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公主居然想吃莲蓬？那东西一点都不好吃，莲心还是苦的。”站在一旁的陈元英忽然说道。他比半年前看起来更瘦削一些，脸上依然黑气重重，眉心紧蹙，看起来很是不高兴的样子。不过，这人因为高大，瘦一些倒显得更加硬挺起来。

因为是跟在公主身边微服出行，他没有穿官袍，只是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看起来也是很精神的。不过，天气实在是有些热了，他也忍不住持了一把扇子，倒是有了几分书卷气质。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多了贵公子品质。

玉清公主看着他，却一点没客气。“我就是听说小莲庄的莲蓬都不错，想吃。”

“其实，红菱角才是真的好吃，就是你眼前的这个。甜甜的，还有些脆。”陈元英依然很是客气。

“本宫就是想吃莲子。”玉清公主忽然发了脾气，也不管陈元英有些微变的脸色，直接冲朱艳喊道：“你赶紧去摘。”

朱艳又低了低头，然后才站起了身往莲池边走去。莲池边自然已经是有仆从在伺候了，他们本来不过是来清扫枯败的莲叶，捡拾水中的杂物。看到朱艳走了过来，也略略愣了一下，才小声说道：“我们这里接手小莲庄后，还没有人去采过莲蓬。那些小船还在船坞里没有送过来……”

“无事。就把那个木盆拿过来吧，之前我们也是这样采莲蓬的。”朱艳看了看藏在莲叶下的大木盆，还有一支短小的船桨。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娘亲和几位姨母一人划一个木盆在莲池之中采摘莲蓬。朱政有天诗兴大发，还特别写了一首诗：盆动池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盆流。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想来，当年的母亲和姨母们也是很开心的吧。这首诗至今还挂在莲德斋中，未被抄家之前，朱艳每每走过去看到这首诗，心里还会笑话一下娘亲也真是爱玩的。

大半年过去，朱艳长高了不少，已经不是青涩的小姑娘，而是有些少女的风姿。她捞起裙摆按照采莲女的方式，用绳子将自己的衣袖也捆绑之后，轻轻跃进了木盆之中。少女的灵巧和皮肤的白皙以及乌黑的长发，居然将下人所穿的灰布衣襟都衬得十分好看。

陈元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完全不能将她和半年前那个标草台上狼狈的小女孩影子重叠在一起。听说这些日子她就老老实实在张家大宅里打扫庭院，不哭不闹。张家父子都在京城，张家家规严格，也没有人找她麻烦。这倒是给了她时间长大，就像是原来不过是个小花苞，而现在已经慢慢变了许多，甚至有隐隐要绽放的意思。

小莲庄，自然是以莲池为最大。

划一个木盆进入莲池之中，好玩也很是危险。朱艳之前只是随姨母们去过几次，这一次自己单独划过去，心里是极怕的。但她自小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也不会表露出来。现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正在莲池之上，已然是一幅极美的画卷。

玉清公主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对赵飞霞说道：“回头你要把张毅肃身边的莺莺燕燕整理一下，我可是听说他有不少红颜知己呢。”

“……”赵飞霞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听到这话自然是脸红了大半，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起来。张毅肃是她未来的夫君，但玉清公主之前也是心仪他的。被张毅肃拒绝之后，虽然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但这实际行动已经表露无遗，她很是不爽，且极为生气。

想想也对，金枝玉叶被拒婚，面子上也是不太好说得过去的。后来，玉清公主嫁了刑部侍郎的小儿子，这人除了身份符合公主驸马的要求之外，颜值和学识完全不能入得玉清公主的眼。好在人还是听话，以公主马首是瞻，两人婚后这一年也算是和睦。但是，看到张毅肃半年之内就把朱政和刘家的家业接手过来，并且做得井井有条，她心里又不痛快了。

“这小莲庄也是漂亮，想那个朱政老头子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也是够了。”玉清公主说话阴阳怪气的，“听说还有不少的妻妾，那些人呢？都流放了？”

“嗯，全都充军流放了。”陈元英有些敷衍。

“对了，那个朱政最疼的七小姐呢？做了刘家主母的那个，现在人呢？我可是见过她的，长得也就一般。”玉清公主还真是挺八卦的。

“罪不及出嫁女。皇上已经赦免了这些已经嫁做人妇的朱家女子，这位七小姐自然也是随着刘家搬去了乡下。刘家的家产散了大半，想来这辈人都缓不过来这口气了。”陈元英的眼睛眯了起来，七小姐当时跪在他眼前苦苦哀求的时候，那样子也是挺凄惨的。

“我那可怜的十六妹妹年纪小，莫要发卖了她。我将她订给了刘家的子侄，大人就放过她吧。这孩子从小就老实乖巧，也不会生出事端的。”七小姐虽然也是嫡出的小姐，但为人很是和善，常常照顾朱艳的生活一二。

“十五呢？怎么不见你为她求情？”陈元英有点差异。

“十五自小骄纵跋扈，即便是被发卖了，以她那个强悍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吃亏的。”七小姐朱娟跪在陈元英的脚下，她也是近四十岁的妇人，丰腴白皙的肌肤看起来竟然也就是三十岁的样子，很是好看。尽管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但状态还是不错的。“十六从小就柔弱，也不喜欢争抢，要是真的被发卖到不好的人家，怕是要受许多的苦，小命都要没有了。”

“你倒真是疼惜这个妹妹。”陈元英又眯起了眼睛，手里拿着朱娟刚刚端过来的一箱子小金元宝之中的一个，把玩起来。

“我父亲看起来不是很在意这个小丫头，但实际上心里还是很疼惜她的。我想，就算是父亲不在了，也不希望这孩子受苦的。更何况她母亲早早就没有了，那些大宅子里的苦，相比大人也不会知晓的。”朱娟还有刘家主母的身份，说起来话没有特别的诚惶诚恐，她看着陈元英，很是认真地说道：“更何况，她的母亲大人也应该是认得的。”

“哦？”陈元英心里动了一下。

“素澜，醉红楼的素澜。”朱娟的神情还算自然，但陈元英抿起了嘴唇。

“求大人看在故人的份上，以及我刘家的家产，放过十六好不好？”朱娟的声音中有了几分恳求。

“皇上的谕旨，我也是不能违背的。”陈元英最后硬邦邦地给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了。不过，那一箱小金元宝他还是收了下来。但十六朱艳最终去了张家，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朱娟随着刘家的人去了乡下的大宅，这半年也没有任何动静，甚至也没有派人过来看看这两个妹妹。是避嫌还是薄凉，还是怕旁人说些什么？

陈元英让人严密监视着朱家的这些女子，她们也都很安分，特别是朱艳，安分得令人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又似乎符合她的身份和状态。

陈元英又眯起了眼睛，看着已经划向莲池中央的朱艳，那样子还真的是令人挪不开眼眸。耳畔听着玉清公主和赵飞霞闲聊着女红和首饰，他也觉得很是厌烦。这些女子整日里聊这些话题，真是好生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