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期间最艰难的时日过去, 朝廷上下秩序渐趋井然。
赵嫣扭伤腰的这几日,闻人蔺陪在她身边的时辰明显增多,给她垫了护腰的鹅绒软垫, 偶尔扫一眼批阅过的奏状, 再低声提点两句什么。
赵嫣顺着他思路理下去,除了批阅呈上来的奏状外,还一并安排了裴飒和四姐赵媗的定亲礼,以及入夏后旱蝗之灾的防患与应对、苦于天灾的洛州诸县重建及赋税减免问题。
如此一来, 唯出任梁州刺史的人迟迟未定。
蜀王赵承德盘踞梁州多年, 其势力之复杂,牵扯之深,一般的文臣还真难胜任。
见赵嫣在那堆奏状中斟酌挑选, 闻人蔺漫不经心道“梁州刺史可荐刑部司郎中袁之孝。”
“袁之孝”
赵嫣撑着下颌想了想,“这名字有些耳熟。”
闻人蔺闻言哂笑,语气也随之凉了几分“就是朝堂问审时,痛骂殿下结党营私、秽乱宫闱的那位。”
他这么一提醒, 赵嫣想起来了,脑中立即浮现出一张浓眉大眼、义愤填膺的年轻面容。
不得不说, 闻人蔺看人的眼光很毒, 这样横冲直撞的人虽固执酸腐,却也有几分不畏权贵的骨气,又熟读大玄律法与兵书,对付梁州各方魑魅魍魉正合适。
“行, 就用他三年试试。”赵嫣提笔一挥, 勾了名字。
闻人蔺屈指敲着扶手,问“殿下就不怕此人恩将仇报,言你是记恨当初之事, 才将他调去梁州”
赵嫣浑不在意地笑了声,眸若点墨道“那我就说的确如此,若他搞不定梁州之事,就不必回京了。他目光短浅,我就破罐破摔,激他一激。”
闻人蔺唇线微动,俯身按住剩下的几本札子,“这几桩事尚不急于处理,六月后再议不迟。”
赵嫣头一遭这般早处理完奏状,望着齐整干净的案几,不可置信道“这么说,接下来可以清净一个月了”
闻人蔺取走她手中的朱笔,低沉的嗓音染着笑意“想去哪儿玩”
赵嫣一怔,这才明白过来闻人蔺的意思。
“我说你这几日怎么尽心尽力辅佐我批阅奏状呢原来提前安排好大小事务,就是为了计划这个。”
自去年从玉泉宫归来,赵嫣已有一年处在各方斡旋的旋涡中,不曾好生出去游玩,顿时眼睛都光亮起来。
“我想想华阳行宫多山林野漱,夏季躺在小轩中最为沁凉惬意。”
赵嫣眯着眼眸回味起来,“我许久没回去了,还挺想念的,顺便还能暗中观察蜀川动静,就是路途远了些。”
闻人蔺握住她的手起身,道“那就去,时间够。”
于是就这般敲定了为期四十日的华阳之行,宫中事务交予魏太后代为监管。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宜再长途跋涉,此番并未随行回华阳,而是安心在北宫蓬莱殿颐养天年,以待落叶归根。
朝中大臣只知摄政长公主要离京休养腰伤,并不知具体去处,但因有肃王随行陪同,倒也不过分担心其安危,只有条不紊地按照摄政长公主提前部署好的计划运转三司六部。
而此时,赵嫣正领着亲侍和闻人蔺乘快船西行,夏季水涨风足,三日后抵达秦州渡口,再转乘马车南下。
又辗转数日,抵达成都府时已至天黑,距离华阳行宫还有一天车程,一行人便先行在城中寻了家大客栈歇脚。
远处崇山峻岭,巍峨如剑,夜间雾气袅散,空气中浮动着椒粉的辛辣。
做生意的掌柜是个人精,见赵嫣和闻人蔺衣着气质不凡,便知是罕见的贵客,忙搁下算盘亲自出来作揖迎接。
“瞧这天黑风大,恐有骤雨,贵客远道而来,不若在敝店用杯浊酒粗茶,暖暖身子。”
“店家,有干净宽敞些的客房吗”
赵嫣戴着帷帽,开口便是流利的巴蜀话。
“有有”
掌柜连连点头,目光不经意间在赵嫣和闻人蔺身上扫过,拢着袖子试探问,“不知这位郎君,是娘子的何人”
“他”
赵嫣扑哧一笑,“他是我侍卫。”
闻人蔺眼皮微微一挑,不置可否道“不错,日夜守护的那种侍卫。”
他们说话亲昵自然,掌柜哪能看不出
当即明白过来,失笑道“二位可真会开玩笑一看就只是新婚燕尔出游的小夫妻吧,小人这儿有一套天井小院,正厢房床软屋大,清静雅致,最适合二位这样郎才女貌的贵客小住。两侧还有七八间客房,物美价廉,可供随从休憩,您二位请”
这掌柜还真没说谎,天井中绿意阴凉,阶前养着两缸睡莲,倒映天上皎皎明月。
推开厢房的门,纱灯明亮,屏风垂幔、书画棋称一应俱全,窗边的案几上还插了一瓶新折的莲蓬荷花,极致的绿与粉白交映,的确雅致。
客栈伙计麻利地倒好了洗澡水,奉上巴蜀特色的茶水点心,便将布巾往肩上一搭,提着桶告礼退下。
赵嫣打着哈欠入里间宽衣解带,闻人蔺脱下外袍搭在屏风上,跟进来问“自己能行吗”
赵嫣哭笑不得“我又不曾缺手断腿,洗个澡有何不能的。何况有流萤和时兰在呢,你不必管我,快去收拾自己吧。”
浴桶倒映着烛火,而她眼中则倒映着粼粼的水光,笑起来宛若万千星子汇聚其中。
闻人蔺没忍住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垂首浅尝一番芳泽,才将气喘吁吁的她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