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这枚金针和羊肠线来说吧,假如不小心被冻得坚硬似铁的树枝刮伤了脸,如果不马上缝合伤口再缚好防冻药,伤口翻出的皮肉很快就会被冻死,整张脸也就得废了!”
“因此面巾也绝不能少,至少要三副。万一湿了,马上更换!”
“记得一定要把耳朵蒙好。我们已经有四个人被冻掉了耳朵。四个!”
“虽然猎园这里也冷,但毕竟还有房子可以遮风避雪。出货途中露宿雪地寒风肆虐,那种严寒你们简直无法想像。尤其夜间绝对泼水成冰,想撒尿都得憋着不能离开被窝。否则,后果你们自己想像一下!”
高锋向来豪爽奔放不亚其父,但此刻他就像他母亲一样的婆妈唠叨。一件一件清点那些琐碎的东西时,他绝对认真到了苛刻的程度。
李苍玉和高栝非常认真的在旁边学着,不敢错过任何细节。因为他们都想好好的活着走出大山,身上的零件一个也不能少。
清点完毕时高玉走了过来,对李苍玉道:“中元节,你最好能亲自回来祭奠你的母亲。”
李苍玉抱拳,“阿舅放心,若无特殊情况,我一定回来。”
高玉点点头,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以后,一切准备就绪,大家也都吃罢了早饭。
高锋翻身骑上马,扬手一挥“出发”。李苍玉这一行十余人跟着他,护着六辆满载山货的驴车,朝前走去。
围观送行的一百多名猎园人,此起彼伏的喊着“平安归来”这样的话语,依依不舍一路相随。
大有一种男儿离家远征,家人十里相送的味道。
秦岭太白山,四季冰封雾雪塞路,危险重重无法通行。为避免事故发生,官府采取强令“封山”,只有在盛夏的季节才会开山允许通行。
猎园的出货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他们是黑市人口,他们的交易都是走私行为。为了避开官府的辑查,雾雪越大出行反倒越安全。出货的路线就是猎园的生命线,一路上还得应付猛兽侵扰,因此向来只有最为出色且最值得信任的猎手,才有资格加入出货队。以往每一次都是高玉亲自带队出货,数年来从无一次差错,猎人王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最近一两年,这项任务才交给了高锋。
事实证明,年方弱冠的高锋干得不比他父亲差多少。
李苍玉不由得回想,我当年二十岁的时候,好像还在大学校园里打着篮球玩着游戏,和谁谁谁在食堂里相互喂饭无脑秀恩爱吧?
想到这些,李苍玉除了怀念,还有羞愧。
出货队里,没有闲人。
李苍玉和高栝在四个老猎手的带领下,负责在前方清理积雪砍伐树枝搬运石头,为驴车货队的通行开路。道路非常艰难,经常需要大家肩挑手扛的把货物和驴车扛出一段路,再又重新装货出发。
这真是累毙了!
李苍玉有好几次差点虚脱,但全都挺了过来。所有人都在咬着牙根历经艰辛,自己再无任何理由去做一名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
道阻且长,昼行夜寐。
一路上李苍玉不止一次的想到李白的那首《少年行》,“银鞍白马度春风”、“笑入胡姬酒肆中”,那是何等的惬意。只不过,那都是出身于贵族官宦之家的少年。平民家的少年,还不是推车搬货累成狗,无酒无肉啃馍馍?
“呵,好诗!”
“咱可是中文系的!……四位教书匠,可不许打我啊!”
终于有一天,出货队在一个山坳中暂时停下不走了。高锋说,这里就是约定交易的地点,最迟明日对方就会赶来完成交易。
李苍玉如释重负。他感觉,自己在这数日行程当中吃下的苦头,可以敌得过自己前世三十年所受之苦的总和。但同时,自己好像也有了一种真正“脱胎换骨”的重生之感,对未来的生活也有了更多的渴望与奋斗的激情。
他甚至许下了一个心愿:总有一天,我要让舅舅一家人离开这座冰封的大山,去山外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再或者,是猎园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