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看舞剧的人了解,除了知名皇家舞团,不少舞团打着黑天鹅挥鞭转的幌子,实际转个十几圈敷衍了事。
后台的队员七嘴八舌。
“这个南嘉真的是新人吗?她这水平跳首席绰绰有余吧。”
“怎么可能是新人,听说她以前在国外跳皇家队的。”
“哪个队的,怎么从来没看到过她。”
“可能人家低调呗。”
“你们说她这水平,和思澜姐比谁更厉害?”
原先不满南嘉空降的队员们经过这次演出,彻底颠覆印象。
南嘉下台后,看张老师迎面过来,微微颔首。
芭蕾非常消耗体力,她鼻间微微喘着气息,语调拖曳,“老师。”
“很棒。”张老师竖起两根大拇指,“可惜情绪差点意思。”
舞者的情绪,外行不细心的话很难看出来。
张老师一眼看透,如果南嘉的舞蹈功底达到九十分的话,情绪只能评三十分。
不知她留学几年后情绪表现为何比从前更为寡淡,张老师叹息,“表情如果到位的话,你是可以跳首席的水平。”
“我不合适。”南嘉说,“我不会领舞。”
不知是和队员生疏还是为何,她和舞团成员的协作度很一般。
首席领舞,最主要的就是领舞的节奏,还有自身的情绪变化。
刚才的变奏看似独领风骚,实际并没有演绎出黑天鹅的魅惑和张扬。
她的情绪仿佛挂在脸上的面具,生硬地写着笑或者哭,让人一眼看出是演的。
“没事,我们慢慢来。”张老师安抚,“偏科很正常,没有人是全能选手。”
天色渐晚。
南嘉从后台换好衣服出来,看见台子上摆放大量的花束。
舞台剧收到花束是对他们演出最好的评价。
花束里面的明信片,有署名的是送给个人的,没署名的就是送给全体的。
跳白天鹅的首席和几个在网上经营人设的人气女演员都收到粉丝的花。
“南嘉,你也收到好多花呢。”小乔看到南嘉出来,兴高采烈拉她过来看,“好多玫瑰,还有百合,洋紫荆,你喜欢哪种?”
第一次出演的她,收到的花束竟然这么多。
南嘉把头发上的黑色羽毛摘下来,淡淡:“扔了吧。”
小乔以为自己听错,扔了?
南嘉:“会枯萎的。”
港岛天气炎热,不保养的话花束明天就会枯萎的。
“可是这样扔掉多可惜,放家里闻闻香也挺好啊。”小乔撇嘴,看到一捧花束里的小礼物,“哎呀,里面还有追求者的情书明信片。”
“扔。”
“还有一条卡地亚手链,这些都不要吗?”
“嗯。”
小乔还想说什么,南嘉已经走了。
她唏嘘一声,扒拉其他花束,里面或多或少也有小礼物,居然不以为意丢弃。
舞团里不少有钱人家的孩子,却没到铺张浪费的地步,好奇地探过来:“这些都扔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旁人搭腔:“能无视追求者礼物的人,要么家庭条件很好,要么就是——”
卖会关子后,接话:“她有心上人了呗。”
出入场口,人来人往。
新秀的小天鹅们不止有爸爸妈妈陪伴,还有爷爷奶奶,全家都来看宠儿的演出,再皆大欢喜地离开。
剩下一批舞蹈演员,习惯演出后的落寞,选择成群结伴坐车回去。
南嘉没有抱希望,但那通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她懵然地接听。
是周今川低沉好听的嗓音。
“我忙完了,你们演出结束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回家。”
南嘉一哽,“顺路吗。”
“方向盘在我手中,你说顺不顺。”他不容分说,“我现在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能到。”
“那我等你。”她轻快应。
荒凉的心底一下子冒出绽放的小花。
看外面雨势愈演愈烈。
南嘉握着手机拿起又放下。
本想提醒他开车慢点,又怕他接到电话时走神。
不知不觉,一等便是四十分钟。
迟迟未见人。
南嘉心中的希望火苗沾到雨水似的,一点点熄灭,她试图点燃,随着时间推移,又如釜底游鱼。
一个多小时过去。
南嘉抬头,清透的瞳孔定格。
上空覆了片巨网,夜雨从漏缝大片洒落,陷入霓虹灯的漩涡,弥漫成光晕。
停车位,一辆碳黑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停靠良久,雨刮器机械描画着水波纹,车前灯照亮的前方,珠线若隐若现。
后座的人阖眸养憩,司机不敢贸然出声询问,掠过后视镜察言观色。
从外表看,陈少爷不如外界所讲那般阴戾,光线黯然的缘故,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平白多出微不可察的温和,眉眼的厉意也压下去几分。
角度缘故,司机以为自己看错了,少爷不知何时醒的,惺忪眯着懒散的倦意,向窗外斜去目光。
被积水覆盖的哑光地砖成了镜面调色盘,一围的琥珀金墙灯倒影模糊。
行人步伐寥寥。
只有不远处身形纤瘦的女孩,和他们的车一样伫立不动。
司机眼神回正,听到后座响起轻微动静,立马高度紧张,赶在前头先行下车,利落地撑起一把劳斯莱斯黑伞,迅步走到后车厢,车门打开的瞬间,黑色伞面将雨滴阻挡在外,哪怕微微垂低下颚,男人也有一米九,同为成年男性的司机不得不踮起来些。
“少爷,您这是……”
陈祉捻灭指间长香烟,接过伞。
周遭暗然,雨乐缭乱,准备叫车的南嘉低头看手机。
没注意到有人近身。
前方光影忽然被盖住,西南边的风雨也被伞面挡住。
最先传入感官的,是空气里荡漾陌生的气息,沉木香和清冽薄荷混杂的,被雨水覆盖后若隐若现的烟草香。
她后知后觉抬头,意外撞上一道暗深眸影。
夜色窅冥,伞面上的雨声断断续续,像初夏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