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韦应物的催促中,在众人或怜悯或戏谑的目光中,李再兴清了清嗓子说道:“再兴来自江南,途中听人说起庐山,偶得四句。今天在座的都是才华横溢的文曲星,我就吟出来请诸位指点。”
韦应物很辛苦的忍着笑:“我等洗耳恭听。”
李再兴羞涩的笑笑,吟起了苏轼的《题西林寺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吟完后,他一脸惭愧的连连拱手:“见笑,见笑,诸位稍坐,再兴去了。”说完,拉起杜甫就走。
韦应物本想等李再兴吟完就嘲讽他几句,此时吟哦了两遍,却觉得这几句诗似乎没什么毛病,还像那么一回事。见李再兴要走,他连忙拽住他,正要说话,今天的主客——新科进士沈仲昌走了过来,一脸肃穆的冲着李再兴拱了拱手:“李君留步。”
李再兴看看他:“沈君有什么指教?”
沈仲昌笑道:“指教不敢当,李君这首诗……当真是自己做的?”
“惭愧,我胡乱说的,沈君不要见笑。”
沈仲昌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他觉得这首诗虽然没用什么典故,用字也很直白,倒符合李再兴一个文盲的身份,可是这诗里的意境却一点也不差,特别是后面两句,越咀嚼越觉得有道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意思和当局者迷差不多,可是和庐山联系在一起,格调立刻大有不同。
他怀疑这不是李再兴写的,但是又找不到证据。至少在他印象中,没有人写过这样的诗。他总不能凭自己的一点怀疑就武断的说李再兴是抄袭吧。
见沈仲昌迟疑,韦应物心里更没底了。沈仲昌都说好的诗,他能说不好吗?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再兴已经一边拱手致歉,一边走了。一想到李再兴这是去赴杨妙儿的约,韦应物不知道如何是好,呆呆的站在那里。沈仲昌推了推他,轻声叫道:“韦君,怎么了?”
“哦,没什么,沈兄,这首诗……好么?”
“好啊。”一提到诗,沈仲昌来了兴趣,他拍了拍手掌,大声说道:“诸位,刚才这位李君吟了一首诗,我想和上两首,诸位如果有雅兴,一起来凑个趣如何?”
众人连声叫好。他们听了李再兴吟的诗,也觉得非常不错。既然一个不会做诗的粗人都能吟得出这样的好诗,他们这些才华横溢的读书人当然不在话下,少不得要做出几首比这首诗还要好的才能体现出他们的水平。
众人有的开始打腹稿,有的直接开始吟诵,一时间热闹无比。
李再兴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已经走到了门口,会合了陆护和阿段,正准备出门离开,一个侍女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欠身施礼:“李郎,现在就去妙儿小娘子的香闺,是不是早了些?”
李再兴哈哈一笑:“小娘子误会了,我不是去妙儿小娘子的香闺,我是要走了。”
“李郎何处去?”
“哦,去郑举举家。”李再兴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只是和妙儿小娘子开个玩笑,本没有打算去她的香闺。”
李再兴扬长而去,侍女却愣了半晌,脸上的神色非常有趣。她自失的笑了笑,转身来见杨莱儿,把李再兴的话告诉了正陪在沈仲昌身边的杨莱儿。杨莱儿听了,黛眉一挑,有些愠怒,却什么也没说。
出了门,杜甫这才轻松了些,他惭愧的点点头:“贤弟所言甚是,我今天……有负贤弟重托,实在是惭愧。”。
李再兴看看他,笑道:“杜兄,被新科进士的气势震住了吧?”
杜甫苦笑一声:“没奈何,进士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杰,我这等中年蹉跎的穷酸,怎么能和这些春风得意的年轻俊杰争锋呢。”
“杜兄,你太妄自菲薄了。”李再兴安慰道:“他们只是一时风流而已。要论诗才,他们连给杜兄提鞋都不配。”
“唉,我今天没能帮上贤弟的忙,却还要贤弟来安慰我,真是……”杜甫咂了咂嘴,说不下去了。
“不是杜兄的错,是我临时起意,乱了方略。”李再兴微微一笑:“譬如行军作战,我是主帅,杜兄是冲锋陷阵的大将,战斗不利,你固然有责任,但我这个主帅的责任更大。用人当用其长,这种场合不是杜兄的用武之地,我选错了战场,陷杜兄于被动,怎么能怪杜兄呢。”
杜甫诧异的看着李再兴,想了半天,摇着头笑了。
在杜甫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相隔不远的郑举举家。郑举举家没有杨家那么大的排场,门前虽然也停了不少车马,比起杨家来,声势还是弱了不小。见李再兴、杜甫衣着光鲜,又骑着骏马,迎客的不敢怠慢,连忙把他们领了进去。一进门,鸨|母就迎了上来,打量了一下杜甫的脸,手绢在鼻子面前轻扇一下,笑道:“杜君这是从哪里赶过来的,好香的酒气。”
杜甫哈哈一笑:“不瞒阿母,刚刚从杨家过来。”
鸨|母眼神顿时一亮:“怎么,在杨家吃得不好么,还要到我这里来再吃第二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