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没预料到这弟妹这么不受激将法, 她抬手捂住嘴,挡住翘起的嘴角。
反倒是郑父正襟危坐,认真思考池浅说的话。
他婆娘内疚, 想把人护在身边照顾,他则相反, 同为男人,他最懂男人, 工作忙都只是借口。
不过,他也了解儿子, 不像是不负责的渣种, 总之, 一切乱的像团麻线。
他思索了一会才开口。
“我们只知道建国在海港工作, 具体哪个单位,住哪里, 不清楚, 这样,你还想带孩子去找他”
他不认为儿媳带个孩子能找到儿子, 去碰碰壁,说不定就回来了。
池浅偏过头,看了眼摇篮里睡得无忧无虑的胖儿子, 她毫不犹豫点头。
想到未来自由的日子,她声音带着一抹轻笑,“我会找到他的。”
至于多久找到小王八羔子,她可没向两老保证。
桌子下, 郑母的手狠狠拧着身旁的糟老头,两人回了屋便大吵一架。
“你怎么能同意她带着孙子去海港不怕她像建国一样去了就不回来”
郑母一想到以后见不到一房的两人,她的眼眶瞬间门红成一片。
郑父摸了摸被拧红的大腿, 疼得龇牙,他急眼道“你越不让儿媳去,她越想去,还不如让她碰碰壁,说不定回来后就能安心在村里过日了。”
“更何况,这事本就是老一不对,父子一辈子不见面,那还是父子吗”
臭老头读过书,说的话的确有点道理,郑母不在闹腾,她从抽屉翻出半瓶跌打药酒,扔向男人。
嘴巴嘀咕道“大房一家长的一点不养眼,生出来的孩子能有福兜俊”
郑父拧开药盖子,倒了几滴放在掌心慢慢搓揉红处,对婆娘的嘀咕充耳不闻。
谁年轻时候还不是个美男子。
池浅回到屋,给孩子换了一身轻便衣服,又给他洗干净小屁股,接着让他在炕上自己啃脚玩。
她半坐在炕上设计孩子的背带,有了这件东西,出门抱福兜可以轻松很多。
等屋外的大雪停下,过年的日子到了。
村里流行贴门联,郑母在厨房里调糯米糊糊,专门用来贴家里的对联。
池浅在一旁擀饺子皮,过年前夜家家户户要吃上热腾腾的饺子才算圆满。
她特意做了纯猪肉馅的,还有她喜欢的半肉半白菜馅的,年纪大的人喜欢吃重口味,她又调了一盘腊肉混着韭菜的。
家里没有闹腾的小娃娃,要不然池浅还会在饺子里塞上一枚硬币逗孩子开心。
郑母搅拌着米糊糊突然叹了口气,她和这老一媳妇越是相处,越是心里舍不得。
往常年夜饭都是她和老大家一起做,老大家的总是不停的抱怨这,埋怨那,她就像城里人说的垃圾桶,整天被老大家咋呼声塞的头涨。
和老一家的做饭,两人会讨论各自喜欢吃啥,她的唠叨,老一家的从来不嫌烦,做饭变成两个人的相互体贴,让一家子吃的和乐融融。
“你去海港一定要注意安全,真找不到老一就赶紧回来,只要俺和你爹在家里一天,你就是俺们唯一承认的媳妇”
提到那坑娘的儿子,郑母搅拌糊糊的筷子重重戳向碗底。
她朝一旁的池浅拍胸脯保证道“你别怕没钱花,等老一工资寄过来,俺以后就直接给你和福兜,他一年有八百多块哩,精打细算绝对够你和福兜在村里过的滋润”
家里人只知道郑建国工资还可以,具体有多少钱还真没人清楚,池浅听见一年八百多块,脸上也有些诧异。
据她了解,郑父和郑国栋,两人一个月加在一起也才四十几块,这工资放在村里已经算很高了。
难怪郑建国舍得把原主这个大美女丢在村里,一个人出去浪。
没错,郑建国在池浅心里,已经和渣男肩并肩。
糊糊搅好,郑母从窗户探出头,朝院里紧挨着的两个人喊道“糊糊好嘞,赶紧的把门联粑上”
两个黑不溜秋的棍子有啥好眉来眼去的,天一黑,灯一关,白眼珠能吓死个人。
郑母瞅了眼旁边包饺子的一儿媳,满意的点点了,还是白白胖胖的好,看着饭都能多吃一碗。
包完饺子还剩些面皮,不吃又浪费,池浅又添了碗面粉和水,打算揉成面团放锅里发,明早正好蒸馒头。
傍晚,一家子人围桌而坐。
热腾腾的饺子,两盘炒菜和一小碟酸豆角,孕期口味嗜酸的刘丽,顿时食欲大开,忍不住多吃了一碗。
或许是这人马上要离开郑家了,也或许是她特意准备的酸豆角,让她今晚看这弟媳有点个顺眼。
郑父和大哥,两人坐一起,抱着一瓶白酒互吹。
用过饭,池浅陪着儿子练习翻身。
门外传来敲门声。
池浅挑眉,给儿子裹好包被,架好护栏,弄好一切才小小的开了一条门缝。
昏黄的灯光顺着门缝洒出去,郑国栋醉红着脸,看到门缝里的弟妹,紧张的搓了搓掌心,混沌的脑子想了半天才找回学校当初教的普通话。
“那个,弟妹,我婆娘怀了身子容易饿,大黑夜我没法去镇上买,就想来你这借点零嘴先给她垫垫。”
一点零食,池浅自然不会吝啬,她把门打开,“外面太冷,大哥先进来。”
为了避嫌,池浅把门半开,快速打开柜子,取出一斤桃酥和半斤鸡蛋糕,她为了减肥,平时吃的很少,零嘴存货一直很足。
郑国栋“哎”了一声走进屋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进一房的屋子,格局和他那屋一样,却因为女主人勤快,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看着舒服。
屋子里还有股好闻的肥皂味,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温馨。
他为了缓解尴尬,抬脚走到炕边逗弄起福兜。
福兜一直是池浅贴身带着,走哪抱哪,又常常来返小镇,经常见到各种陌生人。
此时他见了大伯,一点不怕生,甚至“咯咯”笑了起来。
两人离了近,郑国栋才发现福兜身上一点没有村里孩子的尿臭味,他仔细闻了闻,淡淡的奶香。
娃子被打理的很干净,白白胖胖的,看着就想抱一抱。
没一会,池浅把东西包好,转头看见凑着头闻儿子味道的大哥表情极度像个痴汉,她一脸难言。
“大哥你看看,不够我这还有。”
“够了,够了”,郑国栋连忙站起身,从兜里摸了摸,掏了十块毛票塞进福兜的小口袋里。
察觉池浅的目光,他不好意思道“大过年,提前给我大侄子压岁钱”
池浅略微迟疑的点了点头,十块,待会她大嫂可别冲上门找她打架
送走大哥,池浅从柜子顶上取下针线,上次给儿子做红袄子时还剩下一点红布,正好做个小红挎包给儿子背。
一觉醒来就是三十晚,早上大家一起吃馒头,每人还特意少吃点,把肚子空出来,下午好吃大餐。
一整天刘丽都垮着脸,时不时瞟着池浅的背影,阴阳怪气的嘀咕。
郑国栋燥红着脸不敢看向池浅,昨日他给了十块给大侄子,当晚就被刘丽发现了。
他心里对这事不后悔,毕竟他这么大了,就这么一个侄子,一年到头给点他觉得没啥大毛病,不给才是有毛病。
但是他婆娘不听劝,不依不饶骂了一整夜。
让他第一次对她性格产生怀疑和不满,对比快乱成垃圾堆的大屋,他不由想,弟妹真的像婆娘说的懒和馋
他不信。
听见背后的嘀咕,池浅切菜的手一顿,明白刘丽嘴里指的是昨晚的那十块,和一个孕妇计较,也不太合适。
到了晚上,刘丽又借口肚子饿,找到一房要零嘴。
池浅打开门,大方的让人进来,淡瞧向刘丽,“昨天全部给你了。”
其实还有,不过都给她丢木盒了,喂狗还知道报恩,喂白眼狼,屁都没有,还惹一身骂。
刘丽不信邪,她可是一直盯着一房的,她在柜子里翻了翻,确实没有吃的。
屋子就这么大,家具没几件,一眼就能看光。
临走时,刘丽剐了一眼池浅,“吃这么胖,难怪小叔不肯回家。”
池浅冷下眼睛,拍的一声关上房门。
刘丽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浮起那女人冷飕飕的眼神,她身体冷不丁的一抖,把嘴里还想刺的话给吞了回去。
反正这女人要离开郑家,等她再回来,这一房的房子早是她儿子的了。
过完年,雪和冰块慢慢融化,地面上发起了小绿芽。
福兜现在会爬了,炕已经关不住他,池浅干脆把旧的被褥铺在院里给他当爬爬垫,又从厨房找了一些空的瓶瓶罐罐给他当玩具。
福兜见到新东西会露出惊奇又惊喜的表情,每次这种表情都会让人的心软成一滩温水。
让人想在多疼他一点。
就连一向严肃的郑父都忍不住一下班就抱着孙子出去串门炫耀。
等春天到来时,池浅向郑父郑母提出离家。
她没有选择不告而别,也是因着两老对她和儿子,是真的很好,最起码,比池家一家好多了。
郑母很不舍,她含着眼泪最后抱了抱大孙子。
“爸妈,保重,到了海港,我会给你们写信报平安。”
说完,池浅不在犹豫,抱着福兜坐上家里的拖拉机,前往小镇。
为了途中方便,池浅并没有自备干粮,她直接在火车上花钱解决吃饭问题,对于其他乘客的异样眼光,她并不在意。
就连郑母给她收拾的大包小包也被她塞进了木盒里储存,只留了她自己收拾的轻便小包袱。
如果不是儿子很听话,其实池浅也是打算把他塞进去的。
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池浅下火车时的脚都感觉在飘。
她提了提又松垮一圈的裤子,感觉一个冬天,都没这三天瘦的多。
这时一个大婶靠过来,见池浅白白嫩嫩,她神态有些拘谨的绞着衣角。
“大妹子,坐车不我车上干净,还垫了棉垫,保准不杠屁股。”
“这边有规模大点的旅店吗价格贵点,可以接受。”
人生地不熟,池浅丝毫不吝啬金钱上的享受。
“有”大婶激动道,大旅店意味着路程可以骑远点,赚的钱多一点。
池浅抱着孩子跟在大婶身后,看到三轮车时哑然失笑,她以为海港这时候会有出租车,或者摩托遍地走。
上了车,大婶几次欲言又止,她还没给这人报价,也不知道到了地方,这人好不好说话,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思一路踩着脚踏到达旅馆。
“大妹子,地到了”
大婶吞了一口口水,抹了把汗,小心翼翼的报上了理想的价格,“近的我都收两块,您这远,给我三块就行”
“嗯,多的算小费”,池浅爽快的付了钱,抱着儿子走进面前的小旅馆。
身后的大婶惶恐的接过五块钱,她用沾着口水的手指搓了搓钱的一角,真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