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姬寐生回道:“事出有因,何来怪罪一说?可否告知何事另公子如此慌忙?”
公子冯见问,方才回过神来,施以一礼回道:“父君病发,吾待赶去传唤医官,改日宴请贵人,以偿今日失礼冲撞贵人!”说罢,朝外跑去。
郑姬寐生心知面见宋公已然无望,转身欲待离去,此时宋府内侍出来通报,听其说道:“宋公身体不适,不便见客,望来使见谅!”
郑公听闻亦不答话,帅众朝向宋府大门施以一礼,即而翻身上马应石门之约而去。
是夜,宋公宋和病情再度加重咳血不止,恐难度过今夜。
宋公先召公子冯床前训话,公子冯跪于床边,低头抽泣不止,宋公宋和说道:“为父,孤未尽抚养之责,为君,孤亦未能委身以国!临了还将驱尔离国,尔心是否记恨为父!”
公子冯哭道:“儿臣从未有此想法,前者儿臣都可理解,但请父君不要将儿臣遣送出国!”
宋公抚其头说道:“吾儿若是记恨,亦是人之常情,孤只得如此或能保全吾儿性命,为父恐时日无多,待孤死后,汝当着速离宋往郑,晚则有性命之忧!”说罢,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公子冯,推其肩道:“去罢!”
公子冯含泪而退,待其退去,侍者宣召大司马孔父嘉觐见。孔父嘉入而拜见,宋公轻摇其手,孔父会意侍立一侧。
宋公子和说道:“忆当初,宣公舍与夷,而立孤为君,至今将近十载,孤未敢一刻忘怀,时至今日,孤亦当还君与夷,汝为司马,宋室三军尽握于手,汝当潜心辅佐,为其稳固君位,若得如此孤即是死亦可瞑目矣!”
孔父闻言,弯腰拜道:“宣公立公为君,乃是君上贤才厚德。然公子冯,德操才华皆优于与夷,群臣心中认定未来之君非公子冯莫属,皆愿事之,臣请君上改立公子冯为君!”
宋公子和听其如是说,一时急燥咳嗽不止血溢嘴角,侍者持巾为其擦净。
理顺气息之后,宋公开口说道:“不可,正因先君宣公以孤有贤德,故使孤即位为君承领宋境,若弃德不让,将有负先君之望,是废先君之举也。如此贤德何来?孤即位之初,孤当汝父正考父面,于宣公灵前起誓,将以德领宋。今使子为君,倘若得正考父灵佑,孤得全身而殁,九泉之下得见先君,问及与夷,孤将何以做答?孤只得让位与夷,方才无废先君之功,光昭先君之令德。”
宋公一番话语,字字见城,孔父嘉执拗不过,只得领命而退。
而后宋公又依次诏见与夷及一班重臣,是夜,宋公病危,于家人陪陪伴下仙逝,是日八月庚辰。
其后大司马孔父嘉领群臣拥立与夷为君,同年十二月癸未,宋公与夷依周礼安葬先君子和,后人谥为宋穆公。
大丧之后,公子冯携弟左师勃离送往郑而去。
再说郑公姬寐生自别宋入齐,及后一月,帅部抵达卫都朝歌,郑卫素有嫌隙,为护郑公周全,公子忽帅部一路戒备快马加鞭而过,由是如此,行踪任被卫公子州吁掌握。
每忆起黄河遭伏惨败,公子州吁便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活吞郑公,今或如此良机,可劫杀郑公,为泄心头之恨,速遣卫兵前往追击。
因郑公早有准备,卫兵未能追上。
公子州吁正于府内恼怒不已,忽闻奏报,大夫石腊之子石厚求见。
州吁与石厚素来交好,此刻心中郁闷,正好与其饮酒几杯,一吐心中闷气。
便吩咐侍从安置酒菜请进石厚。两人相见礼毕,各依主宾落座。
公子州吁端起酒水先饮一盏,即而说道:“吾欲劫杀郑贼寐生,以保黄河失利之耻,奈何被其走脱,此刻心中屈闷,汝来得正好,与吾饮得几杯!”说罢,掷盏于案。
石厚为其添杯,口中说道:“此事吾已尽知矣,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公子州吁听后不解问道:“此话何讲!”
石厚献计道:“臣差人打听得知,姬寐生此次借道于卫,乃是应齐公之邀赴石门之约,而入石门必经济水行舟而往,回程亦是如此。若此吾等便有机可乘,公子只需花费少量金银,买断死士数人,扮作船夫于济水两岸度客,只待姬寐生上得船来,便与水中将船凿沉,济水深不可测且水流湍急,任他姬寐生有三头六臂亦难逃此劫!更有一秒处,便是济水流经齐境,事后,郑人若要追究起来,亦与吾等无关。”
公子州吁听罢,抚掌大喜道:“石子大谋,此计甚妙!”说罢,举杯相邀。
二人饮至月上中天方散。
次日,二人分头准备,欲刺郑公姬寐生于济水!
又过得一月,郑公一行抵达齐邦石门,齐公姜禄甫出城相迎,二公携手而入,齐登祭堂坛,祭祀天地,执牛耳而饮誓酒,继而宣读盟约,约为盟友,巩固卢地结盟成果。
是夜,齐公姜禄甫大牌宴席,庆贺齐郑结盟。宴上,二公对坐,举杯交盏相谈甚欢,几樽过后,齐公一眼瞥见郑公身后所立公子忽,见其相貌堂堂器宇不凡,便问道:“公之身后所立者何人也?”
郑公回过头去忘了一眼公子忽,回道:“孤之犬子公子忽是也!随孤入齐见见世面!”
齐公捻须笑道:“此子眉宇轩昂,生得一表人才,日后必成大器!”
郑公拱手谢过:“犬子不值一提,借齐公吉言,望其日后略有小成!”
齐公回施一礼,顿了一道,接着说道:“孤有一女,年入及笄,不敢说貌若天仙,然寻觅齐境上下,难有与之媲美者,且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看见此子,孤甚喜爱,欲将吾之爱女嫁与公子忽,与公结为姻亲之盟,不知意下如何?”
郑公大喜道:“如此甚好!”说罢,举杯与齐公对饮。
酒未入口,公子忽上前一步,拱手弯腰施以一礼,说道:“多谢齐公抬爱,然非吾不愿,只因眼下吾乃一弱邦公子,勿敢高攀齐公爱女!再者男儿当志在四方,如今寸功未有,安敢娶妻?还望齐公见谅!”
二公手持铜樽,闻得公子忽一习言语,茫然间不知所错。
郑公姬寐生掷杯于案怒骂道:“庶子安敢造次!”
郑公口中骂道,心中却是因此一习话语,对其另眼相看,既而拱手谓齐公道:“犬子野性难驯,让齐公见笑,实乃吾之罪过!此子顽劣,无福消受齐公大恩,天下之大,优于犬子者比比皆是,还请齐公另寻佳婿!”
齐公虽是心中不快,然大喜之日亦不想弄得尴尬收场,当下陪笑道:“公子壮志雄心,实属难得,孤以薄酒一樽,预祝公子他日大成!”
郑公举樽回道:“齐公大量,孤替犬子就此谢过!”言讫,二人一饮而尽。
随后齐公姜禄甫叫上歌姬舞者助兴,宴席开至入夜深方散!
郑公一行,于石门小住,齐公姜禄甫带其领略齐境风采!
因邦中脱身太久,郑公忧心邦中事务,住得三日,郑公姬寐生辞别齐公姜禄甫,踏上归程。
一路无话,直行道济水岸边,与来时,大不相同,来时,船只往来河中熙熙攘攘,此时寻遍岸边,仅有一船在此度客。
公子忽上前问船,约好酬金,走回来扶请郑公姬寐生登船。
因度船太小无法一次全运郑公全队人员过河,公子忽陪同郑公先行登船而过,护卫队于河岸等候二次载运。
舟船行至河中,船夫弃桨持刀,凿穿船底。
公子忽见有人行刺,忙将郑公护在身后。
此时刺客见公子忽手无寸铁,持刀杀将过来。
公子忽配剑遗落岸边,危机时刻,公子忽抢过郑公配剑,跃上前去与刺客厮杀。
公子忽自幼习武,精通剑技骑射,然搏命厮杀不同于校场练武,搏斗过程中,公子忽几次遇险,差点丧命。
好在公子忽武艺精湛,终将刺客斩杀于剑下,除臂上负有轻伤,其余皆安然无恙。
此时船中已进水过半,郑公亲自摇桨,将船划回岸边,然渡船离岸过远,如此下去不等靠岸,渡船便会水满而沉,二人无疑将会葬身河底。
公子忽环顾四周,欲寻些杂物填补漏洞,然刺客早把船中清理一空,渡船之上仅有郑公姬寐生及公子忽人两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生死之际,公子忽顾不上处理臂上伤口,扑倒船上,以一己之躯堵住漏洞,减缓河水漏入船中,臂上鲜血沁红船中河水,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将渡船划回岸边!
上得岸来,眼见渡船水满而沉,公子忽心中后怕不已,谓郑公道:“吾与刺客交手,观其刀法招式只攻不守,刀刀欲至人死地,不似绿林中人,更像是受人之雇,专行刺杀之事,人称死士者。谁人欲至我等死地?”
郑公背手走向河边,望向对岸说道:“过河即是卫境,郑卫素来不和,此举定是卫人无疑!”
公子忽上前立于郑公说道:“济水乃回程必经之路,况过河即是卫境,父君万金之躯,万不可再遭险难!儿臣即刻返回石门,躬请齐公出兵相助,护送父君返郑!”说罢,转身欲走。
郑公转身申手拉住公子忽,领其边走边说道:“无妨,此事无虚劳烦他人,孤等弃水路转道旱路,经鲁、宋返郑即可!”
见其如是说,公子忽亦不再坚持返齐借兵,经鲁、宋而回,虽路途绕远,但护得郑公周全,再远亦是值得。商议已定,各自翻身上马,转道鲁境,拍马扬尘而去!
几人欢喜几人忧,公子州吁得知济水刺郑已是恼怒不已,不期次日朝会,庙堂之上更遭大夫石腊弹劾,闻其言道:“臣得知公子州吁不顾邦交礼仪,无视卫室安危,私自雇佣死士刺杀郑公姬寐生,此等害群之马,君上当严厉惩处,以儆效尤!”
此事唯有石厚与己知晓,石腊何从得知?
未待其弄清缘由,石腊继续奏道:“更有吾子石厚,不思忠君辅国,整日游手好闲,偏好结交权贵,臣曾多次劝说无果,刺郑一事,正是此子献策,若不是此子酒后吐出实言,臣亦不得而知,今孽子铸下大错,是杀是剐,悉凭君上决断!然子不教父之过,臣请纳还官职,允臣告老还乡!”说罢,脱去官帽拜伏在地!
及至此时,公子州吁方才明了,乃是石厚酒厚误事,泄露刺郑一事,然事以至此,多说无益,只得跪伏于地,央请君上从轻责罚。
卫公卫完观见朝堂之势,一时难以决断。
一方为倚仗权臣,日遇事多有仰仗,一方为同根血脉,血浓于水安忍杀害。
一旁石厚察言观色,见有机可乘,出而奏道:“刺郑之事,确为微臣献策,吾父于臣口中获知片言只语,以至君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臣与公子密行此事,实为卫室安危故!”
听其说完,不等卫公开口,石腊转过头去大声骂道:“庶子,错则错矣,安敢狡辩!”
卫公安抚道:“大夫稍安勿躁,且听此子如何说法?”
,石厚见允,款款道来:“郑卫数年来征战不断,据实而讲,未得一次完胜郑人,眼见郑人逐步强胜,为扼制其锋芒,臣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如若郑君突然身亡,郑人必将大乱,短期内将难与卫室抗衡!然臣与公子州吁亦知此事不甚光彩有违礼制,为避免郑人事后寻仇,因此臣二人商议,将行刺之地选在济水,此地乃属齐境,假若刺杀得逞,郑人亦只会怪罪于齐人头上,与吾卫人无关!”
待其说完,石腊冷笑道:“如此说来,尔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石厚亦不示弱,反诘道:“是罪是功,君上自有判断!”
父子二人各不相让于庙堂之上争执起来。卫公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当下按捺住两人,宣道:“二位勿要再争,好在郑公安然脱难,功过相抵,此事就此翻过,既往不咎!”
公子州吁闻言,连连扣首谢恩,石厚亦不再言语,弯腰一礼而退,唯有石腊坚持辞官不受。
卫公卫完无奈,只得允其告老还乡。
自此父子二人结下怨愤,此堂朝会不欢而散!
公子州吁有幸逃过一劫,是夜,摆下酒宴,邀石厚共饮,以谢石厚朝堂之上排除万难为其辩驳。
酒过三巡,石厚始终愁眉不展,公子州吁见状问道:“石子何事不快,以至如此闷闷不乐?该不是饭菜不合口味,吾叫下人换过便是!”
石厚亦不答话,端起案上酒樽,再饮得一杯,末了抬头紧盯州吁面庞,反问一句:“公子可愿为君?”
听闻此言,公子州吁惊慌失措落箸于地,赶忙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言,石子切莫开此玩笑!”说罢,弯腰拾起落地竹筷掷于案面。
不等公子州吁回过神来,石厚探身上前,于公子州吁耳边低声再问一道:“吾有一策,可助公子为君,公子可愿为君?”
公子州吁亦饮得一樽,说道:“眼下逍遥自在,为何偏要为君?”
石厚回身座位,回道:“公子以忘今日朝会之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势?当今卫公性宽而无谋,唯依吾父定谋而动,今日朝会之上,吾父子反目成仇,父子之情荡然无存,为刺郑一事,吾与公子已成其眼中钉,终会被其拔掉,其时便是吾等死期!”
公子州吁低头思虑一阵,继而回道:“石子可有十成把握?若无不可行此冒险之举,事败吾等死无葬身之地也!”
石厚见其已然动心,便将心中谋划一一道来:“公子无忧,吾已谋谋划周全,依计行事保准万无一失!”
公子州吁心动,贴身上前问道:“有何良策?速请道来!”
石厚亦俯身向前,靠近州吁低声说道:“每逢春初,卫公定会前往城郊狩猎,公子可仿效刺郑一事,买通死士扮做绿林贼匪,伏于半道,待其经过,出其不意,将其劫杀!继而公子帅兵赶至擒杀‘贼匪’,扶灵而回,自立为君,大事成矣!”
听罢,公子州吁冷笑道:“此事若成,石子功不可没,大夫一职位非汝莫属!”说罢,二人对饮一樽。
因有前车之签,恐酒后泄密,未敢多喝,商定完期间细节,二人各自散去,依计行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可怜卫公卫完此际毫无察觉,全然不知身处险境死期将至。
日间方饶其罪责,不期夜间此子便寻计欲置已于死地。
人间亲情比纸薄,君臣伦理不复存,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