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海平,家中还有什么人?”铁重探头去问车前驾车的柯海平。
柯海平比潘峰更内向,木讷道:“小的家中只有一个老娘。”
“哦,走,去看看老娘。”铁重忽然就想起张婶,某种程度上,张婶就是铁重的老娘。
“这…”柯海平有点犹豫。
潘峰道:“海平,既然小府主要去,那咱们就去看看老娘,你不是好几个月都没回去了吗?”
一场大战,生死未定。现在好不容易战事休停,谁不想回家去看看老娘。
柯海平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看铁重鼓励的神态,便赶着马车向山脚驰去。
柯海平的老屋在山脚弯子里,三间小茅屋,院落用竹篱笆围着,篱笆上的牵牛花已经谢了,即便是深秋快入冬了,爬山虎还生机勃勃。
“聿~”柯海平在院子外停好马车,跳下去,推开柴门,冲屋里喊道:“娘!”
“是,是平儿吗?”屋里传出苍老的声音,含着惊喜,接着是竹杖敲地的哒哒声,门口就嵌着一个老太太佝偻的身子。
“娘,是我,平儿回来看您了。”柯海平抢上去扶住老娘。
海平娘双手抖抖索索摸索柯海平的头、脸,竹杖滑落地上。
铁重微笑地看着这一幕,眼里充满了温暖,就好像娘亲在用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
“娘,来客人呐。”柯海平觉得不好意思,小声提醒老娘。
“啊,来客人呢,快,快请他们进屋…”海平娘张眼望过来,两眼泛白,却是瞎眼。
潘峰不敢离开马车,就隔着院子道:“大娘,我是潘峰,海平的兄弟,来看您呢。还有小府……”
铁重打断潘峰的话,说道:“大娘,我也是海平的兄弟,来看您呢。”
“好好,都进屋坐坐。饿了吧,我这就去煮面。”海平娘放开柯海平,柯海平捡起竹杖放到老娘手中。
潘峰就扶着铁重走进屋子。
堂屋不大,平常人家,有点旧,也没有什么家具,但整洁朴素,铁重靠着一张小靠背椅坐下。
他突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仿佛这里就是枣子坡张婶家。
他抬眼看向院子,的确,院子一角堆着些柴火,都是劈好的。
柯海平是个孝子。打仗之前就将柴火劈好,便于瞎眼老娘生火做饭。
要是没有战争该是多好。这旧屋也该翻修一新,柯海平也会在家耕地干活,守着老娘。
柯海平帮着娘去煮面,一会儿,热腾腾的阳春面端上来,铁重的面里有个荷包蛋,蛋心杏黄,蛋清纯白,散发着香味。
多像张婶做的阳春面,面里透着一股子家的味道。
铁重望着手里捧着的这碗阳春面,面汤上撒了一些葱花,他觉得这就是回家了。
面里荷包蛋,仅有一个,这不是个富有的家庭,即便只有一个鸡蛋,也留着招待客人。
柯海平朝他歉意地咧嘴笑,没有一丝做作。
打仗真是累,先前不觉得,此刻捧着热气腾腾的面,所有的疲劳感饥饿感居然像猛兽一般冲了出来。
铁重也不客气,举起筷子,卷起面条,正要送进嘴里,忽然一阵窸窣脚步,铁重望向门外,院子里落进七八个蒙面人。
那些人脚步很轻,有两个人落地无声,显然是修行者。从身材看,不是漏网的矬子寇,比矬子寇高,标准的大京帝国人。
潘峰和柯海平下意识地站到铁重身前,海平娘看不见,正点着竹杖从厨房走出来。从低矮的厨房到破旧的堂屋要经过院子。
蒙面人中那修行者忽然做了个手势,两名蒙面人消无声息迎上去,柯海平的嘴巴大张,一句“娘”还没喊出,刀锋就已经抹过海平娘的脖子。
这时柯海平的喊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娘……”
面对杀人,铁重再次感觉到一种无能为力,和在忘情楼前看着大学姐白玉葭跳楼一样,痛苦就像一根钢钎深深地刺进心房。
他端着那碗阳春面,举着筷子,像个木头人。
柯海平冲出去,他虽然是重甲军,可他依然是一个普通人,此刻又没有装备,更重要的是心神大乱,还没冲到娘的身前就被一刀砍翻,柯海平痛苦地倒地,艰难地向娘爬去。
“小府主快走!”
潘峰这才醒悟,护住铁重要向外面冲,马车留在院子外,只要能回到马车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铁重依然是全身乏力,软的像棉花糖。浩然正气消耗太大,早已超出他肉体的承受能力。
潘峰隔开两刀,又荡开一剑,才走出三四步,就被一剑刺进心脏。
“小府主…”
铁重还痴痴地捧着那碗阳春面,面条已经生凉,荷包蛋却透着淳朴的微红的蛋心色。
他似乎傻了,眼睁睁看着一把刀,一柄剑刺向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