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其言罢,少卿陈完拂袖忿道:“休要胡言,君上致力兴陈,未敢片刻懈怠!再者而言,昔日陈室内乱,若无君上兄弟三人力挽狂澜,陈之社稷早已荡然无存矣,其掌君权,万民皆悦耳!”
太子御寇接言道:“其有功于陈,弟勿敢忘,然君职乃邦国之公器也,掌邦国之兴亡,亟当有能者居之,其才不如兄长,即当禅位于兄!”
少卿陈完怒而叱日:“太子可知其言大违礼乎?”
太子御寇接言辩日:“违礼者,吾父也!昔日周太史过陈,先君厉公使卜之,卦得《观》之《否》,是为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可见兄及君王之命也,不为,则是有违礼也!”
少卿陈完以言驳日:“卦象之说,巫蛊之言,岂能轻信!当日卦言,余至今日不明,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籍后百年之事,谁能凿凿其言,及今为臣,尽忠职事,可也!”
太子御寇继之劝言道:“太子天命所授,兄长切莫推辞,弟当竭尽全力,助兄为君!”
少卿陈完无奈别道:“太子如若执意如此,敢请辞去,永不复见!”说罢,提襟而走。
望其身影,太子御寇谓自言道:“将为陈室社稷,谅弟无礼矣!”言讫,提刀篆表,冀期来日谏君。
次日早朝,群臣贺礼毕,太子御寇持表行出,谓上敬道:“臣有谏奏!”
陈公陈杵臼正襟危坐,沉声令道:“准奏!”
见允,太子御寇托表奉上,进而言道:“诸侯并起,列强林立,陈今势处夹缝,生存唯艰,亟需贤君领道,破壁重生!不问功过,君上领职多年,陈室未兴反败,及与社稷无益!及今盼君禅位让贤,少卿陈完颇具才干,且其是为先君之子,若得为君,必予陈室一新,携众问霸图强!”
闻其此言,不待音落,陈公陈杵臼拍案怒道:“放肆!汝欲反耶?”
太子御寇耿直道:“非欲反也,乃实事求是耳,君为吾父,儿臣何由来反?君今尸就君位,于邦实是无益,不若让贤而促陈兴!”
陈公陈杵臼怒而起身令道:“刀斧手,拉出斩讫!”
太子御寇急而欲辩,少卿陈完出而拦言道:“太子宿醉未醒,堂上胡言乱语,祈请君上宽宥!臣谓君上忠心无二,决无贪求君位之想,血脉相承,望君开恩,赦免太子死罪,臣愿与之共同受罚!”
终究是父子一场,陈公陈杵臼亦不愿亲手戮刃其子,遂借机下台道:“望在先君面上,今且饶恕汝等死罪!孽子御寇,脊杖三十,剥其太子之位,圈禁入府,不得非议朝政!罪臣陈完,去职渎爵,逐归乡野,即日离朝,终生不得再入宛丘!”言讫,拂袖而去。
太子御寇与之少卿陈完随之承罪受罚,朝会不欢而散,则见陈室又将梼起内乱也!
是日稍晚,少卿陈完携领家眷掩出城门,承命离朝下野,望北而去,太子御寇因之禁足,未能前往相送,只得于府掩面大哭。
经之今日廷变,好友因己而遭驱离,承允与之君位亦未应诺成行,太子御寇心下悲凉羞愧难当,自觉与之陈公陈杵臼父子之情已尽,及后行事再无束缚,但得寻回少卿陈完赋与君位,无所不可用其极,遂思兵谏之途。
不数日,都尉瑞孙颖来访慰问,太子御寇异常兴奋,杖伤未愈竟而起榻相迎,两人自幼交好,其为厉公次子,少卿陈完之弟,今任职都尉,辖侯府禁卫军两千甲士,得其相助则施兵谏有望矣!
两相告礼,引入厅堂相叙,太子御寇幸言道:“落魄子弟,戴罪之身,人皆敬而远之,胞弟不顾忌讳前来探望,我心甚慰也!”
都尉瑞孙颖礼言回道:“兄长哪里话,你我自小长大,要说情深似海,毫不为过!兄为社稷所谋,廷谏受杖,莫说前来探望,为兄受杖亦可!”
太子御寇叹日:“只可惜为君所弃,如今无职无爵,太子之为业已被夺,无力再为邦国效力矣!”
都尉瑞孙颖劝慰道:“兄长莫要心灰意冷,只要有心,何愁报国无门耶?”
太子御寇两眼放光,直视其面接言道:“胞弟所言甚是,吾确有所谋,只是此途太过凶险,可谓是九死一生,不知可愿随我?”
都尉瑞孙颖不加掩饰,诚言道:“与兄有益,于陈有益,死又何妨?臣愿追随兄长!”
太子御寇正身直言问道:“兵谏君上,迫君让位,敢否?”
都尉瑞孙颖惊而回道:“此将乱陈,祸及社稷,还请兄长三思!”
太子御寇劝道:“是为兵谏,非为兵变,乃在宫闱之内,祸不及国,末了迎完为君,尽施其贤,必可使陈呈强问霸,大益也!”
都尉瑞孙颖拱手敬道:“既是如此,臣愿与兄共商大业,舍命相随!”
太子御寇肯首称赞,少叙少刻,都尉瑞孙颖告辞离府,继而各自预备起事事宜。
还之府邸,都尉瑞孙颖即召部下商议,而其此举引得蔡妃姬覃格外重视,自其入见太子御寇,此女便已心生警戒,而见其夜召部下会议,便知祸将起矣!
蔡妃姬覃甚得陈公陈杵臼宠此,御寇太子之位被夺,其子陈款极有可能接任太子之位,今见有人蔡妃姬覃自无视而不见之理。
是夜,锦榻床绢被之下,便向陈公陈杵臼吹起枕边风,煽风点火道:“今日朝会,太子御寇当众忤逆之言,着实是胆大妄为!”
陈公陈杵臼愠怒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少无知也!”
蔡妃姬覃续言道:“君今念情少施惩戒,可人无感恩之意!”
陈公陈杵臼不解问日:“夫人何意?”
蔡妃姬覃回日:“妾闻太子御寇还府之后,并未秉承君言缄口反省,反而对之君上怀恨在心,遇人即骂君上无道,今日更又召见都尉瑞孙颖,要知其兄弟三人情同手足,今见兄弟二人一贬一驱,必将狼狈为奸试图害君,且见都尉瑞孙颖还府即召部下会议,更验证妾之所想,君当早做应对之策!”
陈公陈杵臼惊日:“事关生死,爱妃不可妄言!”
蔡妃姬覃推搡着起身,娇嗔道:“妾为君故,直是一片好心,君若疑妾胡言,使人查证即可!要知都尉瑞孙颖职掌数千禁卫军,若其心生反意,君与妾等真就命悬一线矣!”
此语点醒陈公陈杵臼,其亦没了睡意,随即换过侍从命日:“速查公子御寇近日言行,说过甚话,见过何人,务要详尽周密!”
侍从受命而去,夫妇二人睡意全无,遂起榻靠案并肩而座,携手静等回音。
不过一个时辰,侍从还转,谓上所报尽如蔡妃姬覃所言,陈公陈杵臼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随之急令道:“持我印信,连夜撤换侯府禁卫军,调集宛丘大营驻军入驻侯府,另着三百军士前往太子府,缉拿太子御寇归案!”说罢,起身着衣,出而行往庙堂,亟欲亲自指挥调度。
蔡妃姬覃独座空房,漏出一抹蔑笑。
而见三百甲士围定太子府,太子御寇遂知密泄事败,为免连累都尉瑞孙颖,随即领得两百家丁拼死抵抗,更是一把大火烧了太子府,欲以此为号传讯都尉瑞孙颖,冀其闻讯出逃免落枉死。
都尉瑞孙颖得报侯府调令平凡,三千禁卫军撤换一空,由是出而查视,即见太子府方向火光冲天,此刻方知大事不好,遂于心中默祈太子安好,旋即携领家眷连夜出城,逃离宛丘。
时至破晓,太子府家丁为之陈军冲破,太子御寇回天乏术亦为所擒。
及至早朝,太子御寇为人押解上堂,陈公陈杵臼怒而叱道:“都尉瑞孙颖叛逃,三千禁卫已为寡人掌控,汝今认罪否?”
太子御寇起首回叱道:“无道昏君,陈室终将败于汝手也!”
陈公陈杵臼起身训道:“寡人生汝养汝,汝竟恩将仇报,意欲害我,尽弃臣道孝道,孽子不留也罢,推出斩讫!”
谓此,太子御寇只是大笑不止,再无复言,两名随言将其压出。
时过一刻,太子御寇笑声戛然而止,众皆惧而不敢吱声,满堂肃静,陈公陈杵臼随即宣道:“嗣子之事,社稷之重,太子之位空缺,孤欲立款为太子,众卿意为可否?”
手刃亲子,面上毫无波澜,君上心冷至此,众卿还有谁人敢持反言,是以众人齐声附和。
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国人知之。知而不已,谁昔然矣。墓门有梅,有鸮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讯之。讯予不顾,颠倒思予。
太子御寇之乱由此告终。
话锋别转,再说道瑞孙颖,自出宛丘,留落陈地各处,后打探得知,其兄陈完出走齐地,得之临淄大户懿氏赏识,容为客卿,眼下流离失所走投无路,遂领得老小亦往齐地而去,欲访其兄陈完歇脚,及后再做谋划。
到得临淄,谓之瑞孙颖是为陈完之弟,懿氏遂亦将其收入门下,以客相待。
少事休整,安定老小,瑞孙颖随之自往门廷拜谢懿氏收留之恩,品茗闲谈间,乃知懿氏夫妇是为修道之人,论及易经,瑞孙颖忆起往日旧事,遂问道:“不知道懿公可识得《观》、《否》之卦否?”
懿公回日:“少有涉猎,不知详解,敢请示下!”
瑞孙颖接言道:“吾兄少时,周史有以《周易》入见陈侯,陈侯使筮之,遇《观》之《否》。卦言: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懿公继又问日:“卦意如何?”
瑞孙颖释言道:“意为吾兄有王者之像,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
懿公惑而求言道“解从何来?”
瑞孙颖拱聆言道:“懿公熟识《易经》,庶人不敢相欺!《坤》,土也。《巽》,风也。《乾》,天也。风为天于土上,山也。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于是乎居土上。故曰: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庭实旅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故曰:利用宾于王!犹有观焉,故曰:其在后乎!风行而著于土,故曰:其在异国乎!若在异国,必姜姓也!姜,大嶽之后也,山岳则配天,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懿公悦而接言道:“陈乱见衰,公子受累,做宾于府,皆应卦言,吾将以女妻之,不知可否?”
瑞孙颖敬言道:“懿公奉行《易经》,待我问卦卜之!”说罢,于袖取出铜线数株,抛掷于案。
两人望案观之少顷,懿公起首问日:“卦象如何?”
瑞孙颖随言贺道:“卦象大吉!凤皇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敢请懿公将行喜事!”
懿公会意礼谢,辞送瑞孙颖,即与懿母操持婚庆事宜。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卿陈完亦乐承美事,遂于半月过后,行就婚礼。
懿氏乃临大户,其婚庆仪典自是宏达奢华,一时间轰动临淄,便连齐公姜小白亦有所耳闻。
适时君臣闲谈,齐公姜小白问日:“完者,何人也?竟可入赘懿家!”
近侍开方回日:“其为陈完,陈厉公跃之子,职任少卿,因受陈室内乱所累,投齐才入懿门下!”
闻言,齐公姜小白嗤言道:“不过一落魄公子也!”
右相管夷吾则接言赞道:“其人颇具才华,所拟强陈之略,堪称治世良言,若得陈君采纳,则见问霸天下者,又多一人耳!”
齐公姜小白闻言幸日:“”如此大才,若可为齐所用,善莫大焉!”
右相管夷吾礼别道:“臣当为君引荐!”言讫,转身而去。
不数日,右相管夷吾携领少卿陈完入见齐侯,见礼已闭,齐公姜小白直言道:“多闻先生才厚,昔日所献强陈之略,寡人甚为赞赏,不知可有良言,济齐之强也!”
少卿陈完拱手:“一家之言,齐君缪奖也!管子辅政有方,齐今已是列强之首,何需在下赘言!非要说余所想,在下便献一言,齐今制霸天下,暨当坚持尊王攘夷之训,多施仁政以固方伯之名,谓对楚晋之势,则需多加提防,百年内将为齐之劲敌!”
齐公姜小白少卿之言,寡人定当牢记在心,然以少卿之才,屈居市井着实可惜了,寡人欲增少卿为上卿,不知可愿否?”
少卿陈完辞曰:“羁旅之臣,幸若获宥,及于宽政,赦其不闲于教训而免于罪戾,弛于负担,君之惠也,所获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谤?请以死告。”
闻其如是说,齐公姜小白亦不好用强逼就,乃留其用宴,好向先生请教一二。
少卿陈完不忍驳其好意,遂应其所请,与之饮酒作乐。
时将入夜,齐公姜小白谓其言曰:“以火继之?”
少卿陈完拱手礼辞道:“臣卜其昼,未卜其夜,不敢!”
齐公姜小白敬言道:“酒以成礼,不继以淫,义也!以君成礼,弗纳于淫,仁也!如此仁人义士,寡人必留之,卿既不为,使为工正!”
少卿陈完推辞不得,乃作诗一首,敬谢齐公礼遇之恩,诗日:“翘翘车乘。招我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兆云询多。职竞作罗。虽有丝麻。无弃管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匮。周道挺挺。我心扃扃。讲事不令。集人来定。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淑慎尔止。无载尔伪。”
少卿陈完遂留于齐,及陈之初亡,完后陈桓子于齐已有强大势力,待楚复灭陈室,后嗣陈成子既又取得齐室之政,陈兴于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