!”
“免礼免礼!”钟匡时赶忙伸手虚托,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仿佛有什么难以出口的话要说一般,又微微咳嗽了一声,才笑道:“如今我新继大位,若不处事公允,只怕惹得旁人闲话,这才将你禁足一段时间,妹子你可莫要怪我!”
“媛翠自知罪责深重,兄长如此已是法外开恩,小妹又岂敢责怪兄长!”
“那就好,那就好1”钟匡时干笑了两声,接着又询问了钟媛翠一些衣食住行方面的琐碎问题,钟媛翠也一一作答,待到问完之后,钟匡时也不知如何导入正题,而钟媛翠则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温良谦恭的样子,屋中气氛一时间竟然冷场了。
这时,外间进来一人,正是陈象,看到这般模样,心下了然。他对钟匡时使了个眼色,钟匡时没奈何,强自挤出一张笑脸,笑道:“好叫妹子知道,今日为兄前来却是来说一件喜事与你听的!”
钟媛翠却是被钟匡时突兀的话语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答道:“小妹这般模样却是何喜之有?”
钟匡时笑道:“镇海军节度使吕方吕相公已经遣人来向小妹求亲,那吕方吕任之割据两浙,横行江东,乃是天下间有数的英雄,两家地位相符,正是门当户对,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求亲?喜事?这怎么可能?”钟媛翠讶然道:“兄长您又不是不知道父亲去世不久,我这为人子的岂能在亲父尸骨未寒的时候谈论婚嫁之事?吕相公想必也不是那等不知礼法的人物,岂会行事如此荒唐?”
“这个?”钟匡时立刻被钟媛翠的话语驳的哑口无言,正如钟媛翠所言,钟传才刚刚下葬没多久,依照礼法,钟媛翠一般要守孝三年,方可再谈婚娶之事,象吕方这等身居高位之人,纵然自己不知道,身边的谋士文臣又岂会同意这等事情?”
一旁的陈象看到钟匡时无言已对,赶紧上前接口道:“郡主这些日子在这院中有所不知。钟延规那厮逃回江州之后,竟然卖身投敌,引入淮南外敌,一同进逼洪州,如今形势已经万分危急,须得与镇海军吕相公联合,方能共抗吴贼。所以这虽然有违礼制,也只能从权了。”
钟媛翠闻言大惊失色,她只知道钟匡时已经派兵去攻打钟延规,依照双方的实力对比,钟匡时已经占了绝对优势,她在院中日夜祈祷钟延规能够逃出性命去,也就罢了,却万万没想到钟延规居然投靠淮南,引外敌以自重,居然还占了优势,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得酸苦参杂,万般滋味。
陈象看了看钟媛翠的脸色,揣摩着说道:“说句逾越的话,那钟延规若是凭自家之力,夺得大位,钟王春秋二祭,血食香火是不会少的。可他如今勾结吴贼,为虎作伥,自身不过是吴贼的一个傀儡罢了,若是让他得胜,这江西之地就再也不会姓钟了,钟王在泉下有知,岂会瞑目?郡主虽非男子,可好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