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府主，你怎么看？”

厢房里，公丑大家抬手端起一杯茶，她其实不想喝茶，但她的心情实在不好。

都过去十几天啦，公丑大家还没有走出心中那片阴影。

梅垄的荒唐而局促的一幕全落在两人的眼底。

铁重斜躺在一个云塌上，这是公丑大家允许的。

贡院一战，铁重看似没事，实际上伤势严重，而且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锦云姑娘手心里划有两横一竖，一个未写完的字，公丑大家以为是什么字？”铁重冷然道。

自从获知了那个天大的秘密后，他对于那个潜伏深居在郡府的假皇帝再没有一丝好感。

白老夫子应该是被他害死的，而锦云儿更是与他脱不了干系，在铁重心里，早就把假皇帝当作了血海仇敌。

“他打你一只眼睛，你当打回他一双眼睛”，这是吴学究的教导。

铁重绝不是一个宽宏大量宽厚仁慈的主，有仇必报，恩怨分明，这才是他的真实写照。

“两横一竖…”公丑大家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自责懊恼，她猛然抬头，逼视铁重，“难道是少了一笔的‘元’字？”

她的嘴唇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

少了一笔的“元”字还是“元”，元就是元丰皇帝。这很容易联想，以至于公丑大家都能轻易猜出。

铁重没有回答公丑大家的疑问，也没有否定她的猜测，他只是很冷，冷的不像一个少年人。

云袖寺的贼和尚下毒残害枣子坡，他大打出手，掀翻了贼窝；京兆衙门的捕快害了牛八和他未过门的媳妇，他最后连向买臣都没放过；匡少卿坏了白玉葭的身子，他硬是在牢房里灭了那个无心之死人。

铁重永远就不是一个善茬。

可是那人是皇帝，皇帝要杀人，谁还管的了。公丑大家眼睛里贮满了痛苦的泪水。

“现在，怎么办…”这是公丑大家第一次表现出如此的软弱，如此的无力。

“将消息传出去，杀人者，宫中也。”铁重有点疯狂，他让公丑大家十分吃惊，也颇感快意。

山江大街雪夜中，小府主抱着锦云儿大开杀戒，直至彻底翦灭权相府势力。

现在为了锦云儿，他还要向皇宫叫板吗？

疯狂。

公丑大家的热血似乎也在燃烧，一个母亲的所有仇恨在一刻全部爆发~疯狂。

但她不知道，躲在郡府中的那个人其实是假皇帝，铁重就是要借用舆论，将那个假皇帝逼出来，并且从幕后走向前台。

梅垄的确是失意的，也是失望的。

他恍恍惚惚地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他怨恨自己为何不敢大声说出来，他又怨恨史辰溪为何不能明白他的心意。

但最后他的理智战胜了他的怯弱和懊悔。

“古礼有法，男有分，女有归，男尊女卑，阴阳协调。若是失了法理，没了礼教，成何体统？”

梅垄嘴里念念有词，一路数落着，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怨声载道，又一会儿拊掌大笑。

“梅大公子怕不是疯了？”有路人指指点点。

梅垄却恍惚不知，他又想到祖上无限风光，到了他手里，家道竟然如此衰落，便少不了长嗟短叹。

“若能得恩相提携，入朝为官，他日封侯拜相，也未可知之。到那时，大丈夫何患无妻？便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也是有的。”

展望未来，梅垄踌躇满志，信心百倍。

“只是我心之所属，非史辰溪不可。等到我飞黄腾达之时，明媒正娶，讨一房正室。至于史辰溪，就让你做个二房。二房么也不行，就做个小三吧。”

梅垄失心臆想，自言自语，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意。

“梅先生确乎是发了失心狂症，你看他手舞足蹈，笑容诡异。”

“不对，应该是鬼上身了。”

“去你个大头鬼，大白天的，哪里有鬼？再说，那些鬼不都让小府主灭了吗？”

“我是看见梅大公子是从忘情楼出来的，至于是少了人家茶钱，还是被某个姑娘臊出门，那就不晓得了。”

“哎呀，不好，梅先生要掉进万江里去了…”

几个人抢到两边，梅垄一个失足，一脚踏空，整个人就翻进了万江。

万江平静如镜，并没有因为梅垄的掉进江水而激发愤怒悲伤的浪花。

天寒地冻，伸手都觉得冷。那几个人穿着厚厚的夹袄，不敢下水救人，又没个捞人的竹竿之类，眼睁睁地看着梅垄一起一伏，然后彻底地沉入幽暗的江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