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零四.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这个问题也可以和校领导说说。鲁应俊说,商量倒可以商量,我们也是尽力为大家谋利益的,这些年,我们就想出了许多办法,也解决了许多职工的实际问题。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和校领导说,如果能办,我尽力给你办。
吴老师急忙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想让你在校领导面前争取一下。说着,吴老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说,这是我准备的一万块钱,现在的事,干什么也得花钱,白让人帮忙不行,这件事你也得求人,这点钱你先用着,如果不够,花多花少都没关系,花多少我都愿意。
吴老师边说边把信封往鲁应俊的怀里塞。鲁应俊立即说不行。鲁应俊说,这钱你赶快收回去,我肯定不会拿你一分钱,咱们同事那么多年,你对我又那么关照,你给我钱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吴老师说,这钱不是给你的,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我还用给你钱吗。这钱是让你帮我办事的,办事不请客不花点钱,人家也不尽心。再说,解决工作这么大的事,不少人都花几万十几万,我不花点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事。鲁应俊想发火,但对吴老师不能。吴老师以前确实对他不错,再说她也是快退休的人了,论理,他也应该叫姨叫婶。但鲁应俊还是严肃了说,这不是花不花钱的问题,说句心里话,事我肯定给你尽力办,如果能办成,一分钱也不用花,如果办不成,你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办不成。
鲁应俊的脸色严肃而真诚,但吴老师却觉得他的话很假,是推脱的意思:给一座金山办不成,谁信?如果我有一座金山,我还用求你,我直接就让儿子当政协主席银行行长了。但吴老师还是想竭力把钱留下。说实话,虽然在学校呆了三十几年,但真正能给她办事,真正能搭上点关系的领导,也只有鲁应俊了。吴老师几乎带了哭腔说,小鲁,你不收我的钱,我就知道你没想着诚心给我办事,至少是办也行不办也行,可我儿子的终身大事我不能随便。我的心你也应该明白,花多少钱我也不怕,不花钱谁会给我认真办事。在学校,我也只认识你,关系也一直不错,你一分配到学校,我就觉得你是个好青年,我就特别喜欢你,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我煮点玉米做点好吃的,总不忘给你拿一点。
吴老师也真是急了,而且有点狗急跳墙的味道。给他拿玉米吃的事他当然记得。在她的心目中,也许煮玉米棒就是好吃的东西,可他来自农村,整天啃玉米棒子早啃怕了。不过那时他单身,灶上的饭也不怎么样,玉米他还是能够吃得下去,而且那份情谊让他感动。其实他记忆最深的倒不是玉米棒子,而是每年端午十五,吴老师总会给他带几个粽子几个月饼,然后像母亲和大姐一样,什么也不说放在他的桌上。鲁应俊清楚,今天如果不收,吴老师真的会哭,也会骂他没良心。但收了,这件事就真的是一个压力,就真的变成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养了儿子,却把难题往别人的头上推。鲁应俊又止不住一阵心烦。鲁应俊说,要不你就放下,反正你也不是外人,事我给你尽力办,钱我到时再还你。
刚才进了房,申明理和朱雪梅都不想把门关上。房连着客厅,客厅里干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这一幕看得申明理心酸。人比人气死人,老牛比马骑不成。人家坐在家里,就有人硬给往怀里塞钱;咱向别人借钱,都没人肯轻易借给,只好老婆去借,只好戴一顶绿帽子。看来也得想办法谋个一官半职,要不然不仅自己受穷,后辈儿孙,也要吃大亏。
送走吴老师,鲁应俊来到房,叹口气,说,在别人眼里,都以为这个人事处长轻松有权,可谁能知道,这个职位从来就不让人逍闲一天,整天都有各种关系的人来办这办那,可多数情况下是不能办或者办不到,可没有几个人能够理解你,不是死缠烂磨,就是不满抱怨。你们看到了,刚才的事你说怎么办,不收,她要死要活,好像你没一点良心。收下又怎么办,只能等事情过后再还给她。现在我好像得了职业病,见到熟人提了东西登门,心里就一下莫名地烦躁恼火,如果是正在吃饭,就本能地饱了,再连一口也吃不下去。
申明理和朱雪梅静静地听着。他们离这样的烦恼还远,这样的烦恼也许一辈子也轮不到他们的头上,他们甚至还希望有这样的烦恼。重新回到客厅坐下,鲁应俊问申明理保种研究最好从哪方面入手,有没有好的主意。申明理说,咱们是学生物的,我觉得最好从基因入手,把黑香猪的基因提取保存下来,然后除了留纯保物种,还可以进一步研究杂交,培育出新的良种。
鲁应俊说,这些我也想过,从基因入手工程浩大,费时耗力,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咱们这三十万科研经费根本不够,根本无法铺开。我的意思是立足实际,就这点钱,还要完成一个完整的研究。这样看来,只能是先摸清黑香猪现在的生存状况,分布状况,种质纯度状况等等基础的东西,如果可能,再建一个小型保种场,保存一些纯种的黑香猪,等再能申请到后续资金,咱们就拉一帮人,搞基因工程。
这个想法也是对的,但申明理明白,鲁应俊是学化学的,他也不懂基因,也没能力搞什么基因工程。让申明理不解的还有,这个保种研究项目,怎么落到了申明理的手里,真的是有点乱点鸳鸯谱。搞调查就搞调查,如果真搞基因工程,他也没搞过,真不知道怎么搞。如果边查资料边实验,即使能搞成,也得若干年,而且是跟在别人的后面重复研究。申明理只好附和了说这样最好,先搞清基本的东西再说。
鲁应俊要申明理先找一些有关黑香猪的资料,先熟悉一些情况,发现一些问题,然后有敌放矢。申明理不停地点头,然后说,我尽快搜集一些资料,然后把这些资料汇集到一起,打印出来给您送来审阅。
这样很好,看来有社会经验的申明理就是比朱雪梅要成熟,要老练。鲁应俊表示赞许,说,这个研究你就多操点心,多动点脑筋,大胆地创新,有什么想法,你就放心和我说,咱们多讨论多研究,争取把研究搞好。
申明理再次想说职称的事,可朱雪梅硬是也坐了不走凑热闹,而且一颗一颗剥了吃石榴,没有一点走的迹象。申明理只好厚着脸皮说,其实我跟你搞科研也是帮我自己,我评职称正好差零点几分,有这个科研,我的问题也解决了。
鲁应俊噢一声,好像突然想了起来,说,你好像去年就申报了,我还不知道没通过。不过这个项目明年才能结项,你明年再报副教授就太迟了。这样,我还有个小科研项目已经完成了,是关于事业单位人事制度改革方面的研究,省人事厅的研究项目,我把你也加进去。你也赶得正巧,今年的职称过几天就要评定,你明天就填写材料,还能来得及。
申明理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难道真的是时来运转了吗?职称这座大山,压了他几年,压得他心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有了副教授,也算进入到了高级知识分子的行列,也算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交代,以后别的事情,都可以不急,都可以不用这么烦心费心。可这么难的事,说简单也简单。申明理的心一下激动得狂跳起来,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命运啊,你真的是无法捉摸。原以为这个副教授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原以为凑够这0.3分真要把人难死,想不到突然就出现了转机。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感觉走投无路面都是铜墙铁壁呢。申明理一连声感谢后,心里又有点不踏实。人事改革研究好像应该属于社会科学,而他要评的职称属于自然科学。犹豫半天,申明理还是说了自己的担心。鲁应俊笑了说,评职称的事你还不懂,评职称要的是条条框框,哪一个条条算几分,哪一个项目算几分,都是规定死了的。至于研究门类,它只分国家级省部级地厅级,然后再分第一主持人第二主持人,如果详细到是什么研究,那研究门类多如牛毛千奇百怪,情况也复杂得无法分清归类,你怎么能规定得过来。这些条条框框都是上面规定的,而且都是正式红头文件,而且审查材料的人也不只是我们,关键的还是教育厅和省职改办这两关。你不知道,省职改办负责审材料的那个人已经审了十几年材料,全省的材料都要经过他的手,据他自己说,每年审过的材料码起来最少也有几大卡车,经他手成长起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至少也有十几万人。这么多年材料审下来,那眼睛亮的,真的是火眼金睛,不管你材料填写得多么密密麻麻,他一手快速翻看,一手用铅笔勾划,翻过勾完,哪一条算数哪一条不算数,哪一条算零点几分总共得多少分,他已经算得清清楚楚了。谁够谁不够差几分,谁也别想骗过他,谁也别想在他那里喊冤叫屈,那个准确,让你找不出半点差错。
如果是这样,他也放心了。再说有鲁应俊,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申明理再一次不知怎么感谢,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简单地说谢谢。然后小心翼翼了最后试探说,明天我就到您办公室领表填写?
鲁应俊毫不含糊了说,明天早点去,去了先找我,我给你安排。
申明理和朱雪梅走后,鲁应俊觉得还有一件事得办。人事处长不久就要博士后出站回来,如果原回到人事处,他这两年的工作就算白主持了。他曾经向记校长提过这件事,而且明确提出如果处长博士后回来,就给他或者他换个岗位。两位领导都说可以考虑,但考虑是考虑,怎么考虑就关系到他的命运和未来。人事处长是个众人瞩目的位置,竞争也将是相当地激烈,如果和领导没有点特殊关系,从副处长升为正处长,总要过渡一下,官场上称为慢半级。比如他,人事处副处长算实权副处,如果升为正处,一般不会再给个实权正处,而是过渡一下,给一个次要的非实权的正处,像环卫处长教研处长院系总支记等。直接由实权副处转为实权正处,那就得点特殊的原因。他算过,如果今年能当上人事处长,按他现在的年龄,按他的能力,他的前途就不可限量。他现在已经读在职博士,明年就能拿到博士学位,然后再到有博士点的专业挂个博士生导师。想想看,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十多岁的人就有这么多的金字招牌,当个副校长校长应该有很大的概率。去年省里改善基层领导知识结构,要挑选一批博士学位教授职称的知识分子正处干部到地市任职,因符合条件的不多,愿意去的都如愿了,不少被直接任命为副市长。如果去年自己拿到博士学位,现在已经是副市长了。也许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如果人事处长回来后学校按常规把他提拔到下面哪个学院,转正是转正了,但情况就差得很多,没什么权力,各种琐碎事却一堆,学生的事教师的事,事事都得经过院里,像个村长,整天都要为鸡毛蒜皮争争吵吵。在这样的部门当领导,将会更烦,更没意思。更麻烦的是,到了学院,相当于到了基层,别说参与学校的管理决策,见校领导的机会都不多,时间一长,领导也把你淡忘了,你这辈子,也算被埋没了。
牛校长到中央党校学习去了,最近学校不少中层领导都往北京跑,说是到北京出差,其实就是借机去看望牛校长。他也正好去看望看望,然后把人事处领导职务的事详细说说。
去看望也不必带太多的钱,有两三万也可以了。借口也是现成的,就说校长您在首都学习花费很大,我刚好带了点钱买实验用品,结果东西没买成,钱装在身上很危险,不如干脆给您放下一点,补贴一下花费。这个借口不仅堂而皇之能说得出口,接受的人也好接受一些。如果牛校长仍然不收,那他该表达的意思也表达到了,该说的话也可以说了。
该表示的都表示了,该说的都说了,提拔不提拔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明天就从科研费里借三万块出来,后天如果能出发就出发。
但每次使用科研经费,报销时朱雪梅都要搭车报几张自己的发票,不然就不高兴了不愿意去办。很明显,朱雪梅是知道那些钱并没用来搞科研。今后也可以用一用申明理。鲁应俊从来电显示查到申明理的电话号码,拨通后说,你能不能再来一下,我还有个事要和你商量。
申明理到来后,鲁应俊说要到北京出差,要他帮他借点钱出来。鲁应俊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借款单,要申明理填写一下。鲁应俊说,咱们这里设备差,有几个实验数据需要到北京去做,我准备过几天就去,你填个借条,从我的科研费里借三万块出来。没办法,现在什么都贵,到人家的实验室做几个实验数据,动辄就得几万块。
申明理愉快地答应后,立即填写好借条,然后让鲁应俊批上“准予从科研经费里借支”几个字,然后说,我明天上午就去借,不知是要现金还是要支票。
鲁应俊说,还是现金,现金方便一些。
今晚门亮又梦到了曹小慧。先是在大海里游泳,感觉游得特别轻快,凫在水面上嗖嗖得就像一只小船。突然在游泳的人群里发现了曹小慧,他激动得喊一声她的名字,便飞速地游了过去。但曹小慧并不说话,感觉她周围也一片模糊,甚至连她的脸也看得不是很清,但她穿的泳衣他看清了,肉色短衣还绣着碎花。短衣很透明,两个若隐若现。揉揉眼睛,反而更加模糊不清,但感觉要比平日更加饱满。他问你怎么也来了,她说你来我也就来了。这样的回答让他喜出望外,这进一步证实了她也是爱他的,那天让他拥抱也不是因借钱而被迫的。这个困扰了他几天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竟然突然就证实了。他欣喜了说我来教你游泳,然后热烈地上前扶住了她的腰。感觉她的腰是那么地柔软,也是那么地轻盈,轻盈得双手轻轻地卡住她的腰,就把她举了起来。不知怎么并没教她游泳,而是突然就坐在了一个什么地方,而且四周模模糊糊的什么也不清楚。他想让她坐到他的腿上。他轻轻地一扶她,她就无声地坐了上来。他浑身亢奋了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用力搂几下,然后迅速将手伸向她的胸部。她竟然没有一点反抗,也没有一点声音。他终于摸到了。他清楚,从今往后,她就彻底地是他的人了。他长舒一口气,浑身轻松得有点飘移。他还想细看她胸部是个什么样子。他轻轻地揭起她的胸衣,但感觉看不清楚,又好像看清楚了一点,像两个还没吹园的小气球,又像商店衣服模特的那个塑料胸部。怎么会是这样呢?再用手轻抚,感觉真实了许多。和妻子的也差不多,但比妻子的更有弹性,就像一个未婚的大姑娘。他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突然又觉得不对,曹小慧也是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人,怎么能保持得如此美好。他问她为什么。她仍然低头娇羞了不作回答。他一下将整个脸捂了上去,然后使劲地开始吮吸。正当他忍不住要喷射时,突然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然后是妻子细高的声音:起床,什么东西让你吃得那么香,又咂嘴又蹬腿,好像在啃老母牛的蹄子。
妻子笑眯眯地站在床前,被子也被揭到一边。门亮急忙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严,然后愤怒了喊,干什么你,像个夜游鬼,这么早不让人睡个好觉。
妻子又将他的耳朵揪住,将手腕上的表伸到他的眼前,说,你睁大眼睛看看几点了。
不用看,他知道肯定不早了。门亮恼怒了一把将揪耳朵的开,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妻子也生气了,说,我不管你谁管你。然后瞪了眼默默地站一阵走开。
好险,如果再往下继续一点,肯定要出丑,肯定要让妻子看见。
门亮摸摸裤衩,已经湿了不少。真的好危险。
但梦中的情景仍然清晰地停留在脑中,梦中的美好仍然萦绕在心头。闭上眼再感觉,却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而且空得一点都不存在,空得清清楚楚空空荡荡,感觉就是白日做梦。
一股惆怅潮水般地涌上心头。该死的妻子,偏偏这个时候把人惊醒。不要多,如果再迟一分钟,他就能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得到了。可偏偏就这么巧,也许这就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