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皖南山系仿佛一只伏在广袤的江南大地上的巨大的章鱼,伸出无数只触手向四方延伸,九华山、黄山、天目山都是它的支脉之一。其南北走向的山脉南高北低,一直延伸到长江南岸,甚至在江北还有还有它的部分余脉。而在这些山脉之间,便构成了许多或大或小的盆地,这些盆地土质肥沃,气候湿润,自古就成了人烟稠密,经济繁荣的地域。但是由于这些山脉的谷道低洼之处,则成了遍布的河流湖泊。由于这块区域的山脉多为南北走向,盆地间的东西方向的交通则十分不便,主要依靠割裂山脉的水道,是以在皖南地区,水路交通尤为重要。
所以淮南军离开宣城之后,并没有直接向东赶往广德,而是沿着句溪水向北,然后向东顺流进入建平县境内的南湖,再沿着郎溪向东南方向,转由桐川,最后由陆路进军广德。这样虽然路途上要远了很多,但是绕过了陡峭的皖南山脉,实际上可以减少许多必须克服的水路障碍,还可以利用水路运送粮秣,比直接向东要快捷的多。这样一来,位于郎溪和桐川处的建平县变成了两军必争之地了,此地就像一扇大门一般,正好扼守住了广德所在那个小盆地的入口,只要镇海军能够将此地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就能够确保广德乃至两浙腹地的安全,反之淮南军如果控制了此地,就能够直接威胁广德乃至杭州的安全,毕竟双方都很清楚,广德除了一座内城之外没有任何城郭,并不是一个适合坚守的据点,只有以重兵控制外围要点,才是正确的方略。
此时在广德附近还有大约战兵一万六千,其中包括两卫亲军,还有左厢殿前亲军的一部分,另外还有一万名辅兵和数千名还来不及撤到后方的降兵。在得知淮南军出兵的行动之后,吕方迅速的采取了行动,他立刻让部将王许统领三千殿前亲兵立即出发,赶往建平城,汇合当地的守兵加强防御,于此同时派出信使赶往杭州,要求抽出援兵。自己则在第二天统领这主力出发,赶往建平,至于老营则由陈允把守。经过四天的行军后,镇海军主力赶到了建平县城,在观察了地形之后,吕方并没有将大营布置在也是一座裸城的建平治所,而是将大营设置在铜川旁的一块高地上,然后下令士卒在桐川河中打下木桩,在木桩后建起浮桥,在对岸又设置了一座小寨。同时掘破浮湖塘、青陂塘、信武塘等数处塘陂的堤坝,使得营寨前形成一片泽国,待到两日后淮南军前锋赶到时,这一切都已经粗具规模了。
陶雅站在一座土丘上,不远处便是一片水色,依稀可以看到水面上的房顶和树木的尖端,这些地域不久前还是村庄和田地,显然这一切不是自然发生的结果。
两名军士拖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过来,叉手行礼道:“陶招讨,这厮方才伏在房顶上,被我军的哨船发现了,便带了回来。”
陶雅上下打量了那汉子,他身上披的那块破布与其说是一件衣服还不如说只是一些麻布的残片,惨白的皮肤,被水泡肿了的手脚,无神的双眼,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几乎让人以为眼前只不过是一具新鲜的死尸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陶雅开口问道。
那汉子却好似痴呆了,一双眼睛只是傻傻的盯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仿佛有个什么透明的物体在那里一般,嘴唇微微的张合着,不过声音低微也听不清楚再说什么。
“招讨在问你话?你莫非发痴了?”一旁的军士见状,赶紧出声呵斥,另外一人干脆横起枪杆抽在那汉子脸上,将其打倒在地。
“且慢!”陶雅还来不及出言制止,那汉子突然跳将起来,睁大了眼睛,好像眼前发生了什么万分可怖的事情一般,嘶声道:“坝被掘了,水来了,房子被冲走了、牛也被冲走了,阿爷被冲走了,阿升也被冲走了,什么都被没有了!”说到这里,那汉子突然扑倒在地,一边以头抢地,一边痛哭了起来。
“罢了,带下去吧,给些吃的,衣服,好生相待,莫要为难他了!”陶雅伸手制止住准备继续逼问那汉子的军士。他心中已经明白,这场洪水定然是镇海军所为,毕竟这些天又没有大雨,除了人为原因又怎么会使得那么多塘陂尽数破堤,造成这么大一块泽国呢?
随陶雅同行的陈潘恨声道:“招讨,吕方那厮好生辣手,竟然将此地众多坡塘尽数毁去,淹没的百姓只怕不下数千,他此番逆天行事,必遭天谴。”
陶雅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道:“兵法之道,本就是只求克敌制胜,无所不用其极,不要说水火,便是父子之情,亲戚之谊,只要能用来破敌,在这乱世之中都用的上来。陈将军你还年轻,可千万要记住,刀剑虽利,哪里及得上人心险恶呀!”
陈潘咀嚼了两遍陶雅意味深长的话语,心中若有所得,这一路上,陶雅好似中了什么魔法一般,快速的衰老了下来,口中不时冒出不详之语,陈潘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又不好直接出言驳斥。此时陶雅已经开始指挥军队在高地扎营,陈潘倾听着陶雅的命令,揣摩着其中的道理,待到陶雅部署完毕后,小声问道:“陶招讨,我军也有战船,为何不从水路进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