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琅琊诸葛(1 / 1)

诸葛珪奏道:“而今朝廷屡被权臣所欺,虽然董卓伏诛,朝中余党并未尽除,西凉雄兵犹在,关中及关东诸侯亦均怀野心,不知有多少人欲称王称帝,割据独立。今献帝年幼,后必为其他权臣所挟,短期之内难以振兴乾纲,天下时有分崩离析之患。为今之计,只有弘农王殿下外合刘氏宗亲诸侯,内结汉室故臣勋旧,并效景帝纳晁错之策,平息藩镇割据,方能使天下一致勤王,以安社稷。然奸臣在堂,新君帝位未稳,世人皆知弘农王已死,殿下担此大任,亦需隐藏身份,秘密而行方可。若是亮明身份,定致朝堂大乱,天下诸侯扰扰——前者袁绍欲立刘虞为帝以抗董卓,即是一例。愚论不智,伏望弘农王及史道长裁之。”

少帝刘辩听了,频频点首,回顾师父。史道长赞道:“诸葛公所言极是。但不知如何隐藏身份,尚请大人明示。”诸葛珪忽然于少帝座前跪倒,叩首道:“请恕臣僭越之罪,方敢言之。”刘辩急命平身,赦其无罪,但讲无妨。诸葛珪道:“蔡议郎闲居泰山之时,曾与臣议论此事,并商定方略。今臣有二子,长名瑾,次名均,未曾出仕。不知殿下青春几何?”刘辩答道:“小王虚度春秋十九岁。”诸葛珪道:“殿下小我长子瑾两岁,大于次子均五岁。如此,若肯屈尊,依当初蔡议郎之意,殿下可佯称我次子,诸葛均降为三弟。臣即弃官南下,率全家护送殿下往投荆州牧刘表。那刘景升乃帝室之胄,向怀忠义,又雄据荆襄九郡,南扼长江,北据汉、沔,居天下之中,拥有精兵近百万之众,现为诸侯之首。到荆州之后,殿下可亮明身份,令其率荆州兵马北上,益州牧刘焉西出秦川,西凉刺史马腾合后相助,则天下传檄可定,朝廷得安,汉室可兴——此乃蔡议郎所定谋略,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刘辩细细玩味诸葛珪之言,点头叹息:“难为你与蔡议郎,老成谋国,用心良苦。”又问师父史子眇:“道长以为如何?”史子眇赞道:“苦心孤诣,千古奇略。献帝与朝廷若因此而安,殿下可行周公之事辅之,名垂万代;献帝若有不幸,朝廷倾覆,殿下即可于荆襄或益州称帝,复兴故汉——诚哉千古奇略!”弘农王闻听大喜,当即离座,略整衣冠,向诸葛珪拜倒,口称父亲,又拜诸葛瑾,口称大哥。回头待要与诸葛均再施兄弟之礼,诸葛珪早率二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连称死罪道:“臣是何等样人,敢受殿下如此大礼?”回顾诸葛瑾兄弟二人喝道:“今后你们虽以弟兄相处,但若再受殿下大礼,便是我诸葛家族罪人,死后不得与我相见!”诸葛瑾并兄弟诸葛均一齐唯唯称是,满头汗出。

史子眇忙道:“诸葛兄不必如此。你即与殿下名为父子,此后日久天长,必与刘表等诸侯相见,需要遮人耳目。即便是在家人面前,若不执从父子之礼,岂不泄露了机密?所谓谋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兄不必执拗于此罢。”诸葛珪诺诺连声,心中却暗思道:“君臣大礼岂可乱之?殿下若是日后成就大业,面南登极,我阖族死无葬身之地矣。”却不宣之于口,便含糊转了话题道:“即如此,殿下也要取个诸葛家的名字才是,日后好以此示人。”

刘辩略一沉思笑道:“已经有了。我便复姓诸葛,单字名亮,表字孔明可也:如今朝堂危危,天下昏暗不明,我欲以孔明之光,扫除尘醫,照亮汉家江山,表我心中之志。不知父亲与师父以为如何?”诸葛珪及史子眇听罢,齐声称妙。看官记住此节——少帝从此即以诸葛亮之名面世,此后凡说到诸葛亮或孔明者,即是少帝刘辩之谓也。刘辩本来十九岁,但因长居墓中,便似四年前身形面貌一般,略显年少。为免以后因生辰之故泄露身份,便瞒了五岁,杜撰了八字。不知这样一来,却与献帝刘协同庚,也是始料未及,算是巧合。

一宿无话。且说次日清晨,府中厨人做好早饭,却不见家主诸葛珪出房用餐,心中疑惑,报知二位少爷。诸葛瑾寻到房中,却见父亲已经服毒而死,尸身已经硬了。床头放着两封遗书,分别留给瑾、均二子,和远在长安的胞弟诸葛玄。书中大意相同,无非讲明少帝即为诸葛亮身世,自己不敢承担天子之父大逆罪名,更不能受天子跪拜之礼,唯有以死避之。遗命兄弟诸葛玄及二子此后务须并力扶佐少帝,成就复兴汉室大业。诸葛瑾见书大哭,惊动史子眇、诸葛亮和诸葛均闻声赶来,各自流泪痛惜;诸葛亮更是感愧并生,痛悔不已。诸葛珪即死,哀书发到洛阳二爷诸葛玄手中,诸葛玄心怀悲痛赶回泰山,为兄长治丧。那诸葛玄初为袁述属吏,曾受袁术荐表为豫章太守,后刘表平定荆襄七郡,遂奉刘表之命出使长安,上报荆州政事于董卓。不想行到洛阳之时,闻说董卓已经伏诛,因此迟滞于洛阳,未定下步行止。此时陡获兄长诸葛珪病逝之信,只得先回原郡老家,为兄长理丧为要。诸葛玄遂令随从先回襄阳,向刘表回报朝中变故;自己则只带领书僮仆从,前赴泰山照料兄长诸葛圭后事。回到家中,见到兄长遗书,方知事情缘由始末。当时痛哭难当,即率瑾、亮、均三个侄儿办理丧事,并发讣告于朝廷。丧期已罢,诸葛玄令三侄除了孝服,遣散仆从,与史子眇商议南下依附刘表。史子眇担心少帝一路安危,遂率胡、臧二人随同南下,按下不提。

再说蔡七奉家主之命送信到玄都观中,待骑马回到府中之时,却见夫人及蔡琰皆于堂上痛哭,堂前摆着蔡邕尸首,方知家主已被下狱缢死,狱吏已送尸身还家。蔡七顿足号哭,当下拔剑长啸,便要冲进司徒府内,去与王允拼命。何氏夫人急忙止住,又劝了半晌,蔡七这才恨恨而罢。何氏夫人遂命女儿蔡琰起草作表,来日上奏皇帝,乞送蔡邕骸骨还乡,回归原籍陈留。献帝览奏,为之叹息良久,亦恨王允下手之狠,即下诏赐钱十万于蔡府,准其家人扶灵还籍。何氏夫人即摆灵堂设吊,一边令蔡七收拾行李车仗,访寻买主典卖府宅。直待五七过了,即辞别京中故旧臣僚,扶灵启程还乡。蔡琰与母亲离了长安,一路上频频回首,过了洛阳,想起十五年前亦曾走过此路,争奈彼时玩伴史侯刘辩已被李儒害死,从此阴阳相隔生死陌路,此生再也不能相见。在车上且走且想,回忆刘辩当年音容,不由流下泪来。

话说董卓即死,部下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率部逃居陕西,使人至长安上表求赦。献帝将求赦之表递予王允、吕布,就回二人意下如何。王允览表反复权衡,主意不定,忽然想起白起坑杀赵国降卒之事,遂断然奏道:“此事断断不可。那西凉之兵向来剽悍,自两汉以来动辄造反,未曾停歇。其三万大军跟随董卓东来,犯下恶逆大罪,如全部赦免不究,恐反至猜疑恐惧,以为朝廷欲收而杀之,更速其变。不如惩其帮凶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将其余众留下,以关东诸侯中能者辖之为妥。”吕布本意赦免四将,收为自己心腹羽翼,此时见王允杀意已决,恐其多疑不敢再争,即连声附和,又请将所收董卓财物赏赐公卿、将校。王允疑其施惠于众,坚执不准。此也是王允平日看不起吕布,只以剑客武夫待之,因耻于同掌朝政,故凡吕布所请,尽力为难。吕布自以为除董有功,既不得意,遂渐与王允不和。

天子便依王允所奏,诏命散朝,诏书尚未及发出,早有朝中董卓余党探知朝廷意图,于是遣使飞马回至陕西,报与牛辅、李傕、郭汜等人,说王允要尽杀西凉诸将。牛辅览书大惊,当时没了主意,即如今诸将,请问众人是何意见。李傕大惧,便与众人计议道:“既然求赦不得,不如各自逃生。”郭汜、张济、樊稠面面相觑,心下更慌,不知如何应对。座中忽然立起一人,高声叫道:“万万不可!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即能缚之,擒献朝廷。不若以手下本部铁骑,诱集陕人杀入长安,声言与董公报仇。其事若济,则杀王允以报太师,后奉朝廷以正天下;若其不胜,各人走亦未迟。”其人声如洪钟,满室皆惊。众人急忙看时,见说话的却是谋士贾诩,字文和,凉州姑臧人,前汉名士贾谊后裔。贾诩年少时曾拜见名士阎忠,阎忠看其相而闻其论,当下大以为奇,对座中众宾声言,认为贾诩大有张良、陈平之智。因此一言,贾诩声名雀起,便为天下士人所知,于是被察举孝廉为郎。却因病辞官返回乡,继为董卓部将,以太尉掾升讨虏校尉,便在董卓女婿牛辅军中为谋士。那贾诩与董卓本无甚么恩义,但早年与蔡邕过从甚密,乃半师半友之谊,关系非同一般。此次听说蔡邕死于王允手下,惊痛之下,便想出借西凉兵以诛王允,假公济私替好友报仇,故此挑唆李郭等人造反——至于此事后果,却顾不得了。李傕等听了贾诩之言,皆以为然,遂依着贾诩计策,派人流言于整个西凉州:“王允将欲洗荡此方之人!徒死无益,能从我反乎?”众皆惊惶愿从,于是聚众十余万,请牛辅守住陕西,其余诸将分作四路,杀奔长安。

王允听知西凉兵来,急与吕布商议。吕布依仗己勇,哪里将这些人放在心上,遂大言道:“司徒放心。量此鼠辈,何足道也!”遂请引部下并州兵,与同乡李肃将兵出敌。王允准行,再三叮嘱小心在意。吕布便与李肃引兵出城,离长安五十里扎下营寨,以待西凉之兵。到第五日上,西凉军大至,与官兵两军对垒。吕布使李肃出战,李肃领诺出阵,趁西凉兵远来疲惫,先赢了一阵。吕布大喜,当夜在帐中置酒,与李肃贺功。李肃大醉,回归本寨,也不置流动哨兵,倒头便睡。列位看官!你道李肃也是积年沙场悍将,岂不懂得初战获胜,需防敌军劫营?因何如此大意,连流动哨探也不设置?书中暗表,那李肃自恃灭除董卓有功,王允又不重赏,今见吕布封侯,心中不忿,故此临战即不出力。又因日间得胜,不见吕布叙功,只是劝酒,更加不忿,这才生出大意之心,心想某又不是主将,一切均有吕布操心,管他娘的,只管睡觉便是——这才倒身大睡,如处高堂,却不知对方营中有贾诩如此高人。

将至夜间三更,忽听四处喊声大起,营内一派火光,照彻天空。李肃大惊而起,急披甲托枪上马,见四下里皆是西凉之兵,将自己部兵冲得七零八散,相互寻找不见。李肃急率数十个亲军败回大营,中途见有散兵归队,说是被贾诩用计劫了营寨,这才知道原因。于是收集残部,折军大半,回归大营来见吕布,报说一时不察失机,败了一阵。不料吕布勃然大怒,不由分说,即刻下令斩了李肃,悬头军门。诸将见因亏了一阵,便将勇将李肃斩了,不由面面相觑。吕布斩了李肃,亲自领军前进,正迎着李傕军马,不等他列阵,便挺戟跃马直冲过来。李傕不能抵当,退走五十余里,方才扎住兵马,西凉众将皆惧,不知如何抵挡。贾诩呵呵笑道:“那吕布徒恃武勇,并不难破,诸公若依我计,胜之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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