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剩余的五名刺客本就是骆团的心腹,只是方才已经被董真有些杀寒了胆,此刻听到骆团说出的惊人赏格,又见主将身先士卒,那些许胆怯早已被血勇和贪欲驱赶出来,都拿起兵刃一步步向董真围上来。
骆团和他身边的五名心腹都是格斗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兵,极有默契,不约而同的采用了一个策略,几乎用同样的步幅慢慢缩紧包围圈,只要董真出手攻击其中一人,那人就用各种手段锁住董真的兵刃,其他人便在这个间隙内扑上去,杀死对手。一时间场中的气氛渗的人发慌,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声,还有的便是粗麻鞋底和石板地面的摩擦声。
金乌西下,月兔高升,清朗的月光如水,照在场中人的血迹斑斑的兵刃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很慢,生怕露出破绽牵引起对方雷霆一击。在一旁树木上的夜鸟眼中,下面的一群人的行为十分可笑,仿佛木偶一般笨拙的行动,牵线人一扯一动。突然一名骆团的手下眼睛紧盯着董真,没有注意支撑脚落脚处有一块松动的石块,落脚时没站稳,身体略微向前一倾。那被围在核心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董真,身体便如同在冰块上一般,前滑了两步,掌中横刀如同匹练一般向那人头上斩去。
那刺客下意识的横刀在头顶上一挡,却只觉得叮的一声,手头一轻,额头一痛,便已经失去了知觉,原来董真此刻身处绝境,心知是否能逃出生路全靠手中横刀,不知不觉间手中长刀和心、意、体合而为一,那一刀蓄势已久,便如同强弩张满到了极点,感到对手露出了破绽,有意无意间便迸发出来,正符合武学中“无意而发”的精意,竟一刀将对方手中横刀一刀斩做两段,接着去势未衰,破颅而入,斩杀了那名刺客。
场中其余五人眼睛都钉在董真身上,对方一动,便如同牵动了木偶的丝线一般,或砍,或刺,或攻头颅,或攻背心,向董真杀去。骆团在其中武艺最为高强,其本是左撇子,后又经苦练,将右手练得如同左手一般灵活,其双手持刀,一刀攻敌,一刀护身,两刀轮转攻防,阴阳变化若神,昔日在浙东军中也是有名的,此时更是压箱底的绝技也使了出来,一招“十字剪”便将董真上半身笼罩其中,只要对方挥刀抵挡便双手一错,绞落对方的兵刃,留给后面的手下杀敌的良机。
董真挥刀断刃只是须臾间事,他知道此刻深陷重围,不得不险中求生,未受伤的左腿用力一蹬地面,整个人便突然反方向冲了回去,他这就赌的是后面那人应变不及,果然他身后那人使了个“大披麻”,想要一刀将董真从肩膀那里劈成两块,却没想到董真一刀杀了对手,不但不避让反而像自己这边冲过来,结果砍中董真肩上的只是靠近刀柄处的刀刃,使不上力气,结果只是刚刚砍开董真肩上的甲胄,未曾重伤对手。那刺客见董真竟已欺进了自己怀中,手中兵刃已经到了外围,无法回援,惶急间刚想后退拉开距离,却觉得小腹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火辣的疼痛,原来董真忍住肩上的疼痛,反手从肋下一刀刺去,重创了对手。人体小腹内多是消化器官,心肺等重要部位皆不在此处,是以那刺客虽然小腹中刀,一时却不曾死,却激发出一股狠劲,一把抱住董真,双臂用力竟将其紧紧抱住了,口中嘶声大喊:“莫要管我,快些杀了他。”
董真全力挣脱,可哪里挣得脱,他身中毒箭,此刻连续激烈运动,毒力更是发作起来,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那汉子自知必死,已将平生最后一股力气也迸发出来,只怕只有将其手臂砍断,才能挣脱出来,董真眼见其余四人围杀过来,心头惶急,将手中刀柄一扭,那汉子小腹随之一阵剧痛,双臂之间收的反而更紧了,口中连连吐血大骂:“怎的还不下手,作死吗。”
当先一人赶过来,一刀便砍在董真右肩上,那人臂力本就极为雄浑,这一刀几乎将董真的整个右肩和身体分离开来,刀刃却入肉太深,一时拔不出来。董真疼的大吼一声,宛若平地响起一声惊雷,竟将那人震得呆住了,随即一脚踹在那人小腹中,将那人踹的飞出丈二开外,随即反手拔出卡在自己身上的横刀,一刀将一名刺客砍到,却突然觉得背心一凉,原来骆团从背后掩过来,一刀将从董真后心刺了进去。
董真往前冲了四五步,方才收住了脚步,他身被四创,伤势已是重的无以复加,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方才能保持直立,场中除了他以外还只有两人还能站立,都为他的勇烈所震慑,虽然都知道他此刻只怕吹一口气也就会倒下,但也无一人敢上前取他首级。
骆团此时心底也是暗自心惊,自己挑选七名武勇的心腹手下,先用毒弩伏击,又上前围杀孤身一人的董真,本以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没想到董真竟这般难缠,若不是汤臼事先安排了这个没有闲人来往的伏击地点,又提供了强弩和乌头毒箭,只怕今日死在这里的不是董真,而是自己和手下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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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响功夫,董真却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并不动弹半分,骆团心头奇怪,却突然看见董真圆睁着的双目突然流出两行黑血来,剩下的最后一名手下颤声说:“骆将军,这董真莫不是已经死了吧。”
骆团听了一惊,仔细看了看,觉得董真这样子的确很像死了,却又不敢上前去察看,生怕着了对方临死前的反噬。他灵机一动,令手下将方才扔在地上的强弩取一具来,上好弦后,对准董真胸*了一箭,董真这才颓然倒地,骆团这才松了口气,走上前去,将董真的尸首翻过来察看详情。
只见董真双目怒瞪,张口仿佛正在呼喊着什么,整个人仿佛生时一般,虎虎有生气。说来也是奇怪,方才双方打得十分激烈,可董真的脸上却无什么污迹,干净得很。骆团和剩下的那名手下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疲惫之极,这场厮杀时间也不甚长,不过半盏茶功夫,但激烈程度生平仅见,相较其体力来说,精神上消耗更是惊人,两人心中都有宛若隔世之感,仿佛在奈何桥边走了一遭一般。此时强敌授首,一下子精神上送下来,手脚才觉得发软,两人竟不约而同,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骆团才觉得好点了,他知道这越王府中,虽然有汤臼作为内应,但毕竟董真是极要紧的人物,自己带人在这里刺杀与他,方才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随时都有人赶来,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赶紧砍掉董真的首级,和汤臼或者一同挟持董昌,控制越王府亲卫,或者逃出城外,到镇海军营中,才是自保之道。
骆团赶紧勉力站起身来,一脚踢在身边那名心腹的屁股上,笑骂道:“你这小子,还不赶快起来,把那边赖在地上不起来的那小子给叫起来,妈的,挨了董真一脚便起不来,感情他身上的那身铠甲是假的来着。”
骆团那名手下已经从方才激烈的战斗的影响中恢复过来了,想到方才将军说的万贯赏格,心里一惊充满了狂喜,此时场中只有自己和方才挨了董真一脚的那人还是活人,就算将军拿了一半,剩下的自己和他二一添作五,也有两千五百贯,这可是个惊人的数字。自己可以买上几百亩田地,还有七八头牛,雇上十来个庄客,娶个婆娘,在纳上个妾,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想到这里,身上披着的沉重甲胄仿佛没有重量了似地。
骆团走到董真身边,随手捡起一把横刀,准备斩下董真的首级,毕竟要使越州守军最快崩溃的办法,就是出示其主将的首级。看着董真勃勃有生气的脸庞,骆团平日里对他的那些嫉妒愤恨突然当然无存了,心里平添了些许敬佩和同病相怜之情。随手替董震抚上怒瞪的双目,擦拭了下脸庞,拂去了点浮尘。骆团喟叹道:“少将军,自古以来,忠臣见谤,直臣被戮的事情还少吗?你要说错就错在主昏于上,而你既不取而代之,又过于刚直,你这般叫汤臼怎敢不杀你自保。这等乱世,你长于谋敌,而短于自保,又如何活的下去。”
骆团这会儿百感交集,竟将董真当做生平知交一般,将这些天来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正当此时,却听到不远处那心腹的惊呼声:“将军,他死了,他被地上的刀刃刺死了。”
骆团听了一惊,赶紧跑到那边,原来那名刺客被董真一脚踢出去,不想正好地面有一柄横刀,刀刃斜斜向上,那人落到地上竟正好被一刀从背心直贯穿过去,立刻便死了。骆团查看清楚,也只得暗叹此人有够倒霉,那么厚的赏赐竟然无福享用,抬起头来却看见对面那剩余的最后一人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对方是因为少了一人和自己分享赏格。内心中微微感觉到一阵厌恶,自顾起身走到董真身边,苦笑道:“少将军你上路也有六人与你同行,路上倒也不寂寞了,你这般豪勇,便是到了阴间想必也是鬼雄之属,不似在阳间还屈居庸人之下,在下要借你首级一用,得罪了。”
说到这里,骆团手起一刀,将董真的首级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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