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晴转暴雨。~~lingdianakns
“哐当……哐当……哐当……”
郑建国抬起头,看着窗玻璃在狂风的牵扯下,发出一次又一次重复的噪声,借着风力,一阵又一阵的雨水在窗前地板上慢慢汇聚,地上的积水变得越来越多,水的领地在这个干燥的房间里,悄无声息的扩散着。
书桌前的地板上,散落着许多被rou皱的纸团,在流的最快的那一道水流之前,有一个纸团静静的挡住了它的去路,被阻挡的水流在它面前停留了下来,但它却没有因此而气馁,它停留,不是因为它无法前进,而只是因为它需要确保,彻底浸湿那些在它领地内的敌人。
“呼……呼……”随着又一阵更猛烈的狂风,更多的雨水打进了这里,纸团变得越来越cháo湿,水的浸润让它逐渐开始变得绵软,它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原来饱满的形状,开始逐渐变得干瘪,舒展,就像一朵迅速枯萎凋谢的鲜huā,
水终于完全占领了这片高地,把这张纸变成了它们的俘虏,刚刚紧紧蜷缩的纸团现在变得如同一只死去的刺猬,终于失去抵抗的力量,lu出它最柔软的部分,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可以看到其中有黑sè的字迹,但水流却好像毫不在意它的臣服,它也毫不关心这些字迹是什么,它们的任务只是前进,只要前方还有空地,它们一直保持前进,前进。
“咔嚓”一道蓝白sè的炫目闪电如同空中巨龙一般,一闪即逝,正在窗前的郑建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正在写字的手也下意识一阵剧颤,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一道如伤疤一样的黑sè弧线,郑建国面无表情的低下头,胡luàn抓起这张纸,似乎是害怕看见上面的字迹一般,用力朝窗前扔去,风吹着这张纸团在地上滚动,然而在水的浸润下,它终于不能再动,静静的躺在刚刚那张被浸透的纸张旁边,纸张逐渐舒展的时候,lu出中央和刚才那张纸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认罪书。”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三个字,郑建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见到自己写的字,仿佛那每一个方块都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嘴,鲸吞着自己的财富,荣誉,自由,以及生命。
“老郑,好像有人来了。”一丝略带颤抖的声音在他书房外响起,在郑建国的印象中,他听到的这个声音一向高亢而清澈,郑建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也正是因为这声音的吸引,自己最终才与她共结连理,不知不觉,这都三十多年了,印象中的这个声音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在郑建国听起来,却如同出殡的唢呐一样尖锐刺耳。
“慌什么,我还没进监狱呢!”郑建国训斥道,然后冷眼瞥了一下自己的妻子,这眼神比训斥更让她觉得心寒,这让她感觉自己是丈夫眼中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从窗外传来的些许动静让两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哗哗的大雨声中,郑建国清晰的听到,从楼下传来的汽车刹车声,然后是开mén声,雨打在塑料伞上的声音,关mén声。
“啪嗒,啪嗒,”很普通的皮鞋踏在湿润台阶上的声音,在郑建国听来,就好像有人拿凿子在他心脏里凿出一个dong一般。
“叮咚,”又是漫长的几秒钟之后,mén铃声响了,与此同时,mén外他的夫人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打开mén惶急的走了进来,看到一向干净整洁的书房内,地上四处散luàn着rouluàn湿透的纸团,郑建国呆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就像一个木头人一般,两眼无神的看着窗口飘进的雨点,仿佛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一定是他们,老郑,他们就在楼下敲mén,怎么办……要不要我去下面拖延他们一下……你快从这里跑……或者,你不是说主动自首可以宽大处理吗?怎么……”
“闭嘴!我还没死呢!”郑建国宽厚的手掌猛的一击桌面,发出震耳yu聋的一声怒吼,他夫人被这声音吓的浑身一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的出来。
“跑?怎么跑?能往哪里跑?”郑建国站起身,走出书房,对着楼下正在被敲的大mén,冷冷一笑,他手里紧紧攥着刚才撕下的那张纸,似乎是想用这种办法聚集自己最后的勇气。
随着mén锁清脆的一声轻响,mén打开了,也就是在这个瞬间,郑建国手中的纸团轻轻的掉落在地,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松开自己的领带,但接触到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他今天根本没戴领带。[本章由为您提供]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大mén,出现在郑建国的视野正下方,她抬起头,对自己头顶正在发愣的郑建国静静的点头示意,然后顺着大厅旁的螺旋楼梯,缓缓走上前来。
几秒钟之后,又有两个人踏进mén来,郑建国看的清楚,后进来的两人都穿着警服,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手铐,进mén之后,两人就在楼下随意的攀谈着,他们的谈话几乎没有任何避讳,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郑建国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个了?“
“十九个吧。”
“啧啧,听所他贪了好几个亿?胆子真够大的。”
“这算什么呀,在他这个级别,几个亿算个p,你看着吧,回去后一审,肯定不止这个数。”
其中一个警察在说话间,朝着楼上郑建国的方向瞥了一眼,从他的眼神中,郑建国看到几乎不加掩饰的鄙视,或许还有一些幸灾乐祸。
“不像啊,我看这别墅好像也不是特别豪华。”
“贪官们又不傻,又不会把钱字写在自己脸上,”另一个反驳说,“你不记得两个月前抓的那个了?贪了三个多亿,厅级干部,去他家里一看,跟个小老百姓似的,他儿子买房还借了一百多万的贷款,那叫一个低调……你猜猜,这个能挖出来多少?”
“不好说……看样子,一两个亿吧……”
“我觉得肯定不止,再翻个五六倍还有可能……”
“不会吧,他就是天天收钱,五六个亿……”
“这年头谁还收钱啊,连信用卡都不送……都是股份,内幕,要不就直接说是投资……”
就在楼底下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胡luàn猜测的时候,走上楼梯的这个人,已经站在她面前。
一如郑建国在媒体以及各种报道中经常看到的形象,深蓝sè的制服,高高盘起的头发,一张年轻但却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在她走动中,手腕部位一闪而逝的蓝sè闪光。
来人在他面前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郑建国嗓子眼动了动,想主动说些什么,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赵真雪没有开口,只是伸出一只手,对着楼梯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她说“郑伯伯,请吧。”
“小雪,”郑建国没有动,他深深的看了赵真雪一眼,然后低下头,几乎微不可闻的几个词句从他牙齿缝里渗透出来,“看在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份上,再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怎么样,几天后,我保证主动去检察院自首。”
“郑伯伯,”赵真雪对着郑建国,轻轻的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从今年三月份那批案件开始,法院已经不认可自首情节了,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