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回首,齐齐望向大夫姜菖,鄣公姜祥亦即启目,抬首问道:“卿欲何为?”
大夫姜菖随即回道:“兵法云: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童蒙之吉,顺以巽也!我欲施行苦肉计,以国为饵,邀鲁入成,转身降齐,挑起二强之争,以报亡国之恨!”
鄣公姜祥满面忧色道:“卿且详细述来!”
大夫姜菖续言道:“两强相迫,鄣室无能相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可佯装惧齐投鲁,以保境安民为由,请其出兵入鄣驻守,转首我即降齐,亦请其出兵入鄣换防,必为争夺鄣邑之地大打出手,无论谁胜,我皆赢矣!”
鄣公姜祥摇首叹道:“既知鄣室社稷颓然将倾,又何故再令百姓遭受兵慌战乱,我意免做无畏牺牲,不论齐鲁谁先入鄣,寡人降了便是,只求一邑之民安生!”
大夫姜菖驳道:“世道不济,非我等避战,便可免战耳!无论齐鲁谁先得鄣,后至者必将起兵强取鄣地,我邑百姓还将处于兵荒马乱,有何不一耶?”
鄣公姜祥正色回道:“齐鲁兴兵,罪在齐鲁,我掀战火,罪在寡人,我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众各自寻出路去罢!”言讫,自行起身离朝而去。
大夫姜菖于后愤恨自言道:“为君者懦弱至此,活该当亡!”
朝后,大夫姜菖不甘碌碌无为了此一生,遂瞒下鄣公姜祥,私谋滋战齐鲁之法,当下即密信鲁公姬同,邀其北上受鄣投诚。因知鄣公姜祥意见相左,为免鄣公姜祥从中搅局,乃将投诚之所定于成邑。
获见书信,鲁公姬同倾颜大悦,其心宜鄣邑许久矣,今可不战而的鄣邑,何乐而不为?当即回书应其所请。
事成半数,大夫姜菖即又致书齐公姜小白,陈鄣非齐敌手,自愿并地入齐。
齐公姜小白获信亦是喜不自胜,当即示众传阅,自鸣得意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鄣邑迟早归我,其今此举是为明智之举,我意即刻进军鄣邑,众卿以为如何?”
右相管夷吾疑而上言道:“鄣室势处齐鲁夹缝中求生,立邦以来从未轻言放弃,今其陡然降齐,臣恐其中有诈,君上还当慎重行事!”
齐公姜小白坦然道:“无妨,其便有诈,我亦不惧,以鄣之力,不亦求死乎?”
右相管夷吾继又谏道:“如此恃强凌弱,有失方伯之尊,恐惹诸侯非议,君上不得不有所顾忌!”
齐公姜小白笑言道:“右相此言差矣!乃鄣自愿投我,非我强占鄣邑也!”言讫,领众一路大笑。
右相管夷吾默言,致礼自退。
十数日后,这边鲁公姬同领军进驻成地,期待鄣室投诚,那边齐公姜小白挥师直入鄣邑,临城受降。大夫姜菖静驻城头,座等戏观齐鲁两虎相争。
获知军情,鲁公姬同勃然大怒,咒骂鄣侯姜祥言而无信,谓谓众人道:“鄣子匹夫,其先不仁,莫怪寡人无义,着全师整军备战,即日北会战齐鄣,强取鄣邑!”
大夫曹刿直言谏阻道:“齐已接防鄣邑,战机已失,今要斥师强取,只会徒增伤亡耳,还请君上收回成命!”
鲁公姬同恨恨道:“那便容鄣戏我,为虎作伥耶?”
司寇臧辰随言上奏道:“亦不然,其今同降齐鲁,必为挑起齐鲁之争,君上若能弃鄣而走,则可彰显齐鲁之好,令其隔岸观火之想落空,则为我戏鄣也!”
鲁公姬同继而叹道:“也罢,只是可惜鄣邑百里疆域轻易属齐矣!”言讫,即告退兵。
齐得鄣邑,齐公姜小白甚悦,大设宴庆功,右相管夷吾却以齐占鄣地有失仁德,将惹诸侯口诛笔伐,因是负气告病未往。
果不其然,数日后,以鲁为首,附带宋、陈、郑、燕四邦,竞相发文檄讨齐公姜小白,着其脱离尊王攘夷宗旨,恃强凌弱背弃盟约,令齐颜面大失,方伯之尊荡然无存。
齐公姜小白忙请管鲍入殿商议,当先歉言道:“寡人冒事,侵占鄣邑,诸侯颇有微言,二卿可有良策解之?”
右相管夷吾进言道:“时者得天,义者得人,既时且义,故能得天与人。先王不以勇猛安边境,则边境安。边境安,则邻国亲,邻国亲,则举当矣。人故相憎也,人之心。故为之法。法出于礼,礼出于治,治礼道也,万物待治礼而后定!”
齐公姜小白虚心就教道:“先生训言,寡人牢记,还请受我应对之法!”
左相鲍叔牙随言道:“礼待诸侯,治定天下,患诸侯所患,忧天下所忧,以诚示人,则可闭塞悠悠众口!”
齐公姜小白喜道:“此法甚好,何以履行践施耶?”
右相管夷吾紧言道:“荆楚难郑,山戎乱燕,国之大患也!君上若能领携天下御楚抗戎,必可诚服诸侯!”
齐公姜小白稍加思索,当即肃言道:“夷吾良谋,寡人受教!燕邻齐疆,时遇山戎侵掠,齐亦深受其害,意从出师伐戎始,实行尊王攘夷,复为天下之尊!”
闻此,管、鲍齐言贺道:“君上英明!”
大略谋定,君臣三人散后,各自筹粮整军,藉备入冬北击山戎。
齐将出而攘夷,楚却先自乱矣!齐鲁因鄣失和,令尹子元适又觉得北伐时机已至,遂命楚军北进临汉驻防,待命出击,乃谏楚王熊恽日:“周室黯弱,中原诸侯百家,齐鲁是为基石,今两家不睦令我有可趁之机,我意复出中原,并郑兼周,霸取天下!”
楚王熊恽淡笑,默然不语。
莫敖斗子文驳道:“侵郑失策,据樊复失,令尹两战中原无功,空耗粮草数万石,以致州衙府库空虚,今日怎可遑言又启战事耶?事可一二,不可再三,今国力不支,北伐之事,还当暂且搁置,修养生息为先!”
令尹子元极力主战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时不出,或恐我等有生之年,再无入主中原之望矣,还望我王三思!
莫敖斗子文勃然怒叱道:“汝欲亡国耶?”
令尹子元一不忿道:“竖子不足与谋!”
楚王熊恽应时言道:“入主中原,楚人之愿也,令尹谋国,勇气可嘉!然时不予我,今兵疲财乏,不堪再战,亦是实情,莫敖谋政,合乎时宜!中原动荡不安,总会予我北上之机哉,即便我辈无望见证,楚室后人亦将铸成此业!鉴于当下形势,我意暂止北上,还以社稷为重!”
待君言罢,莫敖斗子文紧接话音颂日:“我王英明!”
令尹子元不平辈,愤然拂袖,退列朝班,众臣随之附议齐贺,
还至府邸,令尹子元乃谓府人渎言道:“无道昏君,失我楚人浑浑血性,竟与一班文臣为伍,胆小怯战!”愈想愈觉窝火,加之其心立功心切,遂决意入宫复谏楚王。
摔门而出,令尹子元策马急驰直奔王宫,未料到地却遭拒见,楚王熊恽统一邦之政,心思何其缜密也!岂能不知其来是为何事耶?只是不便方面明言回绝!
即是如此,令尹子元仍是心有不甘,乃拾襟跪侯于殿门外,扬言道:“王不召见,臣将不起!”
社稷之重,不容楚王熊恽动半点恻隐之心,遂告侍臣道:“由他去罢!”
如是跪侯一昼夜,见得楚王熊恽毫无召见之意,令尹子元不耐起身,抻腰忿忿道:“汝即不见,吾亦不走矣!”遂大步踏入偏殿休歇。
一住月余,君臣二人各行其事,或刻意避开,或朝夕相错,两人竟未谋得一面。令尹子元倒也乐得其所,闲来无事便与宫娥浣女嘻戏,久而无趣即又拦阅上呈文简,全然不顾楚王颜面及君臣礼仪。
此举引得满朝文武义愤填膺,其中最甚者当为莫敖斗子文,谓对令尹子元行径切齿溢血,恼而谓人言道:“我乃楚臣,非为令尹家臣也!其今窃居宫廷,祸乱宫闱,架空王权,把持朝政,罪大恶极!是可忍,孰不可忍,不除此贼,誓不为人!”遂往申地借兵勤王。
申地值守乃是申公斗班,其为莫敖斗子文同父异母之胞弟,两人自小交好,现又同朝为官,听闻莫敖斗子文此行来意,当堂怒起嗔言道:“为臣不臣,当诛!”
莫敖斗子文喜而接言道:“我意亦是如此,此番前来申地,便欲向汝借兵三千,领往除贼勤王,不知可否?”
申公斗班正义凛然道:“何需言借?楚室兴亡,匹夫有责,我自引大军平叛!”言讫,即领莫敖斗子文行往军营点兵。
秋九月,庚午日,有日食,申公斗班并莫敖斗子文领军三千秘密起行,其时是为初一,百姓行祀祭地之礼,令尹子元高坐楼台观摩。
礼始,大夫斗射师致祭词:“惟神箕、毕之精,阴阳之粹也,动息无间,游潜大虚。大块噫气,鼓天地以发籁;飞龙在天,合云雷而作解。茫茫禹迹,民其赖之。尚飨!”
辞毕,大夫斗射师随即收卷转身,谓对令尹子元直谏道:“天佑其德,人失其义,神佛弗佑,今令尹专权,窃居王宫,行不臣之举,恐天难谅,还望令尹自鉴改之!”
本来观礼,欢喜一场,不料遭人诘责,令尹子元实在窝火,当即怒道:“吾之忠楚之心,天地可鉴,勿需汝在此乱吠!毫无凭据,当众辱没当朝重臣,罪大当诛!左右何在?将其拿下!”
众护卫闻声而出,将之大夫斗射师锁而压监。此间事了,令尹子元随之发生安抚百姓,着众续行祭礼,其则津津有味还位观礼。
哨探将之此情传至军中,申公斗班怒不可竭,一声令下,携军以增防为名开进郢都,以迅雷之势奔赴令尹子元观礼所在地。
至夜礼成,百姓擂鼓庆贺,申军纵鼓疾进,鼓声阵阵传来,令尹子元正于厢房与众宾客把酒言欢,时已饮至半酣,分不清是战鼓亦或是祭鼓,因是毫无察觉。
勿消半个时辰,申军将之酒楼团团包围,申公斗班仗剑而入,见之令尹与众推杯置盏,欢歌笑语,由是以剑击地,怒而一声大喝。
闻其此喝,令尹子元及众回过神来,回首视之,只见申斗班满面肃杀之气,直如地府判官,顿时冷汗如雨,酒意全消。
令尹子元趁着酒意,壮胆起身,抬手指其剑日:“申公这是何意?”
申公斗班不语。
令尹子元见其身形无动,心中稍宽,乃摆官架道:“汝若无事,便就退下罢!”言讫,转身招呼众人续饮。
见其狂妄自大嘴脸,申公斗班怒火更盛,面上杀气骤现,乃提剑上前,随行言道:“窃国之贼,该死!”言讫,举剑即劈。
突遇变故,令尹子元及众毫无防备,加之饮酒过多身形不稳,根本无力匹敌申公斗班,只得四散奔走闪避。申公斗班则如狼入羊群,满面戾气举剑四突,口中铮铮有词道:“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此十义,汝尽失,不配为人!”
随之话毕,申公斗班业已剑抵令尹子元胸前,不待令尹子元开口求饶,申公斗班挺剑突进,贯穿令尹子元胸膛,进而削其首级,提出扬示三军,并将其罪状,昭示万民。
至此,子元之乱堪平,不料楚疆外患又起。
话说楚军尊令尹子元将令,举师北调重兵压境,引得中原诸侯人人自危,齐公姜小白不得已暂缓北伐山戎,转而南顾挥师勤王,并檄文诸侯联军御楚,数万大军屯聚周郑境界,对峙汉淮楚军。
谓此,楚王熊恽召会百官,商议应对方略,但闻满朝文武一片请战之声,楚王熊恽细闻众议,端坐不语。约过一刻,莫敖斗子文献言道:“臣以为眼下不宜与中原诸侯大动干戈,还当秉持交好之策,潜心理政安民,待至国富民强之时,再出中原,制霸天下!”
此言一出,满堂嗤讽之声,惟见楚王熊恽两眼放光下问道:“莫敖何以如是言?”
莫敖斗子文随言回道:“诸侯百家,无一可与楚敌,然其联合而来,楚将毫无胜算,如是好勇与其斗狠求败,不若韬光养晦以待时变,期求必胜之机!”
楚王熊恽微微颔首,领言续问道:“而今两军对峙汉淮河口,非我搦战便可不战,卿有何策可解?”
莫敖斗子文躬身礼敬道:“联军主脑必为齐君,臣意贿齐请和可也!”
楚王熊恽旋即忧道:“子元两战中原过后,国府粮资本就不多,何来盈余贿齐请和?”
莫敖斗子文诚恳回言道:“臣族得楚颇多恩惠,攒下些许家资,今愿系数捐出,以做贿齐之用,不必动用国府半分资产!”
楚王熊恽:“楚有如此志士,何愁大业不举?今擢子元职令尹,辅我共筑盛楚!”
莫敖斗子文受宠若惊,大礼拜道:“王上抬爱,臣诚惶诚恐,至死难报王恩万一,亟当尽心辅我王,致楚称霸中原!”
闻罢其言,楚王熊恽抚掌称好,进而授其为使,主事北上谈判请和。
入营叙李,两厢坐定,齐公姜小白先言问道:“楚使今来所为何事?”
令尹斗子文颔首礼言道:“适为化解误会而来!”
齐公姜小白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令尹斗子文随言释道:“江南匪患横行,我王因是诏令剿匪安民,不料我军北上却引来诸侯误解,竟而使军与我对峙江淮,为免两军徒生战端,我王特使职下前来,谓君釐清原委,谨盼两军各自退兵罢战!”
闻其此说,齐公姜小白浅浅淡笑道:“楚室动用数万大军北上,直逼郑周疆界,仅为堪定区区匪患,汝料寡人信否?”
令尹斗子文亦轻笑道:“外臣句句属实,信与不信惟君自决,今引众军至此为我之错,楚愿出资弥补众军师出所耗粮草,以此将功折罪,若不然齐君真欲与我一战耶?”
一语道出真谛,剿匪与否已无关紧要,齐楚开战与否乃为重中之重。齐公姜小白非昏聩之主,知与楚硬碰得不偿失,遑若见好就收,由是大笑道:“楚使早若如是说,寡人便就明了,楚侯真诚示人,我等岂能不识趣,今便撤军还师,冀望楚与我中原,永续盟好!”
闻其复言,令尹斗子文亟知事成,乃躬身礼谢,请辞还楚。
及此日辰时,南北两师各自起营后撤,经令尹斗子文一番运筹帷幄,楚室内忧外患尽解,君臣合力奋发图强,逐步踏上问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