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尹斗伯比应声续言道:“北伐中原鏖战诸侯百家,楚室尚无如此能力,但若固守汉淮止步不前,却又违背图强图霸之宗旨,当下谓对中原之政,老夫以为仍以蚕食为主,逐步掌控汉淮平原,增地千里用以富民,徒民万千用以强军,待到那时,进可横扫中原,退可固本安邦!”
聆听其言,楚候熊通抚掌赞曰:“令尹所言,方慰我心!”
满堂文武亦是心悦诚服,齐声颂日:“君上英明!”
待得声落,楚候熊通转身入座,谓下问道:“如是献策,必有所谋,敢请令尹坦言,寡人当取何邑?”
令尹斗伯比回礼复言道:“而今郧军蒲骚兵败一蹶不振,其邻邦绞邑,地处汉水上游丹江口,得之可控汉水源头,紧扼下游诸候农事命脉,其地亦为楚室进军中原必经之处,眼下我已取得贰轸之地,再若攻下绞邑之地,即可打通北上通道直出中原,似此战略要地,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闻言,楚候熊通奋然起身,展臂言道:“绞邑之地,寡人人志在必得!”
未待其话音落地,楚将斗廉随之出列请战,言日:“末将愿为先锋,月内奉上绞邑之地!”
待其说罢,莫熬屈暇出而争功道:“将军败郧军,取贰轸,为楚立下不世功业,属下有意效仿一二,绞室小邑不劳将军出马,便由属下走此一遭,不得绞邑,提头来见!”
见得莫熬屈瑕表现得如此血勇,楚候熊通亦有垂炼青年小将之意,逐授意道:“莫熬忠勇有嘉,许尔精兵五斤,盼早日攻克绞城,全胜而归!”
莫熬屈暇欣喜受命,接过兵符便往郢都大营点兵,余皆众臣退下职备后勤事宜自不必说。
稍事整备,莫熬屈暇与之五千兵随之踏上征程,于路忽行三日,兵临绞城城下。
见之楚军来范,绞候偃扏自知不敌,下令紧闭城门,据城而守不予应战。
莫熬屈暇领军城下拗战,嚣骂三天毫无进展。
如此僵持着亦不是办法,空耗粮草而已,莫熬屈暇遂令大军后撤三十里落营,随即后领得百骑亲兵,深入敌后查看地形。
一行人马登上绞城东侧高地,只见绞城三面环山,独有南门平势稍见平坦,绞城尽得地利易守难攻,纵使手握精兵万余,要想月内将其攻克几无可能。
众人查看良久,亦未想得万全之策,待得回程之时,一阵凉风拂面吹过,莫熬屈暇滞目望前挥手止行,百骑于后静候,仅闻得风声呼呼做响。
稍加思索过后,莫熬屈暇大喜,回身谓对众人言道:“绞人尽得地利之便,缩首不出拒我城下,而我可应天时之利,迫其出城与我决战!绞城三面环山,山中多生灌木,我可使人伐取引火烧之,活植湿木遇火可得狼烟滚滚,再顺风势拂烟入城,浓烟熏撩之下人畜难存!若其仍旧据城不出,必中烟毒气闭而亡,若其逞强出城接战,则合我意一战决胜!”
待其言罢,众人拱手贺日:“莫熬良策谋敌,绞地指日可待!”
回至营中,莫熬屈暇号令三军依策而行,指派甲士百名于山间伐木取火。
忙碌半日,烟瘴如云飘入绞城,绞候偃扏领军上城,见之楚军引火烧山,狼烟滚滚扑面而来。
任其所行,军民数日间必将难受烟熏,或毙命或溃逃,绞候偃扏遂命城中守军偷出城门,入山驱捕楚军灭火祛烟。
首日捕获伐木楚军三十余名暂灭山火,城中军民得之喘息之机。
到得第二日,楚军复又前来引火烧山放烟熏城,绞侯偃扏无奈之下,只得再派士甲出城驱赶烧山楚军。
如此往复数日,绞候偃扏见之楚军每日只是来烧山放烟,并无攻城之意,是以更加松懈大胆。
及后数日,但见楚军前来烧山,不待其行至山脚,绞候偃扏遂亲领大军前往将其击溃。
此讯传至楚营,莫熬屈暇笑对众将言道:“时机成熟,该当收网矣!”
说罢,逐令三军整装待发。
当日朔月之夜,楚军受命密发起行,前往绞城东西两侧山林间设伏。
隔日清晨,百余楚军一如过往前来烧山,而绞候偃扏不假思索,随即领军前住驱赶。
山林间莫熬屈暇紧盯绞侯偃执行止,待其追击诱兵离城数里之时,振臂一挥战鼓雷鸣,林间伏兵顺势而下断其归途。
见得身后有变,绞候偃扏急令回马驰援,然楚军已将南门入口堵住,只得硬起头皮发起突击,以图打开缺口撤退还城。
两军抱团缠斗于城门口,城中守将见此亦不该当何为,是以急得城上城下来回跑动。
楚军距城如此之近,如若开城增援,须臾间有城破之险,然而不出应援,君主深陷险境,随时将有可能命丧敌手,真真是进退两难。
绞候偃扏率军几次冲向楚军,冒死血战夺路而走,而楚军犹如铁板一块,任你山呼海啸我自巍然不动。
随之时间推移,林间伏兵不断杀出,南门口楚军越聚越多,绞候偃扏自知大势去,无畏拼杀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日暮时分,两军稍退歇战,山谷回归宁静,绞候偃扏收缰歇马置身阵前,双目紧盯着城前楚军,忽而一阵凉风袭来沁人心脾。
绞候偃扏阖然闭目昂首望天,一行热泪滑过面庞,继而一声叹息催马向前。
余皆将士欲待随行,绞候偃执挥手令止,竟而独骑往前行向楚军。
待之行近楚军百步之遥,绞候偃扏停行下马,取剑在手行于马身之前,进而拄剑于地,泣声喊道:“绞室请降!”
山野一片寂静,莫熬屈暇于林间现出身行,纵马行至绞候偃扏身前,谓其言道:“小小绞城,岂能阻我纵马汉东,服否?”
绞候偃扏跪地取剑托举过顶,俯首回道:“败军之将,不敢言他,谨望将军善待绞邑百姓!”
说罢,热泪脱眶坠落于地——绞邑大地。
莫熬屈暇面无表情翻身下马,行将上前取其手中长剑,继而转身面向楚军将士,单臂擎剑锋指长天,谓之大喝一声,三军闻声随之一阵怒吼。
绞城一役,楚军大获全胜,莫熬屈暇智勇双全名声大噪,楚候熊通予其加官进爵自不必说。
战报传遍九州,中原诸侯闻之无不暗自心惊,竟而奔走相告呼号伐楚。
宋鲁联军而今驻扎于阚城,是为伐楚先驱,为之诸侯寄于厚望。
先前济粮资军者,杞、莒、郑、燕等纷纷催促联军发兵,鲁公姬允抵不过诸候催谏,遂前往龟蒙山会见宋公子冯,与之商议伐楚大业。
话说宋都乃在商丘,宋公子冯缘何身现龟蒙山?
适值秋收时节,宋公子冯遵循祖制,举镰收粮之前行祭天大典,于龟蒙山主峰观日峰道观行礼。
礼成之后,宋公子冯依靠例驻观斋戒三日,得逢鲁公姬允前来相访,遂于峰顶观日亭置案相待。
清风徐来云海翻涌,旭日东升红霞满天,二公对坐茶亭,犹如仙界老翁闲适临凡。
饮罢一盏,鲁公姬允谓其言道:“楚人续侵中原,汉东绞地尽落敌手,周室将倾,九洲岌岌可危,诸侯谨盼阚城联军前往退敌,不知宋公之意如何?”
宋公子冯置杯于案,昂首仰面一阵大笑,继而回道:“楚蛮之祸,寡人早已告诫天下,奈何天下不予重视,寡人后又费尽心思联军筹粮,欲往南疆御楚卫护天下,不料盟邦中途退却,独余宋鲁两军驻留阚城,诸侯异志寒透寡人之心!”
说罢,宋公子冯倾身向前,抚案俭颜续言道:“天下非你我之天下,蛮楚亦非你我可敌,诸候联军不至,行军粮草不达,阚城大军断难调动起兵汉东!”
鲁公姬允吱唔迟凝片刻,本待出言再劝,但见宋子冯态度坚决,不好强求,是以转言道:“公即有所请,寡人自当全力游说诸候,谋求天下共起抗楚!”
闻得此言,宋公子冯神情稍缓,取杯相敬再不言语。
见得此状,鲁公姬允自知留此无益,座不多久便起身告辞,宋公子冯则以祭祀为由,未往相送任其离去。
初冬十月,农事完备,鲁公姬允檄请宋、郑、卫、陈、蔡、杞、莒、曹、徐等十数诸侯齐聚虚邑,欲求诸邦盟而联军伐楚。
虚邑城令府,十数诸侯君主分开两列对案落座,鲁公姬允身为东道主,独居中案主座。
酒过三巡,众人微酣兴高之时,鲁公姬允提樽倡言道:“诸君齐聚于鄙邑,恰如周室盛世之时,寡人不胜荣幸!奈何楚室临战中原,战火将起,社稷危倾,惟愿同心协力,共御蛮楚,护我大周江山!”
说罢,鲁公姬允推樽躬身致敬诸侯。
众人见状亦复起身,举樽相迎回敬之。
共饮一樽之后,诸侯群情激昂,陈工陈林当先言道:“先君骤薨,臣民惶然,不得以暂缓伐楚,今邦中安定,前者所许一万联军,刻日开赴阚城备战!”
待其言罢,蔡候姬封人随后言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蔡室联军亦将会师阚城,供君调遣!”
余之诸侯亦是复言,资兵出粮以应伐楚大业。至最后,一众诸侯起身齐日:“伐楚卫周!”
唯有宋公子冯独座一隅,闭目抱臂垂首默言,鲁公姬允瞥见此景,当即呼众止言,继而面朝宋公拱手一礼,言道:“阚城联军宋室为大,敢请宋公就任盟主,主持南下伐楚之战事!”
闻其此言,宋公子冯昂首一阵大笑,随之行至堂中,峻目环视众人,进而言道:“郑公姬忽援兵汉东鏖战蛮楚之际,诸侯持私为已隔岸观火,以致郑军兵败蒲骚,贰轸两地易手楚人!寡人奉公联军伐楚,临近发兵之际,陈蔡背盟置天下不顾,以致蛮楚趁虚而入,汉东绞地尽为楚人所占!三地连成一片贯通汉东,楚军利此通道进可攻退,可守,如今发兵伐楚实非明智之举,诸侯愿往送死,寡人阻拦不住,谨恕宋室不往奉陪!”
说罢,宋公子冯拂袖离席而去。
众人观之一阵愕然,良久无人言语。
末了,鲁公姬允出声圆场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宋公所言亦不无道理,伐楚之战事关天下兴衰,寡人以为还当从长计议!”
堂下众人皆为一邦诸侯,闻此礼言皆明就里,是以先后遵言告辞,虚邑会盟至此不欢而散。
见之宋人已无联军伐楚之意,及后一月,郑、莒、杞等纷纷至信鲁公姬允,追讨前者奉军之钱粮。
鲁公姬允受众所托,数番约见宋公不得,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邀约郑、卫、杞、莒等齐聚武父,会商索取粮草之法。
武父行宫之内,众诸侯争论不休,但闻郑公姬突大声言日:“伐楚是为天下大计,我等甘愿资军许粮,只求退楚以安万民!而今联军驻扎阚城,已有半年之久,空耗粮草数万石,未建尺寸之攻!楚取绞邑,中原告急,宋人再若无为,但请奉还资军粮草,我等自为之!”
闻其所言,众人又是一阵声讨之言,鲁公姬允抚膝抵椅一声叹息,继而言道:“为此,寡人数邀宋公相商,皆为所拒,致信入宋询由,皆无回音,想是并无还粮之意,由是如此避我!”
闻得寻粮无望,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杞候姒闵上前拱手礼言道:“杞室遵循伐楚大计,将之今秋新粮,尽数运往阚城,但求退敌安民!然则而今楚兵未退,似有大举进取中原之意,杞邑小邦民羸兵弱,不敢断言天下之势,但求退粮予我撑持数月!”
说罢,杞候姒闵提袖拭泪,尽显凄楚之态。
众人闻之默言片刻,鲁公姬允抬手拍椅声声叹息,莒候已峦随即大步踏至堂中,进而转身谓对众扬臂呼曰:“宋喋窃贼,还我粮草!”
此言一出,众诸侯义愤填膺纷纷附言齐吼。鲁公姬允起身挥舞双手抚慰众人,然则众人根本不予理会,只顾簇拥向前索要粮草。
不曾想事态竟然发展至如此地步,鲁公姬允谓此亦是无计可施,只得抵手撑投瘫坐太师椅上。
众人纷闹之时,卫公姬晋传来一语:“诸公谨听寡人一言!”
闻此一言,堂内回复安静,众人纷纷侧首望向卫公姬晋。
卫公晋因之身体不适,独座一侧静观其变,本不欲插手此事,但见鲁公姬允为众攻讦,是以起身为其解围,见之众人目光齐聚己身,遂续言道:“喋宋假公济私,人人得而诛之,与其在此争论不休,不若举兵迫境以武相逼,岂不胜过空谈舌辩十倍?”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堂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武力胁迫要粮本属下策,非万不得已不可施之,今从卫公姬晋口中说出,众诸侯满脸茫然之色。
见之此状,卫公姬晋双手携裹披风悠然落座,进而冷笑道:“诸公若无此等胆色,今后勿要再言寻宋要粮之事!”
为其此言相激,年轻血勇如郑公姬突者,适时应言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卫公即已指明道路,我等岂有不为之理?但请鲁公挂帅伐宋联军主将,郑室三万精兵不日开赴宋境,余众凡有血性者,可随我同行!”
闻言,鲁公姬允惊抬首,询声望向郑公姬突,只见其面漏杀机,攥拳切齿谨待回言,进而转首扫视诸侯,见之众人亦是翘首以待己之言行。
前者经己劝说,诸侯方才献粮以助伐楚大业,而今联军举事已告败,如若不允恐亦为众视为仇敌。
虑及此间种种,鲁公姬允只得扶椅起身,侧头拱手应言道:“诸公盛情,寡人却之不恭,暂行联军主帅一职!”
即受所请,便应所行,当下应准出兵两万联军伐宋,加之诸侯之力,共计得兵六万余,战争阴云笼罩武父,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席卷中原。
话说卫公姬晋自武父返回朝歌之后,舟车劳顿加之天寒地冻,其病情愈加严重,几请名医治皆无好转。
亦或是撺掇诸侯相争,掀起血雨腥风而遭天谴,卫公姬晋于都撑持得月余,遂一命呜呼魂归九泉。经历州吁之乱后,
卫室内忧外患社稷飘摇,卫公姬晋迎难上任,其主政期间伐交诸侯,使之卫室国力大增稳立中原,确于卫室贡献颇多,后人谥之日宣公。
然则因之宣公生时淫嬖衅生伋朔,而致后宫相争迭起祸乱,其长子姬伋死于非命,次子姬朔得立太子。
宣公亡后应诏继位,一时间卫室朝局微妙沉浮不定,卫室遂告退出联军伐宋。
少得卫室相助,伐宋联军实力大减,然则联军仍有兵员四万余众。
经众商议,伐宋意图不改,郑、鲁、纪、莒、陈、蔡六邦联军会师太康城,进而挥师北上,一路高歌猛进连下数城,眼见得即要兵临商丘城下。
宋室社稷危在旦夕,宋公子冯又将如何应对,且看下回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