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想起中午那鬼头的一顿鞭和踢自己的那脚,那被鬼头用铁勺敲破的饭碗还在眼前,新仇旧怨,翻来覆去,在狗牙山半年来受的屈辱委屈霎时间都涌上他的心头,这时乙灵安耳畔响起一声钟鸣,正是天师阁那边传来的,顿时他心火高起,他狠道:“妈的,舍得一身剐,豁出去了。”
乙灵安跑下祭台,木梯吱呀作响,那颗淬毒的钉子直挺挺地立在木台上。
“阴影里兀那龟孙是谁!”
一个没睡熟的力奴听见声音醒了,望见梯子上挂着个人影,他猛地起身喝道,探着枪向乙灵安冲去。
乙灵安跑不迭,脚刚沾地就被几个力奴围在中央,他心道糟糕!
五个黑黢黢的枪头已经戳到他胸口了,他心思极快的运转。
“你个龟孙作甚!”一个力奴喝到,还有一个点亮灯笼,他举灯向上:灯火摇曳,力奴们看见了乙灵安身形单薄,穿破衣衫,一张俊俏的脸蛋上挂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大哥,这龟孙真俊啊!俺想试试!”
此时,天师阁方向三声鞭响,众人伏地口呼天师的声音升腾到狗牙山的全部天空。仅这几句话的功夫,力奴们再看向乙灵安,他已经直起胸膛。
乙灵安计已出,他提气说道:
大贤至圣全哲明理玄天御均大法师有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力奴们手足无措,乙灵安见五人都不明所以,从怀里拿出图纸朝天一展喝道:
“看守祭坛的弟子还不跪下接旨!”
在狗牙山人人都能肆意发泄性和暴力,但文字与纸从来属于玄天上师一人。刚才出言调戏乙灵安的力奴当即丢掉灯笼,伏在地上把宽大的身子蜷成一团。
“弟子接旨,不胜喜怖。”这是力奴的接旨切口。
一个人跪了,其他人会跟着跪。
乙灵安看向伏在自己脚下的五人,他们的长枪已经丢在地上,纸糊的灯笼滚在一边,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乙灵安觉得自己是用一个杠杆撬动巨石了。
霎时间:从危机中逃脱的庆幸、报复仇人的快感、受人尊敬的快意、下位者的跪拜、酒一样的权力熏蕴一齐冲向他的脑海,直接把乙灵安的心情顶到天上,让他的情绪膨胀成一个气球,他暗暗惊叹:“这就是权力吗?”
灯笼里的火,点燃了白日官岳正刨下的木屑,燃烧的木屑点燃了没用完的胡桃木料,不一会火光冲天,名贵的香木释放出浓烈辛辣的香气,五个力奴如同砧板上的鱼肉,火光灼红他们的脸,烘烤着他们的一侧身躯,这样他们的身子一侧是冷的,一侧又燥热难耐,就和他们的情绪一样。
乙灵安口中念念有词,念个不停,力奴们伏在地上,汗流浃背,火光和香气仿佛是力奴们献给面前这使者的献祭,至于乙灵安说了什么,他们只听见:监督、考核、鞭打三词不断重复。
“若五人懈怠,阶级立降一级;若祭台出现差池,五人阶级降两级。望他们努力看守,长生富贵就在眼前。”最后一句是玄天上师法旨的通用句式,乙灵安作为21世纪的学生,听几遍就背熟了。
乙灵安合上“法旨”,看着力奴们的反应,他想赶紧溜走。
五人瘫倒在地,随即他们好像想起了什么,围成一圈把怀里的金银往外掏,凑了三两碎银子恭敬的向乙灵安奉上。
“祈请使者垂帘则个,我等还有老母赡养,若是阶级降成狗,老母怎办,小人冒犯了。”
乙灵安一把抓起他手里的银子,出言抚慰几句,便转身往天师阁走去。
他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那个阶级猪又回来了。
等到他跑到天师阁的时候,武器已经分发完毕了,只有几个弟子在整理场地,乙灵安鬼鬼祟祟想要溜走却被发现了,在被询问阶级后,那几人哈哈大笑:“你这个小懒猪准是偷懒了,上师已经把所有人提升一个阶级了。你现在是阶级狗。”
乙灵安哭笑不得,向他们讨起兵器,“不能给我弓箭吗,我很会射。”他认为做弓手生存几率比较高。
“你这个阶级只能选枪。看你也不容易,这还有个盾牌你也拿去。”
乙灵安肩扛一杆桦木枪,手拿一面小木盾回到猪舍,一进门就听见王小二在那阴阳怪气。
“官憨驴呢?”乙灵安问道,他私下也这么叫。
王小二一个鲤鱼打挺蹲在地上,指着乙灵安说:大胆,居然敢对令旗官不敬,不想活了是不是。
乙灵安怔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膝盖要往下跪,王小二接着解释道:官岳正连升三级,当上神将的令旗官了!
二人良久不说话,随即装作豁达,讲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场面话,实则内心感慨:人的命运不可预料,不知道官岳正会不会忘了自己这两个患难兄弟。
那一夜狗牙山的人睡得不好,大家都很躁动,在一个夏夜里突然得知性命不保,总觉得老天爷在和自己开玩笑。
次日,狗牙山起了大雾,人人忧心忡忡,他们站在高处盯着张都尉那长长的队伍在山下安营扎寨,鲜红的旗帜立起来了,是一面“大王旗”。
一样是传令鬼头挥鞭把大家聚集在祭坛前,玄天上师还没到,皂白衫男子站在八大神将中间,对着队伍指指点点,八个令旗官持戟护卫着他们,八人都穿黑甲,其中魁梧者是官岳正。
“我们的策略是防御,一定要多备火箭、滚木,借助山势阻击。现在山寨士兵的防护太差,分出一部分人赶制藤甲,要保证力奴及以上穿甲,狗也有一面盾牌可用。”
八大神将纷纷点头,称白军师说的对,他们都知道,白军师是玄天上师的儿子,不久后的山寨之主。
看见雾没有要散的意思,白军师走向停在林中的檀木马车,马车内点着熏香,里面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烤着火炉,看面色已经病入膏肓,“爹,今早雾是不散了,咱们开始吧。”
玄天上师点了点头,白军师给他披上绣着云水二象的玄色道袍,那道袍背面绣着道家三百真言。
玄天上师鹰一样的爪子摆了摆,“不用扶我,我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