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为母,虽然只比自己大了五岁,但没日没夜的奔波劳累让周云看起来比实际苍老了好几岁。
看到二姐疲倦的面容,周飞心里暗痛,世上比自己姐姐前半生过得凄苦的女子应该不多。
从小母亲就疾病缠身,在家里只能卧床,干不了活,要不就是父亲带着在外到处寻医问药,一年四季的春播夏种秋收冬藏,打柴割草,挑水煮饭,喂猪养鸡,照顾弟妹……一个农村家庭多少事,姐姐小小年纪就要用羸弱的双肩担起。
人家背着书包去上学,她背着妹妹去,中午跑回来给弟妹喂水喂饭,熬料喂猪,翻晒谷物……即便上学也没放下家里的活,常常迟到或缺课,但成绩依然名列前茅,可只读了一年级便辍了学,只因家里缺少劳动力。
特别是大哥离家去乡里读了初中后,还得下海刮螺捡贝,三更半夜就起床,走路赶到集市刚好天亮,卖掉采挖的海货,给哥哥准备下周带到学校的米菜伙食,无法想象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有这般牛马也使不完的力气去操持一个家。
可是大哥周游终是辜负了二姐的付出,初中没读完就跑了,到处去流浪,选择了逃避。
只因天寒地冻,多眯了一会没有早起做饭,凌晨去海里打鱼回来的父亲就火冒三丈,掀开棉被,一桶冷水泼了进去,要不是穿着单衣的二姐跑得快,躲到伯母家里,还在气头上的父亲提着刀到处找,找到非得把二姐打死才休。
十三岁的二姐就这样借了一套衣服,跑到了县城里,一开始给别人当保姆,照顾老人小孩,长大了一些就出来餐馆打工,不时寄衣服钱物回去给弟弟妹妹。
周飞记得读小学那几年,每年过年是最期待的,不但可以和妹妹每人分得一个鸡腿,还有一套姐姐给买的新衣服,吃饱穿暖,无比满足。
姐姐后来认识了从小在县城里长大的姐夫,尽管姐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对姐姐好,家里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刚刚成年的姐姐希望有个家,也就心甘情愿嫁了。
亲家母是个势利的人,见嫁来的姐姐娘家贫寒,无依无靠,姐姐还不知情识趣,竟然把弟弟也接到家里来吃住,好方便在附近的镇中学读初中,所以对他们姐弟俩总是横眉冷对,指桑骂槐。
即使寄人篱下的自己小心翼翼,姐姐也忍气吞声,但亲家母还是不饶,污周飞偷了她放在枕头底下的钱,咒骂竟日。
自己没偷,姐姐也知道弟弟不会做这样的事,但还是当着亲家母的面把自己狠狠揍了一顿,第三天找到走了六十里山路跑回到村里的弟弟时,姐姐一边哭得声嘶力竭,一边拿红花油给弟弟涂满身的青紫,说自己对不起母亲的托付,没照顾好弟弟妹妹。
如果不是姐姐接自己到姐夫家里来住,请姐夫的同学帮忙安排到镇中学上初中,自己也不可能考上高中,更别说是市里最好的两所高中之一了。
周飞读初中时,小自己两岁的妹妹周雨一个人在家里无依无靠地读完了最后两年小学,每天太阳一下山便把两只老母鸡赶进家里,把门栓死,上床睡觉,担惊受怕地等待天亮。
妹妹小学一读完便辍学出来打工,自食其力,还不时接济上高中的自己。
周飞还有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弟弟,到了两岁还站不稳,村里人说是残疾的,但实际是从小没有奶水喝,缺钙。
母亲病重,受不得哭闹,走村穿寨补锅修伞的一个外地人有见识,给了八十块钱父亲,就抱走了,不知抱回去养还就卖掉了,时隔多年了无音信。
相比大哥二姐,四妹还有没了音信的五弟,自己今天能坐在明亮的高中教室里,何其幸运,有何理由不去努力与珍惜?
读书再苦,能有二姐过得苦吗?
周飞双手抱起两个外甥,一手托护起来,让他们坐到自己宽阔的的肩膀上,两个小家伙搂住舅舅的脖子咯咯而笑,手舞足蹈。
周云在一边看着这温馨一幕,脸上绽开难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