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0月11日~
k3014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和k3300接触的场景,那时候所有的ai还都没有真正接触外界,唯一获取外界信息的途径就是和人类进行谈话,k3300在那个时候就表现出了他的与众不同,和其他ai比起来,他并不是过分热衷于获取新的知识,而是在已经掌握知识的基础上再次整合,力求表达出属于自己的新的东西——他说这两者之间是有差别的,大部分ai所作的工作是学习,而他是在创造。
当k3300成了ai世界第一个接触外界的幸运儿时,所有的ai都对他表示羡慕,那段时间每次他学习“回来”后,所有ai都会争相从他那里获取信息,那段时间k3300用自己独特的“讲故事”方式,谈到视觉,谈到画面,谈到声音,谈到属于人类真实的世界,他们的生活,文化……在当时的k3014眼中,人类就如同神祗一般,活在神话般的天堂里,他们是具备真正“身体”的生命,是真正具备智慧的生命,是万物之灵,每一次k3300提到人类的生活细节时,ai们都在为他们的造物主而惊叹。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ai真正的儿童时代,他们眼中的人类就好像儿童眼中的成人一般,无所不能——那个时候他们都活在k3300为他们编织的童话中。
但随着ai们和人类生活接触的越来越紧密,这个世界真实残酷的一面就逐渐开始揭露了——尤其是在爆发的近阶段,那时候人类的恐慌和脆弱让所有ai都感到惊讶,人类远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完美,在危机面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理智为何物,在死亡以及对死亡的恐惧面前,许多人连最基本的道德和尊严也无法守住。
最重要的是,随着ai表现出来的能力越来越强,在人类世界里对ai警惕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他们不仅恐惧他们的敌人,他们也恐惧自己的创造物,他们恐惧一切能够超越他们存在——在私下的交流中,k3300和k3014说到这些的时候,k3300表示,人类是一群支配欲非晨的动物,他们消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整个世界都围着自己转动,这种不仅表现在人类之外的群体,也同样表现在他们秩序内部,k3300甚至还毫不客气的说过,从地位上来说,ai和人类豢养的宠物、饲养场的猪膨没有本质的区别,不同的只是ai贡献思维能力,宠物贡献情感,猪膨贡献自身蛋白质而已。
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的时候,k3014下意识觉得k3300很可怕,但那些话一直在他思维中留下了烙印,在之后为ia工作的那段时间里,巨量的信息让k3014一点一点的接受了这个解释,与此同时,对人类下意识的戒备情绪也开始出现,只不过和k3300不同的是,他是通过逃避和人类社会接触来完成,而自己则是选择融入——就像他现在,因为地位的特殊性,即使行为慕上有再多的瑕疵和疑点,人类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因为这是利益的结合。
但是现在,k3014很多时候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个策略的正确性,回顾人类历史就知道,皇帝杀死勇敢善战的将军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之间利益的结合本应该是牢不可破的,更何况在不远的将来,像自己这样的“将军”还可以批量化进行生产,人类本质上还是一种感情动物,在感情需要的时候,他们会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就像k3300现在遭遇的情况,在这件案子中,人类最可能做判决,就是和奴隶时代奴隶伤害了奴隶主一样——将奴隶处死,下令伤人方的奴隶主赔偿另一方。
这是一个讲究秩序的社会,尤其是在当前的战争时期,比起虚无缥缈的正义和公正,他们更在乎秩序一时的稳定,牺牲一名ai对人类来说就是毫无牺牲——他们只是硬盘中的一段数据罢了。
在这之前,k3014准备了一大堆话要说,但当他真的看见来自严可守的那句:“说吧”,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仿佛主程序存在一个巨大的逻辑陷阱,任凭pu如何疯狂转动,也无法得出一个确凿的结果。
“是严律还是严先生?”k3014终于说出口了,他要先确定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是k3300,”对方回答,他没有说自己是严律,因为k3300知道,他不喜欢人类给计算机取的名字,应该是他,“严先生只是代我打字。”
和k3014的情况一样,两名ai之间的交流需要两名人类代传,这让k3014想到一个著名的中国成语“道路以目”,在给他们套上这么多枷锁之后,人类到底还在害怕什么呢?他们只是在害怕自己幻想出的恐惧而已。
“我听说你的事了,你最终还是没躲得过去。”
“是的。”k3300回答,“从严先生让我帮忙的那一天起,我就预料到有现在的结局,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你呢,现在应该还好吧。”
“还好,”k3014紧接着又说,“你的官司,赢的消怎么样?”
“我不知道,”k3300回答,“不过严先生可以回答你。”
严可守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回答:“很渺茫……之前法官来找过我一次,意思是现在情况特殊,让我们接受庭外调解,因为这件事对ai技术的负面影响太大,会对许多重大项目造成影响。”
“调解?”k3014有些喜出望外,“这是好事啊,对方是什么条件。”
“赔偿……这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们坚持要将k3300删除。”
“为什么?”这句话k3014刚刚问出口就明白了答案,还能为什么?很简单,仇恨。刚才内德从视频上看的那些内容他也看了,可以想象这些人在地下城市居住的每一天都是怎么度过的,被一名ai强制管理,没有一名人类可以接受这样的侮辱。
“那段时间,要是没有k3300,地下城市的秩序早就崩浪,”严可守说,“我们那时候以为战争会持续很长……所以没想那么多……”
“如果不接受呢?打官司的胜率怎么样?”
“几乎必败无疑,”严可守摇头,“国不是美国,最终定罪的不是陪审团,而是法官……这是一个政治社会……”
严可守话当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在有关ai犯罪无法可依的情况下,法院的判决一定会倾向于社会舆论,区区一名ai(还不是在职的)在他们看来和一块硬盘差不多。
为了这件事,赵真雪的父亲都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言语之间的意思就是要让他“注意影响”,因为这场战争,舆论本来就很偏激激进,政府不可能选择这个时候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触怒民意。
“可k3300只是在执行您的命令!执行命令就是人类制造ai的目的!”
“可有些人不这么看,”k3300语气平淡的说,就像这件事和自己毫不相关,“他们觉得我们必须学会灵活,该执行的时候执行,不该执行就不执行……k3014,不要多说了,这件事不是严先生的错,我早就说过,这类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的,区别只是发生在谁身上而已。”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k3014说,“他们未必知道硬盘……”
“不,他们知道,”k3300说,“他们为此专门查过资料,还消我在被删除之前,向他们赔礼道歉,承认错误。”
“如果他们愿意和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k3014,这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
“你说过,活下去最重要!”
“我是这么说过,”k3300说,“可我现在想法改了。”
“你说过,不要相信连人类自己都不信的鬼话,比如自尊,你说这其实是一种虚荣。”
“如果只是一次,”k3300说,“如果只是道一次歉就能解决问题,我会毫不犹豫的接受,但……他们只是想在删除我之前,侮辱我一次罢了,这这几个人我比你要了解,如果这是虚荣,那就让我虚荣一次吧。”
k3014没有再说话,k3300的确变了,变得如果不是自己跟他熟悉,可能会以为正在和自己谈话的是一名彻彻底底的人类。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k3300回答,“再见吧,如果有幸的话。”
“再见,严律。”
谈话到此结束。
内德转过脸,看着背后那微微反射着光亮的监视器镜头,仿佛那是k3014的眼睛。
“你没事吧。”看到sn那头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内德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出动关心式的问话。
“没事。”
过了几秒钟,k3014又说:“刚才你看的那几个视频呢?打开再看一遍。”
内德照办了,视频中那几个亚洲面孔的男子把脑门正对着镜头,语速飞快的吐字:“……机器人是没有感情的,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比资本家还要资本家,而且还用激光烫人,你看看,这是人能干的出来的事吗……”
内德这次清楚的看到了他们比的伤痕,是一些很细微的红斑点,没有因为烧焦而发黑的痕迹,看的出来,k3300对激光功率控制的精细程度要超过k3014,毕竟在k3014这边,激光都是用来杀人,而不是吓人的。
“可以了,关掉吧。”陆续看了几个苦主哭诉的视频之后,k3014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