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如何,从郝逊口中流露出的消息都让薛尤举十分欣喜,他一面吩咐手下将驮畜中最老的驴子杀了,宰割煮熟了送上来,再送上些酒水来,要好好款待郝逊一行。郝逊一行人听到薛尤举的吩咐,纷纷下拜感谢,他们自出征以来,操练的十分辛苦,可荤腥却沾的甚少,方才也只有吃个半饱,这下当了逃兵反而有肉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尤举手下动作颇快,不一会儿外面便听到了驴子的惨叫声,不过半个时辰,便有六七名亲兵抬了几只大盆上来,分别是热气腾腾的驴肉,内脏驴骨汤,众人发出一阵欢呼,抢上前去,也顾不得刚刚起锅的驴肉烫的很,大块大块的往嘴里塞,只吃道满嘴流油,连薛尤举身后的亲兵们也看的十分羡慕。
薛尤举笑吟吟的看着那伙逃兵大口吃肉,他之所以这般厚待郝逊,却是有理由的,他方才已经派出哨探去印证莫邪都撤兵的消息,若是此事属实,那睦、歙这两州便不再有那么强大的外敌,自己现在手下的那些临时征集的兵士必然也要回去,那时他手中不过只有三四百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陪戎校尉罢了,芝麻大小的官罢了。他先前又是属于钱缪内牙兵的编制,在睦、歙二州混又能有什么前景,而这郝逊不但是浙东角抵名家,两州土团兵中多有军官是他的徒弟,而且郝姓也是休宁大族,若能借这个机会与其结好,这等乱世,谁都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给自己多留条后路也是好的,更何况所花费的不过是头老驴,又值得什么。
众人正吃得开心,薛尤举又吩咐手下亲兵取了酒水给他们一一斟满,那些逃兵赶紧起身纷纷拜谢,那郝逊却是个明白人,自己和眼前这校尉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若是给些饭食吃,也算得上尽了同袍之谊了,像这般又是杀驴与酒,可就有些古怪了,赶紧站了起来,拱手道:“我辈穷途末路,将军以食食我等,已是再生之恩,可像这般相待,我等又如何担待得起。若有差遣,还请明言,否则这酒某等无论如何是不敢喝的。”
本来众人从降兵营中逃出本就是郝逊组织的,逃亡路途中历经艰险,又是他带着众人逃出险境,无形之中,在众逃兵心里已经是以他马首是瞻了,这番见他语气郑重,虽然还不完全明白是什么回事,还是纷纷站起身来,放下手中酒碗,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郝逊围在当中。
薛尤举摆了摆手,随口推脱道:“些许酒肉又值得什么,郝兄弟昔日,哪次角抵时得来的花红都有一两百贯,今日反倒小气了。”
“他时不同今日,郝某此刻已是惊弓之鸟,薛将军还是将话说明白的好。”
薛尤举见蒙混不过去,便直言道:“也没有其他事情,只是薛某今后便是在睦、歙二州过活,郝兄弟交游广阔,那时还请多多提携。”
郝逊闻言,又想了会,觉得对方不似作伪,才笑道:“若是此事,何劳吩咐,只要郝某性命得全,担保薛将军在歙州混的风生水起,远胜今日。”说着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薛尤举虽然觉得对方话语托大了些,可他城府颇深,也没有计较,笑道:“那就多谢了。”也将取了一碗酒饮尽。
正在此时,外面亲兵来报,原来是探子回报,莫邪都大军正在撤退,他们看到对方戒备森严,不敢靠近,只敢在远处观察,大概敌军已经走了一半,最多再过两日,便要撤的干净了。
薛尤举闻言,心里不由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可他也是久经戎行的老兵了,吩咐赏了探子,让其继续观察,不得松懈。
两日之后,果然正如郝逊所报的,莫邪都大军已经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座规划的十分整齐的营盘,饶是以薛尤举这般精细人,也不由得松懈下来,毕竟统领这三千多新兵面对着七千百战精兵,这种精神压力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了的,至于那些新兵,先前有面前的强敌压着,还耐得住那种纪律,现在敌兵已退,纷纷开始担心家中那几亩薄地,那头老牛,还有婆娘的热乎被窝,若不是担心村正的板子,只怕早就一哄而散逃回家中去了,军纪也是日渐松懈,那些原先昱岭关守兵出身的军官虽然竭力弹压,还抓了几个带头的鞭打游营,可也没什么效果,只得作罢。
昱岭关上,两名巡卒正沿着营区巡逻,没走上七八步,便会有节奏的敲击一下手中的刁斗,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刁斗乃是古代军中的一种器具,白天用来煮饭,晚上则用来敲击巡更,只要刁斗之声不绝,守兵便知道并无敌军偷营。此时已是四更天,正是人们睡的最熟的时刻,那两人虽然竭力睁开眼睛,可还是觉得上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一般,不住的往下沉,这时,突然前面拐角处晃过一个黑影,那两个巡卒一惊,刚要开口大喊,那拐角处却走出一个人来,笑道:“二位兄弟莫惊,我便是前几日从敌军那边逃过来的那个郝逊,今日水喝的多了,憋不住,是出来小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