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文吏将一大串头衔劈头盖脑的砸了下来,使团众人还来不及弄明白其中的涵义,便条件反射般哗啦一下全跪了下来。那副使跪伏在地上,偷眼观察四周兵卒的靴子。
“不会就这般把我们全抓起来吧!”那副使一边小心观察一边暗自想道,突然他发现身旁有两条腿膝盖还没有弯,抬头一看,却是高宠,只见高宠如同一根木桩一般站在一片跪伏的人群当中,显得格外的刺眼,那副使赶紧小心的拉着好友的衣衫,压低嗓门道:“快跪下来,快跪下来呀!”可那高宠却好似发痴了一般,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口中犹自念叨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正当那副使又急又怕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高君,自淮上一别,我们有十年未见了吧,今日故友重逢,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莫非说话这人便是吕方?”那副使正暗自思忖,便听到高宠的应答声:“岂敢岂敢,高某如今是阁下的阶下囚,生死不过是你顾念间事,又岂敢称朋道友呢?”
副使听到吕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旋即笑道:“高君说笑了,想必是驿馆的下人们伺候不周,惹得高君不快,某家回去后立刻责问有司,定然给高君一个答复!”
“那倒不是,驿馆上下都十分周到,只是这般甲士环立,利兵谁阿的样子,以吕相公当年领着千把流民就敢打劫杨王商队的胆略,只怕是用不着的吧?”
副使这时微微抬起了头,看了看吕方的模样,只见这如今已经闻名天下的枭雄,身披紫袍,头戴金冠,身材修长,颔下留了微须,脸型圆润,眉目清秀可喜,此时被高宠的抢白弄得有点尴尬,倒没有传说中那心思深沉,杀伐果决的模样。
这时吕方身后走出一名青衣侍者,高声应答道:“这便是高君说差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吾主已经是朝廷藩王,方面大员,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些不过是应有的鼓吹仪仗罢了。在下听闻高君乃是淮南俊杰,先吴*重的人物,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高宠听到这侍者声音尖利,不类男子之声,上下打量了一下,只见方才说话那青衣侍者约莫五十左右,颔下无须,心下已经了然,冷笑道:“想不到吕相公用人倒是不择其类,连阉贼都有。”
吕方回头看了看施树德,此人出言之后,便回到自己身后,低头垂目,好似根本没有听到高宠对自己的辱骂之词一般,暗想:“也怪不得古代帝王都喜欢用太监,像这等几乎没有自我的工具,比较其文臣来,实在是太好用了。”只是他此次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和高宠争辩,便转而笑道:“今日来见高君,只叙旧情,这些繁文缛节便罢了吧。”说罢吕方做了个手势,那些亲卫便从屋中出去了,旋即仆役便从外间流水般进来,将屋中清理干净,又摆上几案酒肴,使团的随员们纷纷站起身来,不自觉地将像高宠靠拢,挤成了一团。
不一会儿,屋内便整理停当,酒肴飘香,吕方自顾到了上首坐下,伸手在旁边的几案上拍了拍,笑道:“请坐,吕某前些日子有些庶务缠身,今日便借了这驿馆,聊尽地主之谊,与高君一叙旧情!”
高宠看了吕方一眼,只见刚才那个说话的老太监站在他的身旁,身后还站着两名青衣侍者,腰垮配刀,衣服下面鼓鼓囊囊的,显然是穿了甲胄,其任务实在是不问可知。他此时心中还有一点疑问尚未求证,便也不推辞在吕方右手边的几案坐下,使团的其他随员见高宠动了,赶紧随之按次序坐下。
酒宴开始之后,吕方便接二连三的向高宠敬酒,说些过去在淮南军中的趣事,众随员自然不敢此时扫了他的兴致,几个胆大的也纷纷陪笑凑趣,所以虽然高宠神色郁郁,好像别有心事,场中的气氛也还过得去,不至于冷场。
吕方几杯酒下肚,突然感叹道:“当年在淮上时,虽然由于情势所迫,不得已得罪了高、王二位,但吕某对二位的节操和本事都敬佩的很,希望日后能够随二位骥尾,效忠杨王,做出一番事业来,只可惜世事弄人啦!如今杨王英年早逝,弃我等而去,当真是可悲可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