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会提醒他的。”
说话间,车到了匡世衡所住住宅小区,匡遂下车。匡世衡下车并没有急于回家,掏出一支烟,“啪”的打着了火,狠狠抽了一大口,“卟”一声吐了出去,就像吐了一口长长的怨气。
他对周林成“我们之间,话就不必明说了吧”的话,非常反感,你凭什么敢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不就是因为市委副书记李仁杰是你的表哥吗?你不叫李仁杰帮你下指示,或者找法院院长去,却来找我,我又不是梁永斌的顶头上司,再说这人倔得很,话说重了会适得其反的。
“哼,小不忍乱大谋。等我当了检察长看你周林成还敢如此与我说话?”匡世衡暗暗劝解自己。
摔掉烟蒂,匡世衡掏出钥匙,打开一楼的安全门,感应灯亮了。他家就住在二楼。
他打开客厅的灯,见家里空无一人,不觉纳闷:“人去哪了?”遂打开电视,斜靠在沙发上看着,不会儿就“呼噜”起来。
等他一觉睡醒,发现夫人尹蕊已在床上看电视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匡世衡问道。
“才回来。”尹蕊答道。
“干嘛去了?”
“去学校。”
“晚上去学校?”
“不能去吗?”
“看到晓艳了?”
“看不到还去干啥。”
“女儿学习用功吗?”
“你还知道关心她?”
“你回来为什么不叫我?”
“看你呼噜打的那么起劲,让你继续呼啊。”
“那我还要谢你了?”
尹蕊把头转过去看电视,不再理他。
匡世衡讪讪地去洗漱。
尹蕊有四十多岁,一张俊俏脸上长着一双忽闪忽闪的眸子,秀发披在肩上,俨然风韵犹存的美少妇。
她是江湖市湖上区法院民一庭庭长,在隶属关系上是梁永斌的部下,但她从事民事审判时间比梁永斌长,资格也很老。
匡世衡对尹蕊是既爱又惧,在外这几年官是连着升,但在家的级别始终动不了,有时真感到郁闷,不知不觉地把怨恨结在梁永斌身上,又从来不愿把话挑明。
匡世衡洗漱完毕上得床来,要尹蕊往里靠一靠,尹蕊说:“你到里边去。”匡世衡就爬过去,尹蕊把眉头一蹙:“不能轻点啊。”
“哎,你猜猜今天与谁一起吃饭的?”匡世衡找话说道。
“关我什么事?”尹蕊不屑地说。
“当然关你的事。”匡世衡说:“梁永斌今晚去了。”
“你请他,他能不去?”尹蕊说:“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你的领导嘛。”匡世衡说。
“我是没法与你说话了。他是中院的庭长,你是我的老公,你请他吃饭,还说与我有关,我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匡世衡,你有话挑明了说,行不行?”尹蕊说着,眼前忽地闪过今天下午的情景:
下午三点多钟,尹蕊在办公室看案卷,电话响了,拿起一听是梁永斌的。
“尹庭长,在忙吗?”“在看卷宗。”“你抓得真紧。”“哪能比你,到中院几年,法律理论水平那么高了,让我怎么赶?”尹蕊开玩笑说。
梁永斌说:“别笑话我。问你一句话。”尹蕊说:“我就知道你有事。说吧。”梁永斌说:“也没什么,今晚有空吗?”“你有什么安排?”尹蕊反问。
“是这样,世衡今天上午给我打电话,我开庭了,中午他说今晚喊我吃饭,说是老朋友们聚聚。刚才又打电话来,非要我喊几个同事去。我想把尤琴和陈岗带去,请你去和尤琴做个伴行吗?”梁永斌把原委告诉她。
尹蕊沉吟了一会儿:“我想还是不去的好。”“那你知道他喊我吃饭为的啥子事?”梁永斌问她。
“真的不知道。你们去吧。我晚上去学校看晓艳子,她住校,今年要高考的。”
尹蕊回过神来,听匡世衡说:“今天市工商行周林成要我请梁永斌,说有个案子要麻烦他,你猜他把谁喊去了?”
“谁?反正是一帮酒友。”
“嘿嘿!没想到吧?是尤琴。平时总像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匡世衡饶有深意地说,看看尤琴有什么反应。
“我说你这人有病啊?同事们一起吃饭,就是坐怀了,有乱了?什么逻辑?!”尹蕊回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匡世衡赶忙解释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尹蕊不让。
“我看梁永斌与尤琴眼神递来递去的样子。”匡世衡忍下半句不说了。
“怎么了?”尹蕊追问。
“反正你总是站在我的对立面。不说了。”匡世衡说。
“我说你这人不要偏激好不好?是你请人家吃饭,是你叫人家喊几个同事去,人家喊了不止一个尤琴吧?”
“还有陈岗。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都是一个庭的,而且都在一个合议庭。他们不去吧,你检察长面子挂不住,去吧,你又说三道四,什么意思?!”尹蕊不管匡世衡的感觉,一阵嗆白。
“我们夫妻说话,叫说三道四?没想到你胳膊肘子老是向梁永斌弯!”
“梁永斌下午打电话要我晚上陪尤琴,我没答应。”
“难怪呢,你们通了气。”匡世衡心中不禁有股气生起来。
尹蕊被他一激,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心中光明,就想着光明的事;心里阴暗,总会想别人也是阴暗的。”说着把自己的枕头往脚下一扔,顺手关了电视掉头睡去。
梁永斌笑着推辞:“匡检,这主位岂是我坐的?这里风景不错,先看看吧。”说着走到窗前向外眺望,只见远处大江横陈,有巨轮货船逶迤而过,近处湖光潋滟,有渔船撒网捕鱼,几只鸥鸟在湖面上翱翔,火红的夕阳把湖面映得一片通红,金光闪耀着。
梁永斌笑道:“你们看,这景色像不像日落江花红胜火?”
大家一齐过来,临窗眺望,啧啧称奇。
匡世衡说道:“有个朋友在这里吃饭,吟了一首诗,我记得有两句是‘远岫西来雄若虎,大江东去势如龙’。永斌,你看怎样?”
“好诗,不愧匡检的朋友所作。”
“匡检,周行长一时半刻来不了,您请坐主席吧。”李再清提醒道。
“好。我们入席吧。大家宽坐。小姐,只留八个座位。”
“这圆桌能坐多少人?”梁永斌问。
“十六人。”小姐笑着回答。
“匡检,太超规格了吧?”
“你梁庭长来,何况还有美女帅哥,不如此,我不敢呀。刚劲,你是陪梁庭坐呢,还是让美女陪?”
“匡检,您拿我咂味,梁庭有美女,还要兄弟我嘛,哈哈。”袁刚劲打趣道。
“有道理。梁庭你天天有美女陪,今天也让我幸福一回。我就不客气了,坐主位,永斌坐左首,刚劲陪着,美女坐右首,帅哥陪着,大家看可好?”
大家遂不再客气,坐上席位。
匡世衡将自己一方来客一一介绍后,特意说:“市工商银行周行长等会到,现在从省城回头的路上。”
梁永斌也介绍说:“二位是同事。这位是……”
“尤琴!嘿嘿嘿!谁不知道中院的院花!”匡世衡抢答道。
大家的眼光看过去,果见尤琴淡妆中显出娇美:一张鸭蛋形脸上,五官配得极其精巧,一边一只浅浅的酒窝,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柳眉轻挑,嘴似樱桃,鼻子小巧,眼若流波,顾盼生辉,一袭秀发瀑布般泻在身后,身材婀娜多姿,似弱柳扶风,上身穿一件鹅淡黄t恤,下身穿貌乳白色牛仔裤,配着牛奶色高跟鞋,显得轻盈典雅。
凡第一次见着她的人都以为自己碰上了电影明星。
尤琴呡了呡嘴,微微一笑:“大家好!匡检察长大名鼎鼎,今天有缘一起吃饭,非常荣幸。”
“这位是陈岗法官,对吗?”匡世衡是介绍也是问话。
陈岗欠身致意。
“强将手下无弱兵呀,梁庭,是喝五粮液,还是茅台?”匡世衡称赞后问。
“喝点啤酒吧。”梁永斌回道。
“就喝茅台。够交情的喝够年头的酒,梁庭看呢?”说着,转头说:“小姐,这是十五年以上的茅台陈酿吧?来,从我右首这边倒起,每人满上。”匡世衡吩咐道。
尤琴坚决不肯倒白酒,几经劝说,才肯倒了半杯红葡萄酒。
“各位!”匡世衡端起酒杯,“今天我们新朋老友相聚一起,特别是有美女帅哥,真的很高兴,先干一杯!”
于是大家轮流敬酒,满桌子的菜没有动几筷,匡世衡劝菜:“美女法官,这种烧烤牛肉是最近才引进的做法,沾着辣椒酱吃,鲜美得很,来一块?”说着用公用筷子给尤琴夹了过去。
尤琴笑道:“才夹的两只油焖对虾还没吃呢。”
陈岗笑道:“匡检成心要你留下深刻印象。放心,吃虾子不长腰围的。”
匡世衡接口道:“为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几个敬中院的法官们。”说完带头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倒进了肚里,其他人依次喝完。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鲍鱼,给每人面前送上一份精致的锅仔,下面是固体红色燃料烧着,发出绿莹莹的光,锅里滋滋烧着鲍鱼,边上一盅香米蒸饭。
服务员说了一套“四四如意,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的喜话,帮每个人伴好了鲍鱼羹。
匡世衡劝道:“来,用调羹。”大家于是吃鲍鱼。
“各位!不好意思,周某来迟了!”市工商银行周林成行长推门进来,两手拱拳作揖,满脸堆笑招呼着。
“周行长,奖励你从省城赶回来,靠着美女坐怎样?”
“幸福,幸福!梁庭长好!”周林成向梁永斌致意。
“周行长好。”梁永斌回道。
“今天周某有幸与法官、检察官共进晚餐,荣幸之至。敬你们一杯。”周林成一仰脖子,一干而净。
梁永斌把酒喝了,心想,这匡世斌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今天他到底想干什么?
匡世衡也把酒喝了,心想,不把你梁永斌酒喝多了,你是不会轻易答应什么的。
周林成走下座来,亲自拿着酒瓶:“梁庭长,我‘打的’来斟酒,千万要给面子。”
“周行长,已喝了两瓶,不能再喝了。”梁永斌再三推辞,舌头已经打卷。
“这杯是要喝的。我斟满干,你们三位法官随意,公平了吧?”周林成爽快地说。
“男人随意不要紧,美女不能随意,尤法官对吧?”一直没吭声的李再清说道。
“我酒颜色和你们不一样,自然不应该干了。”尤琴说道。
周仕魁说:“周行长干了,陈法官陪一下,我也干了。”
袁刚劲说:“我赞助永斌把酒干一回,来,永斌,咱哥们一起干一下。”
匡世衡见满桌都发动了,索性端起酒杯与尤琴碰杯:“来,美女,我们也干了。你咪一下可以了吧。”
于是,大家互相碰杯,把酒干了。
“小姐,那道菜可以上了吗?”周林成问服务员。
“就来。”服务员马上答道。
“最后一道菜,是李主任家乡菜—河豚。”周林成介绍。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是特意从家乡带人来烧的,请大家品尝。”李再清有意卖弄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的两句诗,刺激大家的味口。
正说着话,服务员端上满满一大盆鱼来,热气腾腾,其香扑鼻,其汤稠过牛奶,几缕秧草点缀在鱼身上,碧绿如翡翠,不禁让人眼睛一亮,食欲大增,口水在嘴里不知不觉流了起来。
“这是桔黄豚吧?小姐,每人分一条?”匡世衡吩咐道。
“对,匡检到底是高人,一眼便看出是长江里最好的河豚。”周律师笑道,虽有讨好的意味,但大家说笑着,谁也不会在意。
“拼死吃河豚呀。大家放心,绝对安全。”李再清带头吃起来说:“河豚鲜美,江豚绝佳呀!”
匡世衡指导尤琴:“这是鱼皮,要反过来吞进肚里,是养胃的,这鲜竹笋,出奇的嫩脆;这个白的嘛,是肋,河豚的精华。”
尤琴笑着推辞:“这白的太腻,我不吃。”
匡世衡劝道:“这雪白如脂玉,嫩滑如什么?反正比嫩豆腐嫩。滋阴壮阳,天下第一,人间极品,不吃太可惜了。”说着,转向梁永斌:“永斌,你说呢?”
梁永斌回道:“现在的匡检,什么都懂。吃了吧,好吃的。”
陈岗吃了鱼,连汤也喝了:“真鲜呀!尤琴快吃嘛。”
尤琴不好意思推迟,全部吃了。
“来点什么主食?”周林成征询道。
“永斌说。”匡世衡谦让道。
梁永斌眼望着尤琴,笑着说:“面条吧。”
“好的,翡翠奶鱼面!”匡世衡说。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一盆汤面,原来是河豚鱼汤秧草下面,果然鲜美绝伦。
这一餐,个个都说酒喝多了,“河豚鱼吃得太饱了。”
李再清下位来,给每人敬烟,点着火。
周林成悄悄对梁永斌说:“我们湖中行的那个案子,请梁庭长务必多加关照,拜托了。”
匡世衡忙打断说:“老周,今天可是我们新老朋友欢聚呀!”
梁永斌装着和袁刚劲说话,脸上笑咪咪的,不住地点着头。
送客的时候,匡世衡悄悄问李再清:“礼品备好了吗?”
“匡检放心。”李再清答道。
梁永斌拾着沉重的步子,站在自家门口伸手向裤带上取钥匙时,门忽然打开了。
“听到咚咚的脚步声,就知道老东西回来了。又喝多了吧?”他妻子张秀莲嗔怪地迎接他。
梁永斌把手上的包递过去,自己进门脱下皮鞋换拖鞋,随手带上防盗门,抬头一看挂钟,刚过九点。
“今天难得这么早回家,一般酒味熏死人了。喝了多少烧原子?”张秀莲问道。
“大概有三、四两酒。”梁永斌含浑不清地答道。
“你能喝这么多酒了?”张秀莲不信。
“没办法。世衡非要我喝,他还把袁刚劲叫去陪。”
“我看你是见酒路也走不动,好像几辈子没喝过。”张秀莲谑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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