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依旧是如实作答。
底下议论纷纷,问话的廖主任更是不解,这时旁边一个参加过前期实地考察的老专家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才做恍然大悟状,连连摇头叹息起来。
原来,他也是十多年前去过交州,当时清澈见底的绿江现在已经别说绿了,改个名儿叫臭江更贴切些,整个就是一条环城的臭水沟。
当然,陈扬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显然不应该拿到这种场合上来讲。
于是乎,交州代表团的工作人员头更低了。
事实上在关于绿江的利用开发问题上,交州代表团的同志起码给陈扬提出了一百多个颇具建设性的意见,但都被陈扬一一否决了。
闵柔是提意见最多,现在见陈扬如此作答,更是痛心疾首的暗骂了一句:“我早说了让你改改那图纸,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你......你就是说你打算建个旅游景点也好啊!”
接下来,诸如此类问题如炮弹般向陈扬袭来,甚至连他早打过招呼的刘副主任也来凑了个趣,问了好几个犀利的问题。
陈扬站在原地,一口水都顾不上喝,一一回答了各位领导及专家的质疑。
他的回答显然不能令所有人满意,至少交州代表团的同志听到他的回答后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也是,陈扬那些答案,从交通、环境、卫生、治安等等各个方面,把整个经合区的不利因素全都裸的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换句话说,他给大家描绘出了一幅经济落后,交通不便,集脏乱差于一身的经合区现状图。
就这种破地方,搞开发区?
做梦吧!
但他问心无愧,因为他给出的答案的依据只有一个——实事求是!
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花半秒钟就能读完了,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
当主持会议的王秘书长宣布会议结束时,交州代表团的所有同志都瘫倒在了靠椅上,虽然还没到夏天,但此刻每个人的背后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身体上不累,但是在精神上,这些同志都不吝于受到了一次非人的折磨。
领导和专家们先行离开了,过会只是必经的一个重要程序,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接下来计委领导们的内部讨论会议。
至于最后下决心拍板,至少要等半个月之后了。
闵柔连喘了好几口气之后,突然疯了似地从靠椅上站了起来,满脸寒霜的冲到正忙着收拾文件的陈扬身边,怒道:“陈扬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我和同志们都快认不出来,刚才那个人真的就是你这个陈大主任吗?”
陈扬顿住手,把脸转向怒不可遏的闵柔,正色道:“闵柔同志,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闵柔更来气了:“那你怎么还那样回答,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给咱们经合区脸上贴点金吗?”
“对不起,我是个党员。”陈扬祭出了大招。
“你!”
闵柔明显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被呛了一下。
陈扬不再理她,把文件都收进了公文包里,离开前又顿住了脚步,转脸看向发呆的闵柔道:“闵柔同志,你别忘了,你也是个党员。”
说完就要大步离开。
闵柔愣了一小会,眼见陈扬就这么不负责任的要离开了,她赶紧大步跟上,很不淑女的扯住了陈扬的袖子,质问道:“陈扬同志,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做法会让大家这几个月来的心血全都白费,你回答我,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陈扬沉默了半晌,看向了此刻还软倒在靠椅上的同志。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眼圈发黑,瘦骨嶙峋的,全都是让陈扬的高压政策给逼出来的,这几个月来所有筹委会成员不分昼夜的连续工作,一天假都没放过,想不变成这副鬼样子都难。
陈扬叹了口气,看向大伙道:“明后两天我给大家放假,大家都好好补个觉吧。”
不知为何,这句话原本应该是一针强心针,但却仿佛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就累惨了的代表团成员,个个脸上显得更疲惫了。
陈扬对大家的表现很无语,回过头想拿掉闵柔拽住自己袖子的手,不想闵柔手一紧,梗着脖子道:“陈扬同志,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大伙一个说法,我就不让你走!”
陈扬定住脚步,目光扫向众人,郑重道:“如果这次的申请材料被否了,我会负起全部责任!”
“你负责?嗬,陈扬同志,你还真不愧是我们筹委会的好党员呀,这种漂亮话谁不会说啊?”闵柔冷笑道,跟着面色一沉,喝问道,“你说,你拿什么负责?”
陈扬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坚毅,掷地有声道:“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如果申请材料被否,我会立刻引咎辞职!”
说完,用力拿开闵柔的手,不再犹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一时间,闵柔和代表团其他同志都惊呆住了。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次如果不是陈扬的强力领导和多方联系,经合区的材料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递交上来,并且一路绿灯杀到了现在。
当然,这次申请材料被否的可能性相当大,他们虽然很累,但还不算气馁。毕竟,比起之前几年的数次递交,能走到过会这一步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突破了。
但如果陈扬辞职了,没了陈扬的领导,这对他们来说,才真正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甚至比材料被否更甚。
代表团各成员面面相觑的呆滞了几秒钟后,如梦方醒,纷纷起身跟了出去。
闵柔更是后悔不迭,为了这次的申请立项工作,陈扬的付出绝对不比任何人少,甚至比所有人都多。如果被否了,最难受的应该是他。
自己的脾气太冲了,说那些话刺激他干什么?
可是,他这人平时没少狠批我们,我们说他两句又怎么了?就不行吗?
她猛咬了一下嘴唇,一跺脚,恨恨的跟上了大部队。
陈扬的步伐迈得很快,只一会就下到了计委一楼。
正要走下那几十级的台阶时,他突然怔住了。
台阶下的一个石狮子旁,陈若男穿着一身笔挺军装,斜背着一个军用挎包,静静的负手立在旁边,目光温柔恬静的看向了他。
下一秒钟,陈扬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缓缓走下了台阶。
走到陈若男身旁停住,问道:“若男,你怎么来了?”
“今天下午我请了半天假,没地方去就来这里等你了。”陈若男淡淡的回道。
“那我们走吧。”陈扬有些疲倦的朝陈若男笑了笑。
“嗯。”
陈若男点点头,跟了上去。
不知怎的,她的手突然间变得有些颤抖。
快走到马路旁时,陈扬的右手倏地一紧,传来了一阵温柔的暖意。
“若男,你......”
他诧异的转过头,看向陈若男。
“车子太多了。”
陈若男脸有些热,眼神慌乱的瞥向了旁边。
旁边,车子如梭般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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