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放歌在线路的断口处打了一个漂亮结实的‘蛇口结’,检查无误后,又用绝缘胶布把金属裸线线头缠好。然后准备找另一个断口,并排除诡雷,只要能熬过今晚,至于‘酱豆腐’是不是把功劳全给那个周锡卿不是什么大问题,平安就是福呀,曲指一算再有十个月自己就退伍了,只要熬过这十个月,回到地方就可以大展拳脚了,别的不说,起码股票的大盘涨跌总还记得个大概,大富大贵也许弄不上手,可总能起码能提前几年进入小康吧?而小娇妻林婷现在也才四五岁,正好培养感情嘛……想着想着,邪恶了。
吴放歌正想的美滋滋的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恐惧感钻进了他的脊梁骨,并迅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那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冰冷,死亡逼近的感觉,这种感觉记得只在自己有一次发高烧昏迷之际才有过,难道是……?
必须立刻做出决断!要么死,要么生!逃跑是死路一条,人的腿再快也快不过子弹,拼了吧!
决心已定,吴放歌低吼一声,猛的一转身,把潜行自己身后的一个身材瘦小的人扑倒在地,同时他的腋下也传来了一阵割裂的剧痛。
越南特工队,一只极富有传奇色彩的军队。对于这只军队无论是在军队里还是民间都有众多的传说,对于身处前线战区的军人来说,无论如何,那是属于鬼魅一般的存在。
很多从战区返回的老兵总喜欢吹嘘一些有关越南特工的‘悬龙门阵’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假如你发现你身后有一个越南特工的话,你绝对不能跑,因为越南特工的枪法都非常的准,还会飞刀,你若是跑的话,那么你的后背就是绝佳的靶子,但是和越南特工格斗的话又决计不是对手,人家可是受过严格的格斗训练的,和我们普通部队这边广播体操性质的什么军体拳、捕俘拳什么的可是绝对的两个概念。所以说在这个时候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做贴身肉搏,因为越南很穷,即使是军人也大多营养不良,体质很差……
吴放歌对这种传说向来是嗤之以鼻的,越南特工部队是啥?越军中精锐的精锐,越南再穷,总不至于连精锐的精锐都吃不饱饭吧?但是现在他才知道,这种传说对自己的影响是多么的深,简直已经渗入了他的骨髓,当发现身后可能有一个正在逼近的越南特工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选择了贴身肉搏的格斗方式——这也是唯一有效的方法,因为他没有枪,身边唯一最有威力的军用品就是一个木制线拐。但是吴放歌对那种老兵传说的分析也没有错,被自己扑倒的对手虽然瘦小,却像一只长满刺的硬甲壳虫,浑身上下都没有能下手的地方,力气也很大,只是相对比吴放歌略小,而且精通格斗,抽冷子掏了他胸腹几拳,那叫一个疼,吴放歌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被打碎了,但他依然咬紧牙关,死缠着对手不放,并且在扑倒对手的时候听到了‘叮铛’的金属与岩石碰撞的声音,这声音让他稍感欣慰,那应该是刚才割伤自己的匕首落地的声音。
这名越南特工不仅顽强,而且武装到了牙齿,除了匕首,还背了突击步枪,只是两人贴身肉搏,背在背后的步枪反而成了累赘。
两人继续在地上翻滚着,最终力大一筹的吴放歌占了上风,他将越南特工压在身下,右手从地上胡乱摸起一个硬东西来对着那家伙的脑袋就是一下,可那东西不够硬,一下打下去就打碎了,原来是一块土块,可这一下打的也不轻,只听见那越南人‘啊’一声,声音尖尖细细的,让吴放歌心里一颤,身下的越南特工是个女人。
女人也是敌人,吴放歌手里土块已经打碎了,弄了满手的细灰,于是顺手在她的眼睛部位,随手一抹,迷了她的眼,女特工被迷了眼,却趁机腾出一只手抓住吴放歌的手腕,用流利的中国话说:“别打了,再打我们都得死。”
吴放歌道:“可不打我会死。”
“不不……”女特工说:“放了我,我们都可以活。”
吴放歌冷笑:“活,我活在监狱里,这是通敌你知道不?。”
女特工恳求道:“知道知道。求你了,我……我怀孕了……”
“怀孕了。”吴放歌脑海里闪现出林婷那楚楚可怜的样子,重生之前,小娇妻林婷也是怀孕了啊。
“怀孕了……怀孕了你还干这些事儿?”不知不觉间,吴放歌说话的语气居然变的柔和了,尽管同时他在心里不止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这样,不能心软,这是叛国行为。可不得不承认,重生前多出的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虽然让他理智成熟,同时也让让他的心灵更加柔软了,一般的毛头小伙子,是很难在这件事情上产生同情的共鸣的。
女特工见他口气发生了变化,不失时机地又说:“要么都活,要不都死。”
吴放歌在一看,大惊,原来就自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另一只手放在胸前,按在一颗小巧的手雷上。中越双方的战术技巧一脉相承,就连‘光荣弹’的传统都一样。不过他的反应也算快,赶紧扔了手里的硬物,也把手按在了女特工胸前的手雷上说:“好啊,要么都活,要么都死。”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女特工肩头的枪带,拼命往下拽,女特工当然不能就范,于是两人又扭打在一起。
两人纠缠着,磕磕绊绊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爬起来的,不过当两人再度站定的时候,女特工手里捏着一颗手雷,而吴放歌手里多了一只苏制突击步枪。
女特工眯着眼,略微喘息着说:“枪对着我也没用,你的保险没打开。”
典型的心理战,谁要是在这个时候真的傻瓜似地低头去看保险,那可就要丢掉自己的小命了。吴放歌虽然没实战经验,可这些年类似的电影场面看了不少,哪里会上这种当?他压低枪口,一扣扳机“哒哒哒……”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女特工的脚下也泥土飞扬。
“哒哒哒……”像是要回应吴放歌,不远处的山坡下也传来了一个长点射,这应该是周锡卿在听到上面的枪声后漫无目的的射击。
子弹打在女特工的脚下,天太黑,吴放歌看不清女特工脸上的表情,可这家伙也真狠,只看到她把手雷捏的更紧了,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吓的跳起来,但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慌了——眼睛被迷了,面前的对手很难对付,不远处又传来枪声,怕是对手的援兵就要到了。
吴放歌看着身材瘦小的越南女特工,总觉的那有小娇妻林婷的影子,他深吸了一口夜空中凉飕飕的空气,缓缓地说:“我不能放了你……不过我也有妻子,她也怀孕了,可孩子没能留住……”嘴上这么说,枪口却始终没有抬起来。
女特工找到了吴放歌的弱点,她慢慢的,一步步后退着,然后猛一个转身,钻进了树丛。
等女特工完全失去了踪影,吴放歌才大梦方醒般的对着树丛打了几个点射,然后抱着枪,颓废地坐到了地上。
恐怕自己是最无能最优柔寡断的重生者了,放跑了眼前立功的机会不说,还犯下了叛国罪,至少是违反了军人职责,天晓得这个女特工会不会被兄弟部队抓住,要是她被抓了,再供出自己来……我的天呐。吴放歌一阵头晕目眩,抱住了自己的头。
如果不是重生,自己是真正的二十郎当岁的血气方刚,自己刚才会开枪吗?会杀死一个怀孕的女人吗?哪怕她是一个敌对国的女特工?哦……我真是蠢,谁说这个女人就一定是真的怀孕了?这说不定正是人家惯用的手段呢。
吴放歌越想越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重生之后居然比原来麻烦还多,而且都是自己惹来的,看来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失败,即使重来一次,依旧还是个废柴……阿,不对,这还不如从前呢。只是见鬼了,这个女特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是几百号人一晚上也没搜着吗?难道是老天爷专门留着捉弄我的?
虽然脑子乱哄哄的,可是人在经历了一次危险之后,各项感觉都会变的非常敏锐。吴放歌忽然又感觉到了有人逼近,他随即卧倒,对着来人的方向喊道:“口令!!什么人?再往前就开枪啦!”心想最好是那个特工带着同伙又摸回来,我这一梭子出去算是灭口又立功了。人类自我保护的念头此时占了上风,把他心中的那点善良和同情顷刻间吞噬了一个干净。
可是对方的回答让他失望了:“旭日!别开枪!自己人。”
吴放歌一听,口令没错,可是越南特工通向团部总机的电话线弄断了,和团部联系不上,出发的时候报务班正在用无线电接受团部的新口令,他和周锡卿走的早,所以只有连级旧口令,而听口音,对方和自己不是一个连的,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连级旧口令?因而起疑,别的不说,就刚才那个越南女特工,中国话说的多遛呀,联想到刚才山下传来的枪声,周锡卿那小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心机一转,计上心头,就说:“说是自己人,你们里面有东北的不?让出来说几句话!不准带枪!”
吴放歌这主意想的不错,虽说越南特工不少受过汉语训练,可最多也就是普通话,若论地方口音却以云南、广西的居多,太往北的地方就不容易接触了。
对方果然有了反应,大咧咧的站出来一个人,笑着说:“干哈呀,瞧你得瑟的,信不过咋地?”
“果然是正宗的东北话。”吴放歌心里一喜,真的是自家人呐,一高兴连‘叛国罪’的担心都没了,毕竟自己人最多是判自己的刑,可要是越南特工的话,那是要命的呀。可才高兴了没几秒钟,从侧后面扑上两个人来把他抓住了,枪也给夺了过去。
“糟!上当了!”吴放歌奋力挣扎,什么功夫都用上了,既然是搏命,肾上腺素的作用全都发挥了出来,那两个人差点就没抓住他,最后那个操东北腔的兵走了过来,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这一拳打的重了点,疼的吴放歌立马就瘫倒了地上。
“别怪我呀兄弟。”东北腔儿说:“我叫何建,前指侦察营的。”
“我x!”先前一个抓着吴放歌的兵摊手说:“这兄弟伤了,弄我一手血。”
“赶紧给他包扎。”下面又走上一个人来,和周围那些壮实的兵相比,此人身材相对文弱,最离谱的是,这个人好像还戴了一副眼镜儿,戴眼镜儿的侦察兵?
“是!陆参谋。”有人应道。原来不是兵,是军官……当年倒是在团部机关见过戴眼镜的军官。吴放歌忍疼想着,有个兵对吴放歌说:“兄弟,抬抬手,让我看看你伤哪儿了。”
前指侦察营的士兵是军中精英,个个都是多面手,而吴放歌腋下的割伤也不是很严重,因此不多时就包扎好了,被打了一拳的肚子也没那么疼了。先前那个戴眼镜的陆参谋又对他说:“不好意思呀兄弟,你得跟我们回前指了解一下情况,你山下的那位兄弟乱开枪,打了我们的人。”
吴放歌一听心说:“这个周锡卿,本事不小呀,居然把侦察营的兄弟给打了,真不知道这是运气呢还是倒霉……”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好问,只得说:“连长派我们来维修线路,我得完成了才行。”
陆参谋说:“放心吧,刚才我们的兄弟帮你弄通了。”
这是树丛里人影摇曳,又有几个侦察兵回来了,向陆参谋报告说:“陆参谋,小鬼子太狡猾了,毛也没碰到一根,‘土豆’带人又跟下去了。”
陆参谋道:“让‘排骨’再带一组人跟上去,其余的人跟我回去吧。”
当吴放歌听到侦察营的兄弟也没抓住那个女特工的时候,心里的石头稍微放了放,同时暗暗祈祷,就算那女特工被抓了,也最好当场被打死,免得连累自己——想想刚才……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不过侦察营的兄弟怎么没有提到诡计地雷的事儿呢?
山下停着一长溜的偏斗摩托车和拆除了篷布的军用吉普,显然就是侦察兵们的坐骑了,这些侦察兵们的军事素质果然不是盖的,留守人员和预备队也都各有各的位置,构成一张能够相互支援的网络。
和侦察兵一起,吴放歌也上了一辆吉普,上车后,却发现那辆吉普的后箱里还捆了一个人,嘴巴里塞了一只袜子类物品,被打的跟猪头似的,好一阵子才认出原来是周锡卿,就他现在这摸样,就是他亲妈来,相认恐怕也得耗上一段时间。
周锡卿一看到吴放歌,立刻‘呜啊呜啊’地闹腾了起来,结果又被一个侦察兵踢了一脚,这才老实了。
吴放歌知道周锡卿想让自己给说说情,可现在自己可是自身难保,要是让侦察兵们知道了自己放走了一个越南女特工会死的比周锡卿还惨。中国侦察兵和越南特工是真正的死对头,相互争斗多年,俘虏的人数甚至比交战年份还少。
才上车坐稳,刚才那个给了自己肚子一拳的东北人何建,也敏捷地跳上了车,正好坐在吴放歌对面,还没坐稳就对着他憨厚地一笑,然后说:“刚才不好意思啊,还疼不疼?”
吴放歌捂着肚子说:“本来不疼了,可是一看见你,又疼了。”一句话说的全车的侦察兵们都笑了起来。
何建抓着脑袋笑着说:“这可咋整呢,落下病根了。”
大家听了又笑。吴放歌也跟着笑,但是不免有些心虚。可不管怎么说,军人还算是很耿直的一群人,你做的不好就看不起你,你做的好就佩服你,所以虽说吴放歌和周锡卿来自一个连队,可是在侦察兵眼里就是天与地的差别,一个拿着枪却放倒了自己的同袍,另一个赤手空拳不但赶跑了越南特工,还缴获了一支步枪!所以这些侦察兵几乎在瞬间就把吴放歌当自己兄弟看了。可是他们对吴放歌越好,吴放歌心里就越不好受,还好他是重生过的人,有着比这些年轻人多二十来年的人生经验,同时脸皮也厚了二十多年,因此还算稳得住,只是在心中暗暗祈祷,让这一关平安过去。
车队行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前面开道的一辆偏三轮一拐弯上了一条岔道,吴放歌认识那是去连队的路,估摸着那辆摩托是去通报情况的。再看周锡卿,也努力扬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那条岔路呢。他心里一定是想着姜道富上尉来救他呢,可惜他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估计难免连救星都得连累上。
当兵的人大多很实诚,虽说吴放歌和周锡卿出自一个连队,可侦察营的兄弟对这俩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一路上和吴放歌说说笑笑的很热情,就连周锡卿也沾了他的光,少挨了不少‘鞋头’(踢)。不过根据日后的表现,他并没有领吴放歌的情,反而埋怨她不念同袍之义没能给他更多的帮助,殊不知吴放歌此时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即便不是如此,在人家侦察兵的地头上,吴放歌也实在难有什么作为。
‘前指’的办公住宿地原址是一座废弃的中学,前指的首长觉得一排排宽敞的教室非常适合屯兵用,又有适合训练用的大操场,就重新修缮了这里,把前指搬到了这儿。需要说明一下的是,这个“前指”其实不是真正的‘前指’,只是‘前指’一个管理直属队的机构,为了和真正的前指区分开,又被称为‘小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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