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龙井山时,离杭州还有约十二里远的地方,突然,钱缪的马没有了力气,和背上的人一起倒了下去。钱缪抱住了马脖子,想使它站住,但是这可怜的畜生却一下子倒在地上,压住了主人的手臂,而且使他肩膀那儿的关节脱了臼。
顾全武猛的扯住马缰,从马上跳下来,帮助钱缪从马的身体下出来,从自己的衣服撕下布条,尽力的帮助他固定好脱臼的胳膊,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在龙井山上向杭州的方向看过去,已经可以看到杭州城升起的黑烟。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疾驰的劳累和饥渴,两人的脸色都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大粒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滚。可是不管那扭伤的地方是多么疼痛,钱缪还是一点儿也不让它在神情上显露出来,只有极细心的注视才能发现他苍白的脸由于剧痛而引起的细微掣动。但是,肉体的痛苦,和拼尽全力赶到终点却发现已经失败的痛苦比较起来,那就根本算不得一回事了。这出人意料的顿挫使钱缪感到绝望的痛苦,因为他预计能比在武勇都发动之前赶回杭州牙城,然后扑灭叛乱,可现在失败就在眼前,城市正在焚烧,自己十余年奋斗的结果就在眼前毁灭。
钱缪猛的一下跳起身来,一刹那间竟忘记了脱臼的臂膀;发出一阵绝望的呼叫,好象一只头狼临死前的哀号。接着他沮丧地说:
“完了,一切都完了,悔不当初,没有听成及和罗隐的忠言,当有此报呀!”
“这只不过是留在杭州的许再思接到徐绾的信使发动的,只有一半的叛军在杭州,徐绾的那一半叛军不可能比我们还更早赶到杭州,留守的有成刺史和传瑛指挥的三城都精兵,加上牙城坚固,一定可以抵挡住叛军的围攻,只要大王回到牙城中,发印信招外镇兵入援,武勇都叛军定然能够一鼓而获。”顾全武见钱缪这般颓丧,赶紧在一旁低声劝谏。
钱缪不做声了,他喘了几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看了顾全武那匹马一眼,低声道:“这里离杭州城还有十二里,就算到湖边乘船也还要跑三里,不知道你这匹马能不能背着你我再跑上三里路呢?”
两人仔细的打量了这匹不幸的马儿,却发觉它已经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了,吃力地喘着气,痉挛地掣动着两胁,身上不断地冒着热气。事情很明显,这匹马很快就会象第一匹马那样倒下去的,如果骑着它走,不仅会压坏臂膀和大腿,甚至会遭到摔破头颅的危险。钱顾二人商议了一会儿,就决定一同步行赶到杭州城去。
杭州牙城,钱传瑛和马绰早上果敢的行动很快有了效果,在拆掉了靠近火场的坊里以后,夜里巨大的火焰在烧掉了原有的燃料后,逐渐减弱了,分成了许多个较小的火场,但是那些火场的周围空气依然炙热,让人无法逼近,加上从早上就落下了一阵小雨,让许多较小的火场明火熄灭了。这一场大火,将杭州城烧掉了三分之一的街区。
看到火势减弱了,幸存的百姓们站在曾是自己家园的废墟面前,尽量想从火场里翻出一点还可以使用的家什和财物,在这个过程中,不时传来哭泣声,这是发现亲人尸首的人们,整个杭州城仿佛都被一片愁云笼罩住了。
钱传瑛和马绰正在指挥手下士卒休息进食,准备抵抗即将到来的叛军,他们已经知道罗城被攻占的消息了,里面存储的近二十万石军粮还有数万具甲杖也落入了叛军手中,想要通过速决战击败叛军看来是不可能得了。
很快,正在靠南几个坊里的废墟里找寻家什的百姓们发出一声声的愤怒而又恐惧的喊声,丢下手里的物件,往牙城方向逃了过来,在他们的后面,出现了一条乌黑色的行列,在这行列的边缘,闪亮着金属的光泽,这是有无数白刃发出的,锋利而又沉重。急促的战鼓立刻敲击起来,成及带领自己的镇兵组成了左翼,右翼则由钱传瑛和马绰统领的三城都组成,看到由两浙子弟组成的军队列成战阵,躲在四周尚未焚烧的坊里的百姓们纷纷呐喊助威,对纵火四掠,起兵叛变的叛军发出一片咒骂声;相比于这边,叛军一边的声势就弱多了,除了不紧不慢的一声声战鼓以外,只听到脚步踩在废墟上发出的咯吱声,再无半点人声。
很快,两军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一箭地了,镇海军射出了第一排箭矢,可是叛军还是保持着密集的队形,随着鼓声不紧不慢的前进,不时有人中箭倒下,可后面的人随即填补了空缺,队形丝毫不乱,由于叛军夺取了罗城中的甲杖,军士的披甲率高的惊人,所以许多人身上中了两三箭也没有受伤。
随着军官的号令,镇海军一连射出了三排箭矢了,对面又倒下了不少叛军,可是对方还是随着鼓声前进,镇海兵的队形已经有些不稳了,军官们一面用皮鞭抽打着士卒们的脊背,一面让弩手们到前排来,其余人全部都换上兵刃,准备肉搏战。正在此时,叛军的鼓声突然急促起来,随着鼓声,叛军的弩手立刻发射了第一排弩矢,接着叛军士卒便一起发出怒吼声,快步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