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屏被精神力触发, 文字和图像不断浮现。

“尚导的确像传言里那样雷厉风行。”

罗芙惊讶于她的效率，仔细看了起来。

尚惊雁一边展示一边讲解，罗芙时不时点头, 道：“都是很不错的思路。”

她想起了那句古话：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只可惜, 这两个思路侧重点完全不同，如果强行融合只会丢失各自的优点。

而根据专家团的建议，梦境作品短期内最好只能有一次, 否则会让病人的警惕性升高, 精神屏障愈发加厚。

所以, 她们必须得选一个出来。

罗芙让尚惊雁把文档传给她, 说：“我们还得再考虑一下, 尚女士请给我一周的时间。”

这件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做主的，需要团队内部再审核后决定。

尚惊雁点点头，罗芙起身致歉, 先行离开了，步履匆匆。整场谈话时间并不长, 咖啡馆的茶点都还没有上完。

甜点味道很不错，是尚惊雁没有品尝过的风味，可能用了些本地特色的原料。

她用叉子轻轻戳了戳一颗果球, 眼底思绪沉浮。

【唔……又能重新看到了！】X71感觉到尚惊雁把限制放开, 立马窜了出来，【这个蛋糕看起来好好吃哦。雁雁刚刚是在和什么人谈话吗？】

【嗯。】尚惊雁简单答了一个字, 【我接到了一份新的委托, 在委托作品的制作期间，可能……都要委屈你被“关小黑屋”了。】

X71像是没反应过来，【啊】了一下, 才小小声说：【这样啊……好。】

尚惊雁心里还是对X71有“日久生情”的情谊，否则也不会提前对它解释了。

她甚至觉得有点愧疚，感觉像踢了一脚小狗。但这一次，涉及到的人物太过重大，还牵涉到她丢失的那部分记忆，最理性的做法就是屏蔽系统。

X71闷了一会儿没说话，莫名觉得自己的核心空了一块。

它想到，这么久以来，雁雁做任何一部作品都没有隐瞒过它。

而在那之前，从《邪神》到《光年》，X71见证了尚惊雁在这个世界所有作品的诞生过程，甚至知道很多她不会在采访里说出来的、微小细节的灵感来源。

它不说知道雁雁所有的创作思路，也知道个八成了，而她从前也并不避讳和它讨论，在那些时候，在尚惊雁的面前，它不是一个高科技制造的系统，而是一个平等的朋友。

看到她高兴，它也就很高兴。

都是因为罗芙……

X71感觉自己的“芯片”像是浸泡在了某种PH值小于7的液体里，电路都要酸得烧坏了。

它好像又体会到了一种人类的感情。

这就叫酸涩吗？人类把嫉妒用酸性来形容，真是形象啊。

好想知道那个人类到底和雁雁约了什么……以它的能力，就算不能全部查到，也能查到些星网上残留的蛛丝马迹。

——但是，不可以。

雁雁会阻止它的，她能够阻断他它探查出去的精神力触角……更重要的是，雁雁会生气的。

它不想要她生气。

X71的统生里还从未独立自主进行过这么复杂的一番思考。

【那如果雁雁你有想要查的资料的话还是可以拜托我……】

【算了，其实也没那么严格，没了你我找资料的效率都会低很多……】

一人一统同时开口，然后双双愣了愣。

她们居然一下子就想到了一起。

任何一种创作都要根基于现实，查资料对一个筑梦师何其重要？

而X71作为系统，最擅长的就是为尚惊雁寻找她所需要的信息，比任何人工智能助手都好使。

【好好好！我要给你查资料！】X71应答得飞快，语调都扬了起来，好像生怕尚惊雁反悔。

尚惊雁捏了捏蛋糕叉，噗嗤一声失了笑。

小七一真的好像一只摇晃尾巴的小狗。

她的肩线微微松弛下来，脑海里也随之灵光一现：【我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确定可不可行，我先试一试。】

尚惊雁闭上眼睛，沉浸入精神图景中，找到了那一个大黑毛线团并小光点。

她怎么就忘了？

既然系统和X71是不同的个体，那理论上来说，就可以只屏蔽系统，把X71独立出来。

以前，她没法确切感知到两者的存在，可现在不一样了。

尚惊雁的精神图景扩散开一圈圈的涟漪，散发着暖阳般的光晕。

无形的堡垒从图景中升了起来，将大毛线团封闭入其中，严丝合缝。它现在看起来就像被冻进了一块大冰山中。

【你怎么样？】尚惊雁询问X71。

她怕这样会削X71的功能，如果那玩意儿其实是X71的“主机”，就只能遗憾地把它放出来了。

X71自我检索了一番，迟疑：【嗯……好像……搜索效率变慢了很多，但功能都还在。】。

它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给尚惊雁形容，之前它仿佛生来就会那些功能，做之前根本无需凝滞。

现在却一下子像从头开始了一样，有些磕磕绊绊。

【那就证明可行。】尚惊雁松了口气。

【好耶！】

X71欢呼雀跃，小小的光点跳了跳，又围着尚惊雁的精神体转了一圈。如果X71有尾巴，现在肯定已经摇起来了。

尚惊雁也不自觉翘起嘴角，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完，双手插兜站起来。

咖啡馆外飘着细雪，这片时区夜色浓郁，大街上没什么人在走动。夜风把她的围巾吹得飘扬起来，带出一点口鼻呼吸出的白雾。

【我来和你聊聊创作思路吧，提前做好准备。你还记得“海龟汤”吗？我那时候就想要做一个杀人魔角色……】

*

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没有签下什么合同，过了两天，尚惊雁找相熟的朋友确认过文件没有问题之后，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录入生物信息。

其实以尚惊雁现在的成就，她接受委托图的已经不是钱了，能勾起她的兴趣就行。不过对方还是很有礼上道，给的报酬也很丰厚。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尚惊雁的粉丝们目前还不知道自家筑梦师又接了一个大单子。

经过这两次的会晤，罗芙仍旧并没有和尚惊雁交换正式的联系方式，还是在通过匿名账号交流。

尚惊雁推测，大约是为了避人耳目。

第天，尚惊雁打着哈欠早起拉开窗帘时，看到一个快递盒静静躺在窗台上。

尚惊雁：“……”

她现在怀疑对方是不是直接派了特工来交接这个事务。这让她有种自己在拍电影的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就掺和进了什么大事里。

尚惊雁打开窗左右看看，遗憾地并没有看到人。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拆开快递盒，发现层层叠叠的保护之下是一只水晶盒子。

它整体都是由梦源晶打造的，透过半透明的蓝色晶体，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如同电路一样的刻纹。

附带的文件说，病人的部分精神力信息和精神波动被封存在了里面。

它就像一个人部分灵魂的“复刻片段”，尚惊雁打造主角时就以它为蓝本。

虽然很不吉利，但尚惊雁脑子里还是闪过了“骨灰盒”这个字，嘴角抽了抽。

把精神力放在梦源晶设备里储存，尚惊雁听说这概念目前还没实现，只是在炒作阶段，没想到一下子自己居然接触到实物了，颇觉不可思议。

据说，这项技术完全实现后会比数字生命更可靠，可以达到真正的“灵魂永生”，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们目前还是没有决定选哪个，但是尚导可以先构思一下主角。】

罗芙的消息同步发来。

尚惊雁暂时屏蔽了X71，她好奇地接上了精神链接仪。

刹那间，仿佛有一个人“站”在了尚惊雁的面前，与此同时，这个人的情绪、气质、精神等种种信息也奔流而来。

一个善良睿智的长者。

——这是几秒之间尚惊雁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形容。

然而，这样形容其实太过苍白单薄，完全无法概括尚惊雁从梦源晶里感受到的对方的气质。

哪怕是她这么高的精神力，都有一瞬间为之折服、心驰神荡。

对方一定身居高位，带着强烈的领导者气质。但同时，她也平易近人，或者说，很亲民，有与高位匹配的责任感。

她的手腕很强，骨子里很硬，是个合格的政客，但手段一定偏向磊落，更重要的是性格底色光明，所以才会行事有底线。

一句话概括，一看就是个民众支持率很高的官员。

精神力是说不了谎的，就凭这份梦源晶，尚惊雁都愿意把票投给她。

尚惊雁忍不住再度犯了嘀咕，对方的身份搞不好比她先前猜的还要高。她不觉得普通高官能有这份气质。

联盟上层有哪个大人物昏迷一年了吗？没见过报道啊……

也对，这种事情肯定不会见报的，她还够不到那个能去打听的圈子。

如此一来，就显得她和对方从前的约定更加魔幻了。到底是怎么接触上的！

现在《光年》的嘉宾们已经开始录制，但尚惊雁不用随时出场。

在这股印象氛围的笼罩下，尚惊雁迅速勾勒起了新主角的形象。

她的年龄在60岁以上，正值从政的黄金年龄，身居文职，但可以有一定的军旅背景，站如松、坐如钟。

因为长期的脑力活动，她的头发白了，而且并没有试图去染色。剪的是短发，在刚刚过耳的地方，最为方便好打理。

眼睛的颜色偏浅，看人时会有澄澈却深邃的感觉，脸上皱纹的走势能够表明她的和蔼爱笑……

尚惊雁忽然停笔，迟疑着登上联盟官方网站，却又停下了。

她其实不太清楚这些信息到底有多少是从梦源晶里获取的、又有多少是她自己二次创作的。

尚惊雁改为给罗芙发了一条消息：【梦境的主角要叫什么名字？】

名字可以透露出很多信息，哪怕只是随便起的，也可以从侧面体现出取名者的性格随意。

对面沉吟了一会儿，说：【在给我们的版本里，就叫“铂尔勒”。但是之后如果尚导您想在公众面前上映，需要把这个名字替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