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十八.
吴芸芸清楚,她的话已经起了作用,门亮已经悔恨,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见好就收,再多说,门亮也会接受不了,也会下不来台。
吃过饭,妻子真要到柳湖公园去散步。门亮抬头看天,蓝天繁星密布,月亮也弯弯地挂在当天。在这座城市,能看到星星的天气确实不多,有星星有月亮又有凉风的夜晚更是难得。真的是个散步的好天气。进入公园,吴芸芸便紧紧地挽了门亮的胳膀,而且很快将头也靠在了门亮的肩膀上,一副甜蜜陶醉的样子。妻子这样的甜蜜,让门亮一下有了初恋时的感觉。初恋时,上一阵晚自习,两人就会偷偷地跑到操场后面的那片小树林里。起初是害羞地一起走,后来就手拉了手,再后来就像这样,她将身子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
公园里散步的人真的很多,但大多数都是情侣,大多数也像他俩一样紧紧地挽在一起。门亮突然觉得真是对不住妻子,这一阵子,确实让妻子担了许多心,也吃了许多苦。而自己,这一阵移情别恋,费尽心机,耗尽感情,苦苦思念,吃尽苦头,也一无所获,像这样挽了手一起散散步,也没能实现。一无所获倒也罢了,而收获的,却是一肚子无尽的烦恼,一肚子无望的思念,一肚子无法言说的愧疚。也许自己天生就没那个浪漫的命,天生就应该平平淡淡。平平淡淡就平平淡淡吧,平平淡淡也还不错,就像今天,平平淡淡地爱自己的妻子,平平淡淡地和妻子散步过日子,平平淡淡地了却自己的一生。唉,人这一辈子。门亮从裤兜里抽出手,紧紧地揽住了妻子的肩膀。
门亮突然的亲切让吴芸芸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她清楚,凭她的本事,驾驶一个丈夫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是一个老实的丈夫。吴芸芸高兴了在门亮脸上亲一下,撒娇又充满了爱意地悄声说,你天生就是个书呆子,以后你就好好在家里看书写书,我也不指望你养家,也不希望你成名成家,就希望你安安静静做我的丈夫,你知道吗,不少人都羡慕我,说我有一个青梅竹马又有知识又很温柔的教授丈夫。
回到家睡了,门亮还是止不住要想和院长争吵的事,还是止不住不断地叹气。吴芸芸清楚,门亮的心情还是无法从苦恼中解脱。吴芸芸觉得丈夫受了窝囊气,她决不能袖手旁观,即使不能替丈夫报仇雪恨,也不能让丈夫再受委屈。反复思考,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决定先找毛庆中谈谈,先阐明利害,看看毛庆中的态度,然后再做打算。
怎么和毛庆中交涉,吴芸芸又想了许久。想出了几种方案,然后才安危睡去。
第二天上班,吴芸芸就给毛庆中打电话。电话打通,她只说你在办公室等我,我有话要和你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虽然在校园里常碰到毛庆中,但吴芸芸和毛庆中面对面交谈,还是第一次。吴芸芸感觉毛庆中和门亮也差不多,认真儒雅,像个知识分子。这样的知识分子,竟然勾心斗角互相争吵,而且还要整治门亮这样的知识分子,真的是难以让人理解。她今天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她也要让他知道,门亮,也不是好惹的,更不能任人整治,因为他的背后,有一个聪明能干的老婆。
落座后,吴芸芸就两眼注视着毛庆中,直到毛庆中放在桌面上的两只手慌乱了不知该干什么,吴芸芸才说,对不起毛院长,听说我们家门亮得罪了你,和你闹了别扭,所以我特意来给你道歉来了。
毛庆中一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他和吴芸芸并不熟悉,但知道她在公寓科当科长。后勤的人管财管物,普遍比较牛皮,他原以为吴芸芸是来吵闹的,弄不好还会动手撕扯他,他已经做好了如果她动手,他就躲开的思想准备。毛庆中悬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毛庆中高兴了说,哪里哪里,根本不用道歉,其实也没什么大的矛盾,就是工作中的一些小事。再说,我也有不周到的地方,许多事情也可以慢慢地商量。
吴芸芸说,可我们门亮却很苦恼,也很冤枉,也觉得很不公平,昨天回去,就吃不下饭,人也一下病倒了。
毛庆中觉得也不至于严重到病倒。要说生气,他也生气,他应该比他更生气,晚上睡了,他还生气地想了半夜。但听吴芸芸的口气,好像并不是来道歉,而是要来讨一个公道。毛庆中不想和她争吵,他觉得吴芸芸之所以要来讨公道,可能是也认为门亮冤枉。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也许就不认为冤枉了。毛庆中说,事情的真相你可能不大清楚,但你是他的妻子,有些细节我也不大好说。也许他是好心办了坏事,但影响却很坏,学生的意见也很大,而且学生集体闹到院里,几乎就是罢课请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觉得冤枉,他还怪院里不公平,甚至说我故意整治他,你说说,这样的认识,这样的态度,这样对待我,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吴芸芸说,你口口声声说门亮办了坏事,影响极坏,我不知他办了什么坏事,影响很坏的坏事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我希望你如实地告诉我是什么坏事,不然我会到校领导那里去问,因为影响极坏的事,样领导肯定也知道。
你想知道更好,看你的脸面能不能承受得了。毛庆中说,学生们反映,门亮晚上经常往女生宿舍跑,晚上还单独请一个女生出去吃饭。
吴芸芸知道,门亮再傻,也不会跑到女生宿舍图谋不轨,而且女生宿舍六七个女生,不为工作,跑到那里去干什么。吴芸芸故意吃惊了说,经常往女生宿舍跑?他疯了吗?跑去强奸女生吗?去年一个黑影爬进了女生宿舍,我们当时就报了案,案子很快就破了。你说门亮常往女生宿舍跑,你为什么不报案。
毛庆中知道吴芸芸是在讽刺挖苦他。这个女人,果然厉害。毛庆中不高兴了说,强奸倒不至于,但男女有别,女生宿舍毕竟是女生睡觉的地方,一般男生想入内,比登天还难,他一个大男人,常往那里跑,你想想吧,学生怎么能没有意见。他做为一个班主任,难道连这么一点道理都不懂?
吴芸芸说,那你调查了没有,他为什么往那里跑,他班主任的职责是什么。
毛庆中说,我当然要调查,而且不久就会公布一个调查结果。
吴芸芸说,你不调查就先下结论,你觉得合适不合适。但你也不用调查,他去干什么,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让他当班主任,而且告诉他女生宿舍已经出了很多事,而且要再不能出一点事,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往女生宿舍跑再往哪里跑。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你让他往女生宿舍跑,他按你的意思去了,而且工作干得很好,把几件棘手的事都处理好了,可你却倒打一耙,说他是图谋不轨,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请你给我解释一下。
毛庆中还是有点压不住火,他不由得高了声说,可我没让他闹出事来。再说,当班主任的也不是他一个,别人没闹出事来,唯独他出事了,你说我怎么办。
吴芸芸也严厉了说,你别给他乱扣帽子,什么出事了,不就是没买背心学生不踢球吗?这算什么事情!别人没出事,那是因为别人没得罪你,别人搞活动给你送了水杯,如果别人得罪了你,你照样有理由收拾别人。
简直是不讲道理。毛庆中气愤了说,你怎么和门亮一个样子,难道我会喜欢一个水杯吗?自己犯了错误不检讨自己,却千方百计陷害别人,这算什么事情。
吴芸芸却放低了声音,但声音不高却带了威严。吴芸芸说,我告诉你,你的问题要比他的问题严重得多,你的问题才是真正的问题,这件事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可以调查他,你可以破坏他的名声,但他清清白白,你做不出一点文章。但我也可以调查你,我也可以向上级反映你的情况。别的不说,就说院里接连出的两件事,为什么出事,是谁的责任,你调查清楚了没有。跳楼的女生咱不说,单说那个被拐卖的。其实女生失踪后,线索很清楚,你如果认真一点,稍作一点调查,同宿舍的学生就会告诉你被拐的女生有个男朋友,如果你们让公安查一下那个男朋友,立即就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你却不闻不问,学生家长找到院里,你只知道一味地躲避麻烦推卸责任,藏来藏去不见家长,更不向公安部门说明情况的严重,只是按照一般的程序到派出所报了案挂了失就了事。结果导致学生被摧残了两年。出这么大的事,你们谁检讨过。不要以为别人把你怎么样不了,如果你不饶别人,我也决不饶你,我除了找家长起诉你渎职,我也可以公开站出来控告你的渎职罪行。
学生出走后,他原以为事情不大,过一阵就会回来。事情真相大白后,他确实内疚过,也自责过,也害怕过。但如果追究他渎职,肯定是有点牵强。可如果有人闹,给他个处分,那是自然而然。毛庆中不知该说什么,但他清楚,吴芸芸今天来,就是来威胁他的。虽然是威胁,但如果真闹下去,吴芸芸这样的女人,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一个知识分子领导和一个女人吵闹,首先他的脸皮就不允许他这样去做。其实和门亮争吵过后,他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的修养还是不够,竟然像小孩一样没有理智。他觉得和门亮的事一点也没有必要争吵,他和门亮实际也没什么利害冲突,只是看不惯门亮的狂妄自大。昨天的事,也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去谈。他当然再不想和门亮闹下去,如果门亮不闹,他更不会再去追究什么,调查什么。但现在对吴芸芸说这些,她会以为他害怕或者心虚。毛庆中愤怒得不知该说什么。他还是觉得什么也不说,看她再说什么。吴芸芸却站起身,说,我该说的都说了,一切主动权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要再闹,那么咱们就闹下去,你五十几岁,我四十几岁,我完全可以陪你闹下去,直到闹出个胜负,闹出个你死我活。
然后吴芸芸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天还不算太热,朱雪梅就穿了短裙和半袖,把能裸露的地方也都裸露了出来,显得丰满而充满活力。申明理刚进办公室,朱雪梅就说,赶快准备一下,咱们一起出去,出去看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