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公姬同请道:“望君详解!”
陈公出杵臼紧接其言道:“仁者,不忍也,施生爱人也;义者,宜也,断决得中也;礼者,履也,履道成文也;智者,知也,独见前闻,不惑于事,见微者也;信者,诚也,专一不移也!”
鲁公姬同不解问道:“此人之常情也,固人之本,如何施之于治之路耶?”
陈公陈杵臼执言回道:“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敝,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鲁公姬同抚掌悦道:“如此论之,寡人必使此道弘人!”
陈公陈杵臼挥手驳日:“此言谬也!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鲁公姬同辩道:“君言甚是,更有何言教我!”
陈公陈杵臼续言道:‘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寡人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然公今贵为鲁君,富拥四海之地,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
鲁公姬同接言问日:“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
陈公陈杵臼随言答日:“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痒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示败也。殷纣除先圣之道,为苟且之治,故为周代,其遗毒馀烈至今未灭,习俗薄恶,人民嚣顽,抵冒殊秆,熟烂如此之甚者也。寡人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周得天下以来,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
鲁公姬同轻点其头,问日:“如是说来,寡人可具仁、义、礼、智、信五常否?”
陈公陈杵臼回日:“寡人识君,几近全具也!敌灾相馈可见仁,争敌纵囚可显义,固行周制可彰礼,任仕无私可谓信,唯缺智也!”
鲁公姬同求释道:“何以见得?
陈公陈杵臼直言回道:“谓君复与齐宋争锋,以致中原人心不睦,而使外敌有机可乘,寡人窃以为不智也!”
鲁公姬同敛颜道:“寡人本无争心,亦非好战之人,奈何有人觊觎鲁地,试问陈公,代我之位,可否忍之?坏我社稷者,我必诛之!”
陈公陈杵臼慰藉道:“同为周室封疆诸侯,凡事还当以大局为重,今见北境戎狄屡屡犯境,南疆楚室数欺中原,王朝社稷岌岌可危!周室即倒,我等可得安否?寡人深感忧虑也!如得齐人与鲁交好,可止干戈耶?
鲁公姬同回日:“齐人若可以礼相待,寡人自无争锋相对之理,但为社稷故,众诸侯可以舍生,鲁人亦必可以忘死!”
陈公陈杵臼悦道:“得君此言,足矣!鲁公可为天下计,余猜齐君亦非罔顾大义之人,寡人必尽全力化解齐鲁怨愤,以复中原繁荣昌盛!”
鲁公姬同礼言道:“陈公大义,望其功成!”
陈公陈杵臼复礼回拜,聊述刻余,应言月余之后,亲护陈女入嫁鲁室,继而请辞还陈。
暨成盟好,鲁公姬同厚礼送其出城。
还至宛丘,陈公陈杵臼即行操持婚庆事宜。
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暨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更为天下睦个计,是故陈鲁二君对此尤为重视。礼程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无不章循周礼,往来拜访,其主人皆筵设于庙,入而拜迎于门,出而揖让相送,习言听命于庙,尽皆以敬慎重,据典而为。
鲁公姬同随应陈公陈杵臼之请,择于鄄城行典纳亲,更邀天下诸侯赴会观礼。鄄城地近宋齐疆界,其用意不言而喻,乃冀望齐宋二君感昭鲁室诚情示好之意,进而赴会观礼,陈公陈杵臼随之从中斡旋,化解三邦怨憎,期使中原众志成城,莫使外邦窥视。
夙兴,妇沐浴以俟见;质明,赞见妇于舅姑,执帚、枣、栗、段修以见,赞醴妇,妇祭脯醢,祭醴,成妇礼也。
至夜,新人洞房花烛,观礼宾朋渐去,陈公陈杵臼籍言就兴品茗,诚请鲁、宋、齐三君别苑小叙适饮,期与诸君论势评天下。
大喜之日,齐、宋、鲁三君不好驳其好意,尽皆应言而往。陈公陈杵臼喜而浓情相待,茶取雪山毛尖,水以昆仑清泉,茶具查皿一应俱全,进得苑内遂命下人退去,仅余四君对案而座。
饮却一盏,鲁公姬同于众之先言曰:“窃闻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开仁义,毋示以利,然后教化可兴,而风俗可移也。今见齐室享管仲之策,私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趋末者众。夫文繁则质衰,末盛则质亏。末修则民淫,本修则民悫。民悫则财用足,民侈则饥寒生。愿罢盐、铁、酒榷、均输,所以进本退末,广利农业,便也!”
齐公姜小白对曰:“戎狄蛮夷,背叛不臣,数为寇暴于边鄙,备则劳中国之士,不备则侵盗不止。先帝哀边人之久患,苦为虏所系获也,故修障塞、饬烽燧、屯戍以备之。边疆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鲁今谏我罢之四业,内空府库之藏,外乏执备之用,使备塞乘城之士饥寒于边,将何以赡之?罢之,不便也!”
陈公陈杵臼从言道:“天下不平,庶国不宁,齐君之忧甚是也”
齐公姜小白续言道:“故之于天下,犹一室之中也,有一人不得其所,则谓之不乐。故民流溺而弗救,非惠君也。国家有难而不忧,非忠臣也。夫守节死难者,人臣之职也;衣食饥寒者,慈父之道也。今子弟远劳于外,人主为之夙夜不宁,群臣尽力毕议,册滋国用。故相府丞令请建酒榷,以赡边,给战士,拯民于难也。为人父兄者,岂可以已乎!内省衣食以恤在外者,犹未足,今若如言罢诸用,减奉边之费,未可为慈父贤兄也!”
陈公陈杵臼敬言道:“闻知齐君有此见识,九州万民之幸也!”
齐公姜小白拱手拜谢。
陈公陈杵臼续言道:“周疆之域,藐众方国,周之诸侯,数以百计,而遭番邦欺凌,百年不休,是为何故?
众皆侧首视其面,谨待下言。
陈公陈杵臼直言不讳道:“自平王东迁洛邑,天子名望渐微,诸侯力政,各自征伐不止,恃众而社稷危也!若得九州同德,天下一心,合聚诸侯之力,番邦蛮夷岂敢侧目窥探中原!”
余众默然,面面相窥,视之陈公面目,频频恳首。
陈公陈杵臼籍此谏言道:“在座诸侯,皆为一域方伯,领首一方诸侯,发一言,天下行!寡人不才,敢为天下计,诚请诸侯合盟,同御外敌!”
谓其大义之论,众皆无意相辩,遂各起茶盏,齐眉礼敬,应承其言,齐公姜小白更是当面邀众东阳秋猎。
至此,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鲁及齐侯、宋公盟,陈公陈杵臼如愿以偿矣!
不数日,婚礼庆典完毕,四君同骑赴齐。
遇得秋后艳阳,天清气爽,东阳猎场内,四邦君侯肆意驰骋。
半个时辰后,四君汇集逐一鹿,入谷中迷途,时见一老公,齐公姜小白上前问曰:“老公安好,敢问此处是为何谷?”
老公对曰:“为愚公之谷。”
齐公姜小白疑曰:“何故?”
老公回曰:“以我名之!”
齐公姜小白续问道:“今视公之仪状,绝非愚人也,何为以公名?”
老公对曰:“敢请陈之,故畜口牛生子而大,卖之而买驹,少年曰:'牛不能生马。’遂持驹去。傍邻闻之,以臣为愚,故名此谷为愚公之谷。”
齐公姜小白笑言曰:“公诚愚矣,夫何为而与之?”言讫,以金打赏。
乃归,以告陈、宋、鲁君。鲁公姬同讥曰:“此齐君之愚也!使尧在上,咎繇为理,安有取人之驹者乎?若有见暴如是叟者,又必不与也,公知狱讼之不正,故与之耳,速请修政也!”
遭其当众悉落,齐公姜小白心生不忿,然其所言有理,且有宾客在,不便与之争论,遂忍下此言,引众续向里走。
至麦丘之地,遇一老叟。齐公姜小白问日:“此谓何处也?”
老叟对曰:“麦丘之地也!”
见其清寡年长,齐公姜小白又问曰:“敢问叟年几何?”
老叟笑曰:“民年八十有三矣。”
齐公姜小白敬曰:“美哉!”使人取酒,与之饮。
齐公姜小白举杯请道:“叟盍为寡人寿也?”
老叟拱手敬曰:“野人不知为君王之寿!”
齐公姜小白转而言道:“盍以叟之寿祝寡人矣?”
邦人奉觞再拜曰:“使吾君固寿,金玉之贱,人民是宝!”
齐公姜小白悦颜道:“善哉!祝乎!寡人闻之矣:至德不孤,善言必再。叟盍优之?”
老叟奉觞再拜曰:“使吾君好学士而不恶问,贤者在侧,谏者得入!”
齐公姜小白曰:“更有他言乎?”
老叟奉觞再拜曰:“无使群臣百姓得罪于吾君,无使吾君得罪于群臣百姓。”
此言似有君臣无伦之意,齐公姜小白不悦,愠言道:“此言者,非夫前二言之祝,叟其革之矣!”
老叟潸然涕下,诚曰:“斐然!愿君熟思之,此一言者、夫前二言之上也!民闻子得罪于父,可因姑娣妹谢也,父乃赦之,臣得罪于君,可使左右谢也,君乃赦之!昔者,桀得罪于汤,殷纣得罪于武王,此君得罪于臣也,至今未有为谢也!”
齐公姜小白还言道:“善哉!寡人赖宗庙之福,社稷之灵,使寡人遇叟于此。”言讫,扶而载之,自御以归,荐之于庙,而断政焉。
及后,齐公姜小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非独管仲之功,亦遇之于此也!
行进途中,鲁公又以此事奚言道:“齐室无人耶?君竟向民请言也!”
齐公姜小白笑言驳道:“齐民之才如此,齐臣更胜齐民万千,何愁天下不宁!”
鲁公谨拜不语,已然与之心生隔阂矣。
齐公姜小白随又与众打趣道:“昔日,寡人猎得一鸣鹄,宰之,嗉中得一人,长三寸三分,着白圭之袍,带剑持车,骂詈嗔目,后又得一折齿,其体方圆三尺!敢请诸君猜言,当是何物也!”
鲁公姬同遂又讥言道:“古籍有言,昔东夷夜叉,渡海与齐鲁战,齐君伤折版齿,后又听闻公子纠枉死,鸣鹄悬天哀啼,三日后,其体缩至三寸三分,遁入鸣鹄嗉中!寡人思之,当是公子执齿警君,仁德持政,莫复昔时败局!”
闻此戏谑之言,齐公姜小白面色青紫频变,顾及诸君颜面,未为发难,乃拱手请辞,引众自去。
宋陈二君楞立当场,嗔目侧首望向鲁公姬同,均漏诘难之色,继而各自离去。
狩猎轶事传至禚邑,鲁母文姜知齐将犯鲁境,因之母子亲情故,遂如莒请其从中调和。
冬,齐人、宋人、陈人伐鲁西鄙。
亏得鲁母文姜暨有先见之名,两番入莒游说,方请得莒君文武并施,迫得联军退兵,护得鲁室社稷无虞,更使得万千军民籍免战火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