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错杀鲍勋(1 / 1)

高寿等乘势猛追,获魏帝副车羽盖而还,吴主孙权大喜,厚赏孙韶、高寿诸将。次年六月,吴国丞相孙邵病死,孙权以太常顾雍为丞相,领尚书事。孙权尝对左右说:“顾君不言,言必有中。”又因敬惮其为人严肃过分,又说:“顾公在坐,使人不乐。”至此鲁肃、顾雍既死,东吴国尊奉卧龙令之人,便只余诸葛瑾一个,独木难支矣。闲话少叙,只说曹丕亲征东吴兵败而还,屯兵于陈留界首。陈留太守孙邕闻天子驾至急来参见,奉献方物,殷切拜问。孙邕乃济南人,在魏武帝曹操任济南相时从之,可谓老臣,劳苦功高。尚书令桓阶于黄初二年病故,遗有美妾伏氏柔婉年少,国色天香。同僚荐以孙邕,劝其纳为继室,孙邕以曾与桓阶为同僚而婉言辞却。此举深得文帝夸奖,下诏予以褒扬。后孙邕出为渤海太守,任职十余年,政化大行,社会秩序井然。至魏明帝时,经卢毓举荐,诏入京师任侍中,兼为吏部尚书,用人多选老成干练之人;后封光禄大夫、关内侯,改封建德亭侯。曾与何晏、郑冲、曹羲、荀辙等人共集《论语》诸家训注,加以厘订,纂为《论语集解》,书成上之于朝廷。

却说孙邕既辞天子,又至偏营顺道探望同乡好友鲍勋。当时王师方至陈留,营垒尚未建成,只树营标。孙邕于是不走大路,从侧路骑马至于鲍勋军帐,二人相见甚欢。此事却被军营令史刘曜发见,便来见鲍勋,检举孙邕违反军令,趋马穿营。鲍勋笑止道:“若壕堑营垒工竣,旗号鲜明,穿营固然有罪;今营垒未就,只竖营标,则可从权。况孙太守乃本地太尊,前来朝见天子,本非我军营中人,望将军休要执着。”刘曜即是鲍勋部下,只得敢怒而不敢言,施礼退出。曹丕在陈留止歇三日,遂引大军返回洛阳。逢刘曜犯罪,鲍勋奏令废黜,刘曜为脱己罪,急密上表,反奏鲍勋私脱孙邕之事。曹丕遂置刘曜之罪不问,下诏道:“鲍勋指鹿为马,循私废公,即刻逮捕交给廷尉。”廷尉乃太尉钟繇所荐,亦知皇帝欲严办鲍勋,即依法从重议决:“依治罪刑罚,鲍勋所犯,应剃发戴枷,作劳役五年。”报到有司,却被三官驳回:“依照律条,既有为人脱罪之嫌,仅罚赤金二斤而已。”遂呈报御览。

文帝见了三官批文,不由勃然大怒道:“鲍勋欺君,已是死罪,尔等竟敢以私情宽宥!着令逮捕三官以下人员交付刺奸官署,将尔等十鼠同穴,一网打尽。”因见天子如此震怒,太尉钟繇、司徒华歆、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守廷尉高柔等人一同表奏:“鲍勋之父鲍信在太祖时有救驾大功,请赦免鲍勋罪过,以慰功臣之后。”文帝不许,下令必杀鲍勋。高柔固执不从诏命,曹丕怒甚,即施一计,先以议事之命召高柔至尚书台,同时遣使者持天子诏令,至廷尉杀了鲍勋。直至使者回报鲍勋已死,文帝乃遣归高柔,已然救之不及。高柔悔之不迭,从此告病不出。鲍勋修养行为高绝,廉而能施,从皆称道;其死之后,家无余财。鲍勋死后二十日,曹丕便即驾崩,举国上下无不以为鲍勋冤魂索命使然。

说话的,你道曹丕因何以为孙邕脱罪此等小事,不顾三公大臣谏阻,非杀鲍勋不可?书中暗表,此皆因文帝心怀私忿,不报不快之故也。鲍勋是汉司隶校尉鲍宣九世孙,其父鲍信曾任济北国相。鲍信与曹操同为灵帝时大将军何进部下,西园八尉之一,二人交情莫逆。初平三年,鲍信与曹操共同抵御青州黄巾军,曹操陷入重围,鲍信殊死力战,终掩护曹操突围,但自身却战死疆场,尸骨无存。曹操当时悲痛欲绝,以木刻鲍信之像,终日哭祭。建安十七年,曹操追录鲍信功绩,封其兄鲍邵为骑都尉、新都亭侯,辟命鲍勋为丞相府掾属。曹丕被册立为魏王太子之时,鲍勋转任太子中庶子。后任黄门侍郎,不久又出任魏郡西部都尉。曹丕当时新纳郭夫人,正在宠幸之时,郭夫人胞弟任曲周县吏,被揭发盗窃官布,按法应弃市,报到鲍勋堂下。曹操当时在谯县未归,曹丕留守邺城,于是多次写信给鲍勋,请其高抬贵手,敕舅子无罪。鲍勋不敢纵容罪犯,于是将各项罪证上呈朝廷,终杀郭夫人之弟。鲍勋在任太子中庶子时,每因守正不挠而令曹丕不满,此时又见杀了舅爷,更增其怨恨,于是趁魏郡士兵轮休有误,密令中尉参奏罢免鲍勋。后曹操征汉中之时,又以鲍勋为侍御史。

延康元年曹丕代汉称帝,鲍勋以驸马都尉兼任侍中。鲍勋只顾报效曹氏,不顾文帝忌讳,多次上表要求重视军农,宽惠百姓,谏止宫殿庭园,更遭文帝之恨。曹丕酷喜打猎,鲍勋再三上疏谏劝:“臣闻古之三皇五帝,无不明确根本,树立教化,以孝义治天下。陛下仁慈圣明,与古贤功业并肩,今却在守丧之中从事驰骋之事,此必令天下不解。臣冒死以闻,望陛下深思。”曹丕大怒撕毁奏表,争逐行猎。中途问身边侍臣:“游猎之乐,比八音乐器如何?”侍中刘晔知其心思,即顺其好恶答道:“游猎胜于音乐也。”鲍勋正在其侧,立刻驳斥道:“音乐上通神明,下和人道,使政治兴隆,以至天下大化,万邦安定。移风易俗,无过于此。游猎之事,暴露帝王车盖于野,损伤生息化育,迎风冒雨,非违时乎?昔鲁隐公至棠地观看捕鱼,《春秋》讽之。即陛下以游猎为急务,亦为臣下所不望也。”即奏刘晔奸邪献媚,请陛下治罪。曹丕气极色变,止猎返回,即让鲍勋出京,迁任为右中郎将。

黄初四年,尚书令陈群、尚书仆射司马懿举荐鲍勋任御史中丞,曹丕不得已用之。鲍勋执法严谨,百官皆谨慎自律。曹丕欲攻东吴,召请群臣议事,鲍勋当廷谏道:“王师屡次征伐不克,是因吴蜀唇齿相依,凭依山水险要阻隔,难以攻拔。今劳师袭远,空耗财力,反使狡敌轻视我国,臣以为切切不可。”曹丕忿恨不从,将其贬为治书执法。此番征吴败回,借孙邕之事杀之,亦积怨所致。人谓其诛鲍勋,与武帝杀杨修不同。杨修干涉王嗣,又妄测君意,杀之宜也;而鲍勋忠心为国,不知避忌见诛,实乃文帝小器所致,两者大不相同。

曹丕攻吴既败,又因私愤错杀鲍勋,屡遭朝臣物议,不由心情烦躁。这日接到护乌桓校尉田豫来报,有山民高艾聚众数千人,活动于幽、冀二州,袭扰州县,人民不胜其忧。今已诱使鲜卑大人素利将高艾斩杀,特进京报捷,并献其首级。曹丕下令将高艾传首京师,心情稍舒,于是又耽于围猎之乐。魏黄初七年,世子曹睿年至十五岁,习得弓马熟娴。当年春二月,曹丕带曹睿出猎,行于山坞之间,赶出子母二鹿。曹丕一箭射倒母鹿,回观小鹿驰于曹睿马前。曹丕即大呼道:“吾儿何不射之?”曹睿却忽将弓箭弃之于地,在马上忽掩面而哭,泣告其父道:“陛下即已杀其母,臣安忍复杀其子也。”曹丕闻之,忽想起甄妃之死,因早已明白当年是郭后陷害,一时心如刀绞,也掷弓于地,环顾左右大臣道:“我儿真仁德之主也!”此话一出,其实已表明欲立曹睿为嗣之意,各大臣心领神知。于是回朝,遂封曹睿为平原王。自此,因感于甄妃之事,魏帝忽然病倒,郁结于心,继而耿耿于怀不能自遣。

闲话叙罢,书接前文。且说魏帝曹丕因思念甄后致病,渐至危殆。司马懿深知文帝必将不起,余日无多,遂遣心腹家人前至山阳,告知山阳公夫人曹节,请其早为之备。曹节闻说皇兄病笃,又急告鬼谷门人崔州平,请其联络汉室旧臣勋将,以谋复兴刘氏江山社稷。崔州平由此便到成都来见孔明,向其转述司马懿之言,诉说魏帝重病将死,令其作好伐魏预备,兵出汉中复夺两京,再夺中原,早定复兴之计。孔明闻讯大喜,即厚待数日,密议再请献帝复辟,重登帝位之策。崔州平即领少帝密旨,拜辞告归山阳,卫护献帝刘协,又密至京师洛阳,探望朝中消息。魏主曹丕此时抑郁成病,忽闻报说虎卫将军许褚亡故,由是大感悲痛,病情愈益加重。挨到夏末五月,魏文帝又感寒疾,医治不痊。乃知大限已到,遂召中军大将军曹真、征东大将军曹休、镇军大将军陈群、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入宫,嘱以后事。

曹丕唤曹睿至床前,指谓曹真等重臣道:“今朕病沉重,想是天命已终,不能复生。此子年幼,卿等皆国家柱石之臣,若能同心辅之,朕死亦瞑目矣!”四人皆哭倒于地,曹睿亦泣拜床前。曹丕嘱罢,环视诸臣,忽忆起当年父亲曹操所云“三马同槽”之梦,此时忽然大悟,待要说话时,却恨不能发出声音,遂堕泪而薨,时年四十岁,在位七年。于是曹真、陈群、司马懿、曹休等一面举哀,一面拥立曹睿为帝,诏告天下。曹睿乃赠谥先父曹丕为文皇帝,母甄氏为文昭皇后。封钟繇为太傅,曹真为大将军,曹休为大司马,华歆为太尉,王朗为司徒,陈群为司空,司马懿为骠骑大将军。其余文武官僚,各各封赠,大赦天下。

华歆受封太尉之后,自觉年事已高,且屡屡回思因入了郗虑圈套,当年枉杀伏皇后之事,时常愧不可当。随即上书称病,愿将太尉重职让与大贤管宁。曹睿向众臣问过管宁避征之事,于是下诏不准华歆之奏。华歆由是托疾不朝,天子便命设太平筵宴,大会朝臣,并派散骑常侍缪袭持诏前往府中宣喻华歆:“朕新临烦务,一日万机,恐难辨是非,以致有失。幸德操重臣在朕左右,进以忠言,指朕过失,同扶社稷,而公却以病辞,何哉?朕闻量主择君,不就其位者,古曾有之,但似周公、伊尹之大贤鄙而不为之。洁身自好为国家死节者,朕亦不敢期之于公。今群臣毕至,会于朝堂,虚席立待贤卿,须待驾临,朕方落座。”缪袭至华府宣告圣旨,并说天子与百官皆在宫外等候,太尉若不亲至,自皇帝以下无人敢于就席。华歆闻皇帝如此,只得赴会。魏帝见华歆前来,不由大喜,急令侍卫搀扶上坐。又见太傅钟繇有腿病,下拜不便,故特许其乘车坐轿上朝,上殿就坐。此后三公有疾,就以此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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