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镇海节度府,此时已是夜里,门前卫士林立,甲胄齐全,兵刃犀利,在门廊上方悬挂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渗人。整座府邸便仿佛一只潜伏在黑夜中休憩的猛兽,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平日里便是白天,门前也行人稀少,几可罗雀,便是偶尔有人路过,也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尽量早些离开这府邸。
正当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钢铁碰撞的声音,门前的卫士们立刻警惕起来,张弓布弩,如临大敌。待到走得近了,借着火光,为首的校尉依稀辨认出为首的那人乃是驻防柳浦的虞侯陈璋,这校尉出身淮上吕氏一族,乃是吕方亲信中的亲信,虽然论官职远远低于陈璋,可并不畏惧,离得还有七八丈远,便高声喊道:“此乃朝廷节钺所在,来者何人,还不速速释兵卸甲。”说话间,已经暗中向门内执勤的军士发出了信号,以备不虞之患。
陈璋听到那校尉的声音,立刻命令手下兵士停住脚步,自己一人上前道:“可是吕校尉吗?某家乃是节度府中虞侯陈璋,有紧要军情要通报夫人,还请通融一番。”
那校尉冷哼一声,道:“若有军情,自当禀告王将军便是,何必劳烦夫人,如今已是深夜,如何能惊扰夫人,陈将军还是明日再来吧。”
陈璋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已是暗怒,他是个如何精细之人,如何看不出那校尉话语中暗藏的轻视,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为降将,如今在镇海军中颇为尴尬,眼前这吕校尉虽然官职不大,可却是吕淑娴身边极为亲信之人,若是得罪了他,只怕惹来无尽的烦恼,只得强自压下怒气,脸上还挤出几分笑容:“非是本将逾越,只是王将军前往湖州办事去了,如今不在城中,而且王将军走之前有交代过,若有急事,便请示夫人便是。”
那校尉却是个死心眼的,只是不允,原来吕方出师之后,便将陈璋这等降将遣到柳浦,这柳浦对面便是西陵渡口,虽然位置十分紧要,可如今浙江两岸皆是吕方所辖之地,其地位已经下降了许多,其真实目的却是将其放到城外,免得一旦生变,便在腹心之中,后悔莫及。这吕校尉自然也是明白这说不出来的原因的,如今夜里这陈璋却领兵到节度府中来,所以他才这般固执。
陈璋见对方如此固执,心中强压下的怒气越发高涨起来,再想起那消息的紧急,冷哼一声道:“你小小一个仁勇校尉,可担得其莫大的干系,待我将夫人唤醒,禀告完毕后再来与你理个对错。”说罢,便回到行伍中,那校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听到那边军士齐声高呼道:“末将陈璋有紧急军情求见夫人。”
数十条精壮汉子齐声高呼,声音何等高亢,一旁坊里民居的百姓立刻被惊醒了不少,不一会儿便有人爬上坊墙看热闹,可看到两边明火持杖对峙的模样,又吓得退下墙头,将坊门堵得严严实实,免得遭了池鱼之殃。那校尉见状,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待要命兵士上前制止,可陈璋此时早已没了方才的可喜模样,手中提了一杆长矛,脸色铁青,一副谁过来便一矛刺死的模样,卫士们想起他的凶名,竟然无人敢于上前制止。
两边正相持不下,远处却是火光闪动,来了一行人来,陈璋虽然一时间也认不出是什么人,还是命令手下暂且停止呼喊,看看是不是能有什么转机。此时那行人已经发现有些不对,一名老嬷嬷赶了过来,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在节度府门前喧哗。”
那吕校尉正气急败坏的要开口告状,陈璋却抢在前面,躬身拜了一拜,沉声道:“末将节度府中虞侯陈璋,却是有紧急军情想要通报夫人,却被这厮阻拦,不得已才如此的,还请恕罪。”
那老嬷嬷闻言,立刻明白此时干系重大,并非自己一个区区随从能够开口的,赶紧退回队伍中,向主人通报,不一会儿,先前那老嬷嬷便提了个灯笼,引着一名头戴帘帽的女子走了过来,离得还有数丈开外,那校尉便脸色大变,赶紧躬身拜了一拜,道:“见过沈夫人。”
“罢了!”那女子随手摆了摆,声音便如切冰断雪一般,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冷。此时陈璋已经猜出了眼前这女子乃是何人,吕方虽然如今官至极品,可也只有一妻一妾,眼前这人想必便是那爱妾沈丽娘了,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末将身披介胄,不能全礼,还请夫人见谅。”
自从吕方出征后,沈丽娘便觉得颇为寂寞,她又不像吕淑娴一般,府中内外事宜皆要关心处置,整日里闲暇无事,这天天气不错,她便带了十几名随从出外郊游去了,回来却正好碰到这桩事情,待陈璋行罢礼后,她柔声问道:“陈将军说有要紧军情通报吕姐姐,可城中有王将军,夫君临行前也都有言说过,又何必惊扰吕姐姐。”
“非是小将不识法度,乃是王将军赶往湖州去了,不在城中,临行前也有交代,若有紧要事情,便可请示夫人便是。”
沈丽娘闻言,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痛,虽然吕方对其爱宠无比,并不以侍妾一流相待,可是她心里明白,自己与吕淑娴还是无法相比的,例如此时,眼前这将领有了大事,绝对不会想到与自己相商,自古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自己虽然容颜绝世,可是如今吕方年不到四旬便官居极品,日后难道还会缺美女吗?一旦失去吕方的爱宠,已经孤身一人,并无家人庇护的自己下场将会是如何呢?想到这里,沈丽娘的帘幕后的俏脸上不由得眉头微皱,显出愁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