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91年,寒春,呼呼北风凛冽刺骨,皑皑朔雪纷纷扬扬,齐公姜诸儿独自驻立王姬姬仪墓前,肃颜滞目碑身,任凭风雪欺身。
茔中掩覆一生所爱,今世无复再续情缘,黯然泪下心绪繁乱。
转念思及文姜早前警言,著己善待卿本佳人,而今红颜夭逝天人永别,顾影惭形愧对文姜训言,由是更添十分惆怅。
不期闻得身后传来婴啼之声,齐公姜诸儿闭目一声叹息,进而转身行向车驾。
侍女怀抱哀姜候立车旁,齐公姜诸儿揭开襁褓视之,只见女婴撑首欲起泯舌眠睡,面容与之王姬姬仪一般无二,一行热泪滑过面颊。
齐公姜诸儿一把抱起哀姜,翻身上马奔赴禚地而去。
风雪更胜,桓公姬允静卧墓中,齐公姜诸儿失魂落魄般闯进茔旁茅舍,鲁母文姜于炉庞纺纱做绣,徒然闻其言道:“我本无心恋红颜,奈何形影落凡尘,缘起缘灭,终是谁过?”
风雪袭舍,文姜拭目视之来人,看清乃是齐公姜诸儿,随之起身扶门落栓,进而回言道:“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齐公姜诸儿默立片刻,进而续言道:“敢问我有错乎?”
突遇其问,文姜秉实而言,回日:“情事何问对错,但求问心无愧!”
齐公公姜诸儿厉声紧言道:“我自无错,何需超渡!”
文姜自事不语,垂首穿梭不复回言。
齐公姜诸儿复又闻道:“王姬身死,舍妹罪我乎?”
文姜缓言回道:“容颜易老,怎堪流殇?前尘旧事,拂袖过则过矣!”
闻得此语,齐公姜诸儿方才大胆近身上前,将之怀中女婴哀姜置其面前,谨言道:“红尘负我,寡人谨求天下,此子留之身边,见之如见王姬懦我心智,恳请舍妹待为照拂!”
闻言,文姜不置可否,轻手抱过哀姜仔细端详,叹言道:“即是汝心所求,谨愿无悔!”
闻罢其言,齐公姜诸儿拱手为礼,随之夺门而出。
文姜侍罢哀姜,目送其背影消失于天际风雪更紧。
欲霸天下,先从卫起,宣姜携子滞留临淄,正好予齐出师之名。
齐公姜诸儿自禚还齐,马不停蹄直奔宣姜主宅。
不等通禀,齐公姜诸儿鱼贯而入,寻得宣姜直言道:“家姐可愿使朔复卫乎?”
突遇其问,文姜自知倾心吐声,回言道:“似此自是甚好,只可惜左右公子把持卫室朝政,我等孤儿寡母拿其无可奈何!”
齐公姜诸儿敬言道:“家姐有话即可,余则寡人操办,三年之内定叫姐侄还卫!”
说罢,请辞而退。
事发突然,宣姜不知情起何因,只得呆立当场望其离去。
数日后,齐公伐卫檄文传遍中原,文日:“天道使齐,补苴罅漏,起表以致天下诸公观启,朔及邦权,上达君愿,下礼民心!不期职、泄乱政,谋朔出走而夺职,撺护卫逆黔牟!齐之旁亲,其心痛哉,遑论卫之宗族子民乎?齐代天下拨乱为先,有识之士,谓我协同起兵反正,还世天道清寥,谨言,礼谢!”
天下局势瞬息万变,诸侯执书犹豫不决,尽皆起意静观其变,无一附言起兵。
此处单道曲阜鲁人,因纪之事,与齐数生龃龉,得之檄文,鲁公姬同当堂焚之,斥日:“齐君狐狈之心,路人皆知,欺当天下诸公尽为小儿耶?”
然则公子姬溺不复此想,上言道:“两强著世,争则俱损,不若利此与齐言和,若得齐鲁联袂而出,诸侯莫敢与敌,霸取天下指日可待,何乐而不为也!”
倒也不失为良策,但却因之鲁公姬同忌齐入纪,是以无意与齐调和,和齐制霸之言并未为其采纳。
恰巧得遇宋庄公子冯病故,因其生时作乱中原,引众数伐于郑,于此新旧交替,朝政不稳之际,郑室极可能寻宋复仇。
忧恐战火烧及己身,鲁公姬同遂着公子姬溺引军两万,驻守宋鲁边界以防不测。
然则事过数月,郑室并无伐宋之象,更着大夫祭足出使宋地吊唁。
不期此举使得宋之新君子捷感激涕零,竟换得宋公子捷允诺一世与郑无争。
至夏四月庄公下葬,宋郑无战边界无忧,鲁公姬同遂告公子姬溺引军还都,不期此子自做主张,擅自引军北上,会师齐军谋划伐卫。
鲁公姬同气得七窍生烟,一日之间连下十余道诏命疾传齐地,敕令其从速还邦。
然则公子姬溺心意已决,对其诏命置若罔闻。事已至此,鲁公姬同亦只好任其行事,不若一试连齐制霸中原之言。
闻得齐鲁联军来范犯,卫公黔牟急请左右公子商议对策,问日:“寡人初执君权,不曾获罪齐鲁,二邦竟何欺我耶?”
左公子姬泄回言道:“齐人伐我必为逆君姬朔故,此战难免,我当谨慎应对!”
待其说罢,右公子姬职紧言上表,言日:“齐鲁同至,势头不小,当集全境之力相抗!我意兵分两路相迎,君上亲领朝歌守军截战鲁军,我与左公子泄领之余部迎战齐军!举国同心,共御外敌,胜则同荣,败则共亡!”
卫君黔牟肯首回言道:“似此别无他法矣,谨盼诸公用命,寡人祈请也!”
大略谋定,众卿自退。
夏五月初始,卫军开出朝歌,行伍掩道一路望东,迎将齐鲁联军而去。
行至城濮兵分两路,卫君黔牟领两万军,往东迎战鲁军公子姬溺,左右公子引军四万,往北迎战齐军姜诸儿。
俯瞰中原,四龙争珠,大战一触即发。
先说卫公黔牟,行军至宿地,即与公子溺所领鲁军相遇,两军随即摆开阵势。
卫公黔牟谓众言日:“值此生死存亡之秋,惟愿诸公随孤死战却敌,守境安民,不成功,则成仁!”
闻此豪言,三军阵阵怒吼。
见之此状,公子姬溺行至军前一阵大笑,谓其言道:“自欺欺人,汝等当真不知死期将至耶?”
卫公黔牟峻颜回道:“死又何妨,死得其所,吾之所求,好过汝等死亦不知所为!”说罢,催军出击。
卫军犹如饿狼扑食,厉目窜出遍布沙场。
公子姬溺不敢大意,连忙使军迎击,只见其仗剑前指,令日全军:“杀!”
鲁之三军受命而动,亦未见丝毫犹豫,催马扬尘迎将而上。
卫军狼啸惊野,鲁军虎啸生风,两军不计生死玩命相搏。
鏖战半日时辰之后,两军势均力敌各有损伤,至后两军主将携之卫队亲自上阵。
两人均为后生小辈,但兵械技法非凡不俗。
各自击杀眼前之敌,纵马相迎截道争斗,一时间枪影渲目寒光点点,少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因之争斗精彩绝伦,至夜燃起篝火,两军士甲竟而止戈观战,一场旷世大战,演变成主将决斗分胜负。
篝火熊熊然如明昼,卫公黔牟横马提上,公子姬溺收缰担戈,两军士甲各据一边,为其呐喊助威。
两人恶目相视,冷峻面容令人胆寒,随之三阵军鼓响罢,各自大吼一声,纵械拍马奋勇向前,血刃相交火星四溅。
三军阵阵嘶吼响彻原野,卫公黔牟十三式枪法使得行云流水式式夺命,公子姬溺戈之四法亦使得密不透风招招致死,又斗得百余合不分高下。
月上中天,冷光撒向原野,三军甲胄曳曳生辉,枪戟折出寒光点点,少却先时人吼鼓鸣,原野陷入寂静之中,仅闻场中几点刃击之声,两军主将仍旧争斗不休。
战之时长,两人皆已经力怯气喘吁吁,其跨下战马更是不堪重负,四蹄无力摇摇欲坠。
生死有命,胜负天定,公子姬溺战马先行不支失足跪地,卫公黔牟趁势而起,疾行上前纵枪指其胸膛,颤言道:“汝已败矣!但请即行退兵,莫做无畏牺牲!”
公子姬溺捧腹起身怒言道:“某心不服,换马再战!”
卫君黔牟收枪杵地大笑道:“适逢劲敌,此生大幸!然则社稷为重,不允寡人任性妄为,他日相遇,定当与君再战三百合!”
闻言,公子姬溺忿忿转身,举手攥拳谓日三军:“退!”
将令不可违,鲁军士卒含恨而走。
鲁参军让驹上前,公之姬溺顺势上马,直视卫公言日:“再见君时,当是生死之战!”
卫公黔牟豪言回道:“寡人之幸,随时奉陪!”
公子姬溺拱手一礼,复言道:“拭目以待!”卫公黔牟抱拳回礼,望其身影远盾夜色之中,宿邑大战以卫胜而告终。
再说左右公子一行,往北百里跨界入齐,先于齐军占领阿城。
战事将起,左右公子不愿连累城中百姓,著意迁民入卫,并分之万军护卫。
背井离乡决非百姓所愿,百姓一路怨声载道。虽说左右公子出自好意,但此种善念因恶而生,百姓何以信服?
烈日当空,百姓随军撤离阿城,连绵数里不见尽头,满目苍凉哀鸿遍野。
齐军斥候探得此情,快马上报齐公姜诸儿,而其本意是为欺人,而今不料为人所欺,是以怒而催军急行,刻日间即见兵临阿城城下。
齐军奔袭击而来,是战是守?左右公子各执一词。
左公子姬泄主战,言日:“齐军长途奔袭,已是樯橹之末,不若趁其立足未稳,举兵迎头痛击,定可一举击退齐军!”
右公子姬职主守,驳日:“齐人兵强马壮,区区百里之地,不足以撼动其元气,且在齐境做战其势必盛,冒然出击恐为其所困,亟此守城为上,待其漏出破绽当可出而接战!”
两人由是争执不下,终而商定各行其事,左公子姬泄引军三万,出城迎战齐军,右公子姬职携之余部万军,察情紧守阿城。
是日黄昏,左公子姬泄引军开出城来,三军一阵腾挪跌宕,摆出一道鱼鳞阵,意欲强攻驱敌。左公子姬泄驻马阵前,观之齐军遍布原野,气恃风雷万马齐喑,心中顿生凉意寒透脊背。
事已至此,回头不及,只得硬着头皮迎难而上,随之左公子姬泄一声令下,三万卫军催阵前行,号令阵阵悲沉雄健。
望之卫军催阵攻来,齐公姜诸儿敛颜不怒而威,随擎手挥下,紧随之一阵箭雨自后飞出,迎头压向卫军减其攻势。
卫军挺盾避箭,缓步靠向齐军,三阵箭雨过后,死近百人,伤千余员,抵敌业已不过百步。
至此,齐公姜诸儿仍旧面无表情,转身隐入阵中,随之齐军鼓角齐鸣,三军闻声而起,摆起冲轭阵迎战卫军。
两军步步为营,攻防之间斗智斗勇,一时间难窥胜负。
鱼鳞阵以攻为主,无需过多转换将令,一往无前即可,而冲轭阵以防为先,需及时调整队形,将令传达频繁,易致号令不一。
战至入夜,因之视野不清,旗号手令是以无法传达,冲轭阵弊端犹显突出,竟而主将身前无人看守。
时机稍纵即逝,公子姬泄果断携之铁骑营,朝向齐公姜诸儿中军大阵疾驰而去,以期擒贼先擒王。
却不知此乃齐公诸儿故意漏出破绽,以己为饵诱敌冒进,其副将连称早已伺机在后。
卫铁骑营还未行至齐公中军阵前,其左右两军撇敌收缩,阻其攻击向前,前军旋即回援断其退路,公子姬泄所部尽为齐军所困。
至此一合下来,左公子姬泄为之齐军生擒,卫军见之此状尽做鸟兽散,各自寻道逃回阿城。
首战得胜,齐公姜诸儿亦是忘乎所以,随之一声令下,即着三军抢攻阿城。
生擒左公子姬泄,齐军士气高涨,猛攻阿城几番登上城头,眼见得即要破城而入,却又被卫军驱下城来。
此举皆仰右公子姬职之功,见之左公子姬泄兵败,齐军围城而来,领得城中万余守军拼死抵抗,激战一整夜,令之齐军无功而返。
晨风袭身,齐公姜诸儿头脑渐渐清醒,随即下令收军入营,并截断阿城粮草水源供。
齐军停止攻城,公子姬泄所部溃兵陆续还城,至夜回得万余人。
然则盛夏时节,禾青苗幼,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户内存粮本就无几,更兼百姓撤离时带走多数,城中可谓无粮无源,两万将士吃喝所需无见着落。
俗话说,腹饿七日不致命,断水三日寿难续,齐军围城至第三日,阿城卫军将士皆已出现脱水症状,右公子姬职心知如此下去,不待破城己先饿死,由是心生险计,遂令三军举旗投诚但不献城,更邀齐公姜诸儿城前会商。
齐公姜诸儿见之围城奏效,眼见得阿城卫军羸弱不堪,料其不敢心生存歹念,由是应其所请。
时至次日清晨,公子姬职早已于城下摆下桌案,独坐城前只等齐公姜诸儿赴约。
见之此状,齐公姜诸儿欣然而往,护卫甲士欲待随行,遭其斥退。
清风徐徐,两人对案而坐,公子姬职添罢茶水,谓其言道:“朔子于齐可好耶?”
齐公姜诸儿目光不离其身,回言道:“衣食无忧,只盼还卫复位为君!”
右公子姬职淡然一笑:“齐公侵卫,怕是不单仅仅为此也!”
齐公姜诸儿爽然大笑:“天下纷争,英雄辈出之时,寡人堂堂七尺男儿,当然不甘无为了此一生,是以立志制霸天下,西出入卫,时势使然也!”
右公子姬职推杯礼茶,抬首直视其面,续言道:“齐公所求恐将落空矣!”
闻言,齐公姜诸儿举目眺望,伸手遥指阿城,反问道:“仅凭城数万颓军耶?”
右公子姬职摇首笑言道:“区区阿城之兵,自难阻挡齐军西进步伐!我所滤者,鲁莒也!公今引军尽集于此,鲁纪趁虚而入,公当何为耶?”
说罢,取盏自饮。
闻此一说,齐公姜诸儿隐隐担忧,若其说动鲁纪袭其后,确是难办之事,为免夜长梦多,是以敛言逼问道:“时候不早矣,试问汝等降是不降!”
闻其此言,知其已入套,右公子姬职落盏拂袖道:“降或不降,但凭齐公一言!只需齐公于三军之前起誓,及后不再入卫,我等即刻退出阿城!”
闻及此言,齐公姜诸儿大笑道:“公子莫不是痴人说梦耶?区区阿城一战可下,鲁莒之患难而无险,寡人入卫势在必行!”
右公子姬职正色接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齐军不退,有负君恩,齐公若是执意入卫,谨恕在下无礼矣!”
齐公姜诸儿僵笑默言,心中预感不妙,未待反应过来,只见其拂袖而起夺己配剑,进而疾步绕过桌案转至身后,随之眼前闪过一道银光,脖劲感到阵阵凉意。
低头视之,一柄长剑贴颈而横,齐公姜诸儿立时醒悟,抚掌谓其言道:“公子智勇不凡,竟而敢持剑挟持寡人,进而迫使寡人授命退军,真乃好计谋也!然则汝观寡人像是惧死之人乎?”
闻言,右公子姬职冷笑道:“知君不惧死,然则三军惧君身亡也!”说罢,一两轺车驶出阿城疾驰而来。
见此,齐公姜诸儿感慨道:“如此行事,公子当知赦我为死,谋之我命亦为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