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过后,太康城守令陈熠还对二人言道:“依着公子跃信简所求,此事确是不易达成,然亦非无法,需得二位公子受些苦楚!”
闻之此言,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拱手告道:“只求诛邪除暴,遑论生死,城令直言即可!”
闻得此言,太康城守令陈熠赶忙起身托扶二人直腰,继而屈膝跪地,伏身叩首一气呵成,谓之兄弟二人言道:“即是如此,恕臣无礼犯上,来日即将二位公子押赴宛丘!”
公子陈林行前扶起太康城守令陈熠,言道:“吾等决非贪生畏死之辈,城令有话不妨直言!”
太康城城令陈熠回道:“逆贼陈佗窃居君位,手握军政大权,以一城之兵敌举国之兵,实无胜算,倒是公子跃所提取蔡制陈之策或可一行,但需我等引导陈佗领军侵入蔡境,而陈蔡交好,轻易难使陈佗对蔡动武,唯有将之二位公子押赴宛丘,诈言弃暗投明,而后献言公子跃流落蔡地,得其娘舅相助,不日即向陈室用兵,战火燃及己身,陈佗定难座视不理,唯有如此,方可逼迫陈佗发兵南下侵蔡!”
闻言,公子陈林心中犯疑,问道:“吾等一家之言,陈佗如何能信?”
太康城城令陈熠续言道:“公子无需忧心,此事在下业已谋划妥当,吾将指使门客百人偷出关外,而后扮作难民入关散布流言,言日蔡室大军压境将伐陈也!如此待得我等抵达宛丘,其边关战报亦已送达陈佗手中矣!”
闻得此言,公子陈林心中疑虑尽释,赞其心赋大才。公子陈杵臼亦是满面笑容,连道:“好计!好计!”
随后三人又将行程及路上细节商议一道,直到日暮方散,而后公子陈林著信回复公子陈跃,将之今日所谋尽诉公子陈跃知晓。
次日,公子陈林及公子陈杵臼换过囚衣,关押于囚车之上,随之太康城城令陈熠一声令下,一行百人即向宛丘进发。
缓行三日,跋山涉水百余里,终抵陈都宛丘,经得府衙通报,太康城城令陈熠独自押解陈林兄弟二人进殿觐见陈公陈佗。
施过君臣之礼,太康城城令陈熠抱书直言上奏道:“臣于太康城内,擒获通缉要犯陈林、陈杵臼,经过数日刑训审问,得知其兄陈跃如今躲藏于蔡地,此乃二人供状,请君上过目!”
闻之此言,陈公陈佗乃是半信半疑,先君三位公子,逃出宛丘已有数月,虽已颁下海捕文书,但此期间音讯全无,竟为一城守令轻易擒获,不由得疑其有诈,遂历声问道:“听闻太康城城令久有反意,今与叛臣同至宛丘,可是合谋欺君耶?”
见言,太康城城令陈熠赶忙拜倒在地,装作小人姿态,沉着回道:“明君当前,微臣岂敢心生反意,今日押解二人至此,实是响应君上诏令,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望君莫听小人之言,敬请明察!”
观其行,闻其言,十足小人姿态,谅其亦无犯上胆量,陈公陈佗戒心随之稍有缓释,着其呈上罪臣供状,随手翻阅一番,继而问道:“且说汝是如何擒得二人?”
太康城城令陈熠伏地回道:“回禀君上,其实二人并非为我所擒,实是二人寻到微臣,言日掌握重要军情,吁请微臣引之上殿面奏君上!”
闻其此言,陈公陈佗佯怒道:“叛臣所言,岂能信之!”
太康城守令陈熠微抬其头回道:“君上所言甚是!此二人皆为君上通缉要犯,微臣自是不会轻信二人,是以当即差人将之二人捆缚关进大狱,继而将其分开刑讯拷问,知其所言并非妄说,这才敢将二人押解至都府宛丘!”
待其说罢,陈公陈佗静默片刻,继而言道:“寡人姑且信汝之言,宣见叛臣陈林、陈杵臼二人上殿,寡人倒要观其手握何等重要军情!”
闻君有命,殿外禁卫甲士应声前往押解陈林并陈杵臼。
不大功夫,陈林等二人便为禁卫甲士押解进殿,谒见君王本该行君臣之礼,然陈林二人则是傲立一侧,毫无行礼之意,禁卫甲士见此发声:“跪下!”
雷霆袭耳,却未想到陈林驳斥道:“为民所拜者,圣仁之君也,敢问五父可是圣仁之君?”
见其口出忤逆之言,禁卫甲士喝道:“口出狂言!”
音落即要上前按下二人,使用武力强制行将跪礼。陈公陈佗笑言道:“阶下之徒,不配与孤谈论圣仁之道,汝等有命活至现在,乃在汝声称握有重要军情,若非如此,寡人早将汝等打入死牢矣!”
说罢,陈公陈佗闭目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睁开双眼,续言道:“且闻汝等重要军情是何说辞?”
待其音落,公子陈杵臼抢言道:“蔡室即要伐陈!”
闻言,陈公陈佗大笑连连,回道:“此等反间之计,着实太过拙劣也!”
见此,公子陈杵臼一脸茫然,侧目望向公子陈林,却见其眼神坚定,神情自若笑对陈公陈佗。
恰在此时,陈公陈佗笑声未止,忽闻殿外奏道:“边关急报!”
闻此四字,陈公陈佗笑到一半,突然嘎然而止,随即着人取得战报阅之,证实蔡室确有伐陈之意。
阅罢战报,陈公陈佗面色蜡黄,转而问道堂下公子陈林:“汝等何以知之?”
公子陈林歪头笑颜反问道:“五父还当是我等危言耸听耶?”
对此一问,陈公陈佗亦不做正面回答,言道:“将汝所知,尽数讲来!”
公子陈林回道:“上月初旬,吾等三人赴蔡求助,历尽万难寻得姨母蔡毓,为其收留于门下,亦算得一栖息之地,吾等本欲寄居蔡地了此残生,远离世事纷争,奈何吾兄陈跃心有不甘,竟说通蔡候出兵助其争夺陈室君位,至吾等离蔡之时,蔡候已征得精兵三万,赶赴项城集结,不日即向陈境用兵!”
陈公陈佗自知君位来之不正,陈林之辈绝难与之同心,仍旧疑其乘伪行诈,遂接其话语问道:“即有蔡室相助,攻我不备,剩算可达八成,足可取缔寡人自嗣君位,而汝之兄弟三人,可为是情同手足,汝等为何弃缺兄弟不顾,反倒还陈助我御蔡?”
公子陈沉着回道:“吾等身为陈室宗亲,实不忍睹子民为外邦屠戮,吾等使命达成,再无遗憾,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陈公陈佗拍案回道:“敬汝二人忠贞仁厚,免之一死,此次跟随寡人出征伐蔡,胜则汝等荣华富贵,如若有诈,寡人定叫汝等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挥手撤去禁卫甲士,公子陈林二人拱手领命。
而后陈公陈佗颁下君令,整军三万,南征蔡室。
十日后,陈室大军整备妥当,陈公陈佗亲自挂帅,领军南征蔡室,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赴陈蔡边境。
动静闹得如此之大,陈蔡之争一时间传遍诸侯,蔡候姬封人闻得战报,乃是满头雾水,急诏文武商议对策。
蔡室庙堂之上,蔡候姬封人直言问道:“陈蔡历来交好,素无嫌隙,今突起大军数万伐我,众卿以为何意?”
公子姬献舞出而上奏道:“陈蔡盟好数十载,已是生死之交,今其突起大军伐我,必是误会所致,君上可差人执书往问之,澄清误会自可消弭兵争!”
蔡候姬封人心中想到亦是如此,是以刚要差人使陈之际,公子陈跃出而拱手奏道:“外臣有言,蔡候明鉴,诸君已忘繻葛兵败之日乎?容外臣坦言,桓公在世之时,自不会与蔡为敌,而今乃五父执政,素有亲郑背盟之念,今突犯蔡境,多半乃五父讨好郑室之举,即或不是如此,正如公子献舞所言乃误会所致,蔡候使人前往澄清误会,或可免得今日兵争,然陈蔡背道相驰,终是难免一战!”
公子陈跃寄居蔡已有月余,蔡候姬封人对其入蔡前因后果,已是清楚了然,今日闻得陈军来犯,遂邀其同来议事。
闻其一番说辞并非无理,蔡候姬封人遂止前念,紧问道:“依卿之意,孤当何为?”
公子陈跃亦不与其虚委客套,直言回道:“陈蔡实力相近,与之硬拼,只会是两败俱伤,领军出征与争战乃为下谋!”
蔡候续问道:“试问公子上谋为何?”
公子陈跃回言:“智取当为上谋!归根节底,陈蔡兵争之祸,乃在五父,是以五父不死,蔡室难宁,恳请蔡候以我为饵,诱杀五父!”
待其说罢,蔡候姬封人短暂思付一阵,继而言道:“且将详细道来!”
公子陈跃续言道:“五父伐蔡,原由有二,一为讨好郑室,二为取我首级,五父亲郑已是既定事实,无从改变,余之便可为我所用,但请蔡候领军一万驻守项城,待得五父领军而至,出城与之交战一合,佯败而有,而后以我为饵请和,邀请赴宴,席间设计杀之!”
闻言,蔡候姬封人叹息一声,轻轻点头,回言道:“公子所言,或为当下唯一可行之法,且试行之!”
说罢,蔡候姬封人即又与众卿讨论近两个时辰,将之行谋大略商定,而后颁下君令,着各部依计而行,不得有误。
金秋九月下旬日,陈蔡两军会于项城,两军各自摆开阵势,攻方指城而望,防方临城据守。
陈蔡二君想望各自立于阵前遥遥相望,蔡候姬封人至此仍不愿与其一战,欲待上前问其伐蔡原由,以期释解误会止戈罢兵。
而在蔡候姬封人催马前行之际,公子陈林转项朝其兄弟公子陈杵臼使个眼色,公子陈杵臼见状瞬时会意,随即顺手提弓高举过顶,反手取箭上弓射向蔡候姬封人。
利箭不偏不倚落在蔡候姬封人身前,其跨下战马守此惊吓连退数步,耳闻得敌阵公子陈杵臼喊道:“休得再往前行,莫道本将长弓无情!”
闻到此言,蔡候姬封人自知此战无可避免,遂于原地拔剑号令全军,随之长剑缓缓平行前指,其身后将士受命发力,一齐冲出阵来。
陈公陈佗见敌发动攻势,猛然抽出长剑,转身提剑后扬,望之身后诸将一眼,随即挥剑前指,感到一声:“杀!”
其身将士亦如潮水般涌出,转眼间,两军便已缠斗一处。
而战得一柱香尽,蔡候姬封人即令鸣军退兵,领军退居项城。
陈公陈佗眼见得胜利在望,不料蔡军退守项城。
项城虽小,而有蔡军万余把守,亦非一时可破。
是以陈公陈佗亦令收军回城,以便重新调配兵卒器械,以便来日强取项城。
一夜无话,时至次日巳时,陈公陈佗领军兵临城下,方要下令攻城,只见城门开起,蔡军俾将持节而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陈公陈佗敕令全军戒备。
不多时,蔡军俾将行至跟前,闻其言道:“陈公大军临城,吾君自知不敌,特使末将前来求和,请君阵前座论品茗,望君首肯!”
说罢,蔡军俾将侧身挥臂,一簇侍者端出桌案茶具,摆于战阵中央。
见此,陈公陈佗思道,项城已是囊中之物,谅其亦无法再掀风浪,若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亦算美事一庄,且与他谈上一谈。
由是陈公陈佗下令全军后退五百步待命,继而落马踏步走向茶案,负手迎城挽拂披风,按剑落座闭目静待。
不过多时,蔡候姬封人解下战甲,一身素服独自出得城来,瞭视矩步行至茶案前,迎将陈公对案落座。
蔡候姬封人轻拂身上尘土,继而抱拳置腹言道:“陈蔡兄弟之盟,互通连理,曾数度联军伐外,不期今日疆场对决,真乃造化弄人也!”
说罢,蔡候姬封人垂头叹息一声,陈公陈佗垂头闭目回道:“寡人亦不想与公为敌,奈何蔡君收纳陈室叛臣,欲兵侵陈地,寡人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闻言,蔡候姬封人抬头直视陈公,回言道:“陈公所指叛臣可是公子陈跃,寡人不知其所犯何罪,今其逃难至蔡,寡人身为其舅,护之理所当然,即便跃侄于陈犯下大过,今其置身于蔡,亦于陈无害矣,陈公何必咄咄逼人耶?”
待其说罢,陈公陈佗亦抬头直视蔡候回道:“逆臣陈跃,不论置身何地,终是寡人心腹大患,或拘或杀,终为寡人言之为算,望君莫让寡人为难!”
闻其此言,蔡候姬封人放声一阵大笑,继而轻言问道:“为续盟交,敢问陈公今日可否就此退兵?”
陈公陈佗镇静回言道:“未达寡人所求,断难退兵!”
蔡公姬封人拂袖淡言问道:“公欲求何?”
陈公陈佗正襟危坐,按剑言道:“囚贼陈跃还陈,取项邑充我军资,达此两条,寡人即行退军!”
蔡候姬封人展颜淡笑直视陈公陈佗,须臾应道:“即是如此,便如陈公之意!”
说罢,蔡候姬封人伸手提壶,满斟两盏清茶,继而举杯邀其共饮。
陈公陈佗想道一战除却心腹大患,又得项邑阔地数十里,心中甚是欢欣,遂附盏一饮而尽。
蔡候姬封人托杯置腹,望其饮尽盏中清茶,继而侧身望城头,托杯祭茶于地,言道:“今日一别,来生再会!”说罢,蔡候姬封人置杯于案双手抚膝,垂首闭目不在言语。
陈公陈佗闻得此言,以为蔡候乃是不舍项城而感慨,是以并未在意,当其再望城门之时,公子陈手托一精致木匣,独出项城向其走来。
陈公陈佗目不转睛紧盯公子陈跃,待其行至案边,方才收回目光。
公子陈跃亦不与二人搭话,将手中木匣摆放于茶案中央,并将其打来朝向陈公陈佗,即而后退一步立于一侧。
陈公陈佗观之匣中所盛乃是项城令印,方要伸手去取,闻得蔡候姬封人言道:“一路好走!”
闻得此言,陈公陈佗知其有诈,怒而问道:“汝等欲将何谋?”
而蔡候姬封人仍旧垂首闭目再未有言,到是公子陈跃立身一旁阵阵大笑。
陈公陈佗心知不妙,欲待抽出长剑斩杀二人,顿觉胸中血气翻涌,猴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继而是视觉恍惚头疼欲裂,想要取剑已是奢求,此时方知茶中有毒。
见此,公子陈跃收声止笑,行至陈公陈佗身边,取其配剑在手,谓其言道:“叔父当日药鸩先君窃居君位,可曾想到今日竟会落得同样下场!”
闻得此言,陈公陈佗开怀惨笑数声,回道:“陈室交与汝手,吾可放心去也!”说罢,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即而垂头气绝。
公子陈跃缓扬起长剑,言道:“弑君戮侄,天地当诛!”说罢,一道寒光闪过,陈公陈佗首级跌落地上。
见得陈公陈佗遇害,陈军众将欲待上前救之,公子陈杵臼大喝道:“助贼者亡,知错善改者,既往不咎!”
数万大军竟然为其一语喝住。
公子陈跃则提上陈公陈佗首级,行至阵前掷于地上,公子陈林兄弟二人当先下马,行将上前跪地三叩,齐声言道:“臣等叩迎新君!”
闻言,公子陈跃厉目望之三军。
片刻过后,陈室三军齐声三呼:“新君千秋!”
闻此,公子陈跃转身肃颜望向蔡候姬封人,朝其点了下头以示辞别。
蔡候姬封人端座原处,朝其挥挥手以做回应。
此时公子陈林牵过一匹战马来,兄弟二人翻身上马,公子陈跃颁下为君首道诏令,着三军退兵还陈,数万大军受命缓缓离去。
天道轮回,因果有报,陈公陈佗弑君戮侄,空有一身治国方略,终落得身首异处,埋骨他乡,后人谥之为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