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灵吃痛,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旁的太子笑着说:“不好意思啊,皇婶,我们北国人不讲那么多规矩,说了开始,那就马上开打了。”
婉灵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然后终于拉开了架势。武者见状,顿时虎吼一声,再次冲了上去,当头就是一记重拳。婉灵侧身避过,同时一掌反拍了过去,却被武者一手接住。然后,武者一脚踢到了婉灵的后膝关节,婉灵腿下一软,顿时跪倒下去,但也顺势一个翻滚,想要暂避锋芒。可不想对方竟然追的很紧,婉灵还未起身,迎接她的又是当头一脚!婉灵急忙抬手挡住,但又被踹飞了出去。
这一次落地,婉灵顾不上疼痛,急忙就想翻身起来,但紧接着就被人追上来,一脚踩在了背上。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让婉灵动了杀意。可是转念一想,这里是北国皇帝捺钵之处,重兵环伺、无数高手暗藏其中,况且千年人参还没有到手,一旦搞砸了,云熙的伤势怎么办?
于是,她又压下心头的怒意,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咬紧牙关说道:“先生好身手,婷秀认输”
刘长洪急忙走上前去,心疼道:“好了好了,夫人都认输了,赶紧住手!”
结果,皇帝出手拦住了他,笑着说:“皇弟真会说笑,我北国人比武的规矩你怎么能忘了呢?”
“什么规矩?”刘长洪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狗屁规矩,但他知道这绝对是针对婉灵的羞辱。
果然,皇帝紧接着说道:“我北国人比武的规矩是:输的一方,要跪地磕头认输。弟妹虽然跪地认输,可还没有磕头呢。”
刘长洪顿时就变了脸色,低声耳语道:“皇兄,你不用这么狠吧?”
皇帝呵呵一笑,同样耳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骗我,什么陆姓少侠,什么北冥魔神但是你的谎撒的很好,让我抓不到把柄。”
“皇兄,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骗过你,但是我不能直接找你要东西,而你若要给我东西,也总需要个理由和台阶,这才是我说谎的主要目的!还是说,你觉得我直接找你开口要比较好?”
“你如果直接开口要,我肯定不会给你。我现在也不想给你,那千年人参可是国宝。但是你设下的圈套让我不得不把这个国宝给出去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客气了,只是羞辱你的妻子而已。如果我动了真怒,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别得寸进尺。”
于是,刘长洪没了言语。
这一切,其实都被婉灵听得清清楚楚。如今的婉灵,也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高手了,这点耳力还是有的,之所以故意输掉比武,也是考虑到形势险峻才做出的选择。如今看来,自己还真的做对了,如果自己赢了这场比试,接下来等待自己的,肯定是成百上千倍的报复
考虑到这一点,婉灵只得一咬牙,一头磕在了地上:“先生好身手,婷秀认输!”
皇帝这才喜笑颜开,大手一挥道:“好了,都住手吧,比试而已,别当真。弟妹,你也别往心上去,这是我们北国的规矩,你也知道规矩是不好打破的。”
武者闻声收回了脚,临走还冷笑了一声:“花拳绣腿。”
婉灵假装没听见,迅速站了起来,答:“没关系,妾身不在意。”
太子这时忽然来了主意,主动站出来说道:“父皇,孩儿忽然有了一个提议。”
“哦?什么提议?说来听听。”
于是,太子躬身答道:“孩儿听说这山谷附近有一条河,河水清澈透底,两岸重峦叠翠,景色甚好,故而提议——不如我们乘一叶扁舟,顺河而下,一边赏景,一边吟诗作对,岂不美哉?”
刘长洪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没完了哈?大家赶这么远的路到这儿来就不累吗?不如休息一天再说吧。”
他知道婉灵武功高强,所以他也知道婉灵的诗文水平不会很高,而自己的几个皇侄,个个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如此提议,不就是想在文采上面再羞辱一次婉灵吗?
结果,皇帝又笑开了花:“这个提议非常好啊!皇弟,你说得对,我们赶了这么远的路,甚是疲惫,所以才更要游玩散心、消除疲劳嘛!”
刘长洪哀叹一声,有了一种“不幸生在帝王家”的感觉。
这时,婉灵却出言相劝:“夫君,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兴致,我们也别扫兴嘛。大家一起游山玩水,也是好事一桩啊。”
刘长洪还未来得及说话,皇帝便拍板了:“既然弟妹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定了。大家都先回去准备准备,然后就出发。”
说罢,众人便各自散去,准备物什去了,只留下刘长洪和婉灵两个人。
刘长洪急忙凑上前,说道:“婷秀!你不知道他们是在想着法子要羞辱你吗?干嘛还顺着他们说话?”
婉灵笑了笑,答:“顺着他们说话,让他们把能用的招数趁早都用出来,发泄完心里的不满,我们才有好日子过。如果百般躲闪,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再说了,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也躲不过。”
“唉”刘长洪不禁长叹一声,“婷秀,对不起。”
婉灵摇了摇头,说:“北国人对汉人的成见我也领略一二了,只是,王爷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您似乎和他们不一样。”
刘长洪苦笑一声,答:“我的母亲就是一名汉人。先皇在世的时候,对我母亲也很好,甚至一度要立我为太子,但是我拒绝了。”
“却是为何?”
“因为自保啊。我很清楚,北国的贵族阶层都很仇视汉人,我这个混血皇子在他们看来是血统不纯之人,没资格继承皇位。如果我成为太子,能不能顺利继位先不说,哪怕当上了皇帝,将来先皇驾崩之后,我也会被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下场只怕会凄惨至极。”
婉灵听罢,不由得沉默了。
“后来啊,我也想开了。当皇上有什么好?你看我皇兄,今年不过三十八岁,却像是五十岁的老头似的,整天勾心斗角、四处戒备,一句话说不对就觉得有人要篡位,累不累啊?还是当个王爷好啊。论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钱财,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也不用参与权力斗争,偏安一隅,每天提笼架鸟、游山玩水,过得是神仙日子。这种好事,去哪里找?”
婉灵不禁温柔地笑了:“王爷您若不是皇室中人,我倒真愿意与您结义金兰,互称兄妹。”
“只是兄妹吗”刘长洪有些怅然。
婉灵微微屈身,道:“那,我就先去收拾东西了。”然后便款款离去
半个时辰后,众人便已泛舟于清流之上。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了一艘客船,足可坐十余人。这恐怕是太子早就计划好、备在这的吧。
言归正传。此时众人已在舟船之上漂泊了半个时辰,放眼四周皆是钟灵毓秀、高山流水,可谓是山河秀丽、对影流霞。大家饮酒作乐,好不痛快。不知不觉,已是酉时,日光已渐倾斜。又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雨云,竟下起了蒙蒙细雨。一时间江上烟波渐起,斜阳斑驳如画。
刘长洪见光线偏暗,便主动点起了一盏油灯。而婉灵,却是出神地望着窗外,有些触景生情了。这片烟雨朦胧,令她徒增伤感。
这时,大皇子眼珠一转,说道:“父皇,您看儿臣等在这船上坐了许久,光顾着饮酒谈天,却是少了些诗文风月。恰遇此时烟雨朦胧,美景如诗如画,不如”
皇帝点了点头,答:“孩儿说的有理,那么,就由寡人先开始吧: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大皇子拍案叫好:“好一首《饮湖上初晴后雨》!那么,孩儿就献丑了: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二皇子不禁击节赞叹:“这一首《终南山》叫大哥吟诵出了精髓,令人回味无穷!那么接下来,该我了:
落日绣帘捲,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太子连连称好:“二哥这首《水调歌头·快哉亭作》,当真是妙不可言。三弟就斗胆献丑了: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好一首《宿建德江》!真令四弟我自惭形秽!”四皇子慨然叹道,“那我便诵上一首《长相思·一重山》吧: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吟罢,众人纷纷叫好。忽然,皇帝看向了刘长洪,便笑道:“五弟,接下来该你了,可别想逃掉哦!”
刘长洪哂笑道:“皇兄,五弟我的文采怎可与您相比?还是不要献丑了。”
可是,皇帝却不依不饶:“五弟这叫什么话!大家一起玩乐,高兴就好,有什么献丑的?你可不要驳了我的面子。”
“这唉,好吧。”于是,刘长洪认命了,“那五弟我,就斗胆献上一词:
闲云野鹤,一苇清渠荡。
片叶总薄情,无人访。
束冠花前月,青梅酒,玉壶烫。
醉眼贴金榜。
曲高和寡,帘卷晚风独唱。
丹青妙笔添虚妄。
凡尘多爱恨,生迷障。
忍顾浮生事,天涯路,难名状。
且把西楼上。
戏说千古,自有痴人相望。”
一词念罢,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二皇子愣愣地说道:“这是鹤冲天的词牌啊,可是我怎么不记得有这首词?”
太子悄悄踢了他一脚,低声答:“这是皇叔自己作的词和我们这些只会借古人作品来炫耀的人比起来,皇叔才是真高人。”
婉灵也听得微微一笑,这位王爷,当真是“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
片刻之后,皇帝率先打破了沉默,哂笑道:“五弟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还故意装作文采不行。现在看来,你的水平何止胜我百倍。”
“不敢不敢”刘长洪急忙谦虚了起来。
可是下一刻,皇帝便转移了话题:“现在,大家都吟咏过诗词了,只差弟妹了。弟妹出身中原,应该深得诗词文化的精髓吧?不如念上一首,给寡人露两手?”
婉灵温婉地笑答:“既然皇上如此要求,妾身便斗胆献丑了:
簇簇繁华催更老,酒足帘卷人消。
去年柳岸向南桥,残烛梦断,知是万重遥。
忍顾夕阳无限好,几时烟雨潇潇。
孤舟泊岸煨初寒,掌灯轻看,山水点渔樵。”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是一首《临江仙》,而且又是原创新词,意境与此情此景颇为融洽,可谓是上佳之作。原本想要借此羞辱婉灵一番,怎料婉灵竟然也是一位高手,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刘长洪听了这首词,也顿时眼前一亮。他没有想到,婉灵不止武艺高强,文采竟也如此出众!这样一位完美的女子,不是天女是什么?
可是,只有婉灵自己知道——这点文采,只能在北国显摆显摆。若是放在中原,诗词文化极盛之地,自己恐怕泯然众人矣。
接下来,所有人都没了言语他们还能说什么?刘长洪和婉灵两人都是高手,在他们俩人面前显摆文采,不是自取其辱吗?于是,众人草草结束了行舟,返回了捺钵之处。这一天的行程,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