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将单车放在mén口,叫了一声爷爷nǎinǎi,口水早在喉咙里打转,过去抓了一块刚刚炸好的排骨就往嘴里塞。
外婆急忙从原小生手里夺过去,道:“也不问能不能吃就往嘴里塞。刚炸的排骨半生不熟的,吃了会坏肚子的。”
原小生又从放排骨的盆子里捡起一块,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没事的,nǎinǎi,人家外国人吃rou,还专mén吃七八分熟的呢。那样才不会破坏rou的营养价值。”
“狗屁营养价值。”外婆马上不以为然地顶了原小生一句,道,“你不要小看外婆。外婆年轻的时候也见过外国人,那些人都长的黄máo蓝眼睛,跟牲口一样,你能跟他们比?”说着拿起筷子,把几块已经炸好的排骨捞出来,又放了几块在油锅里道:“你先到屋里坐着看会电视,外婆把这些炸完了,就给你炖去。”
原小生应了一声,说要帮外公看炉火,外公也不让,就又迅速从盆子里拿了一块热气腾腾的排骨,烫的嘴里直哧溜,涎着脸对外婆笑了笑进屋去了。
不一会工夫,排骨炸完了,外婆去收拾炖排骨,外公就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原小生,板着脸问道:“小子,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外公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指责原小生没事不会来看他们。原小生大喊冤枉道:“爷爷,我这次来可是专程来看你们的,你没见我空手来的吗。”
长期以来,外公已经总结出一条规律,只要原小生拿着东西过来,必然是有求于他。原小生今天正好反其道而用之,以此证明此次是专程来看望二老的。
外公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道:“你小子空手来看我,倒有了理了。”也不是存心跟原小生计较,在太师椅上坐下来,接着道:“不管有没有事儿让我帮忙,既然来了,就把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给我汇报汇报吧。”
原小生心里惦记着外婆炖的排骨,哪儿有心思给外公唠叨,随便将乡里马上就要开始换届选举的事情,简单给外公叙述了一下,又捎带着说了一下尉贤臣的事情,就想搪塞过去。
不想外公却认真了起来,沉思片刻道:“小生,尉贤臣的事儿可不敢大意。凑机会你要好好提醒一下你们那个赵书记,让他一定要小心在意。”
原小生见外公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也不敢大意了,想必外公对尉贤臣也是非常了解的,就问道:“外公,你是不是知道尉贤臣的什么事儿啊?”
外公叹了一口,好像在回忆一件非常久远的事情,沉默片刻道:“那大概是第七届乡人大会吧。我当时也是人大代表。那年刚好是乡人大换届选举。县里提名的乡长也已经到位,那个乡长好像是姓冯,或者是姓马,我也记不大清楚,是个很面善的中年人,大概有四十岁的样子,戴个眼睛,斯斯文文的。按照惯例,县里提名的乡长,只要在乡人大会上走个过程,也就可以正式任命了。不想在选举的过程中却出了岔子,选举结果竟然把当时的团委书记给选上去了,县里提名的乡长落选了。结果一出来,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当时的党委书记张慕云,也就是现在的县委副书记,只好如实上报到县委。此事,马上在全县引起轰动。上升到政治高度,这就是尉南乡人大不服从党的领导的一种表现啊。县委书记马天德连夜将张慕云叫到县委,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要求张慕云立刻查清此事,揪出幕后主使,并重新组织二次选举。就在此时,市人大不知道怎么得知此事,站在尊重乡人大代表意愿的立场上,要求河湾县对选举结果予以肯定。张天德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公布选举结果,团委书记正式当选乡长。那位乡长也调到别的地方另行任命去了。”
听到此处,原小生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很明显那次乡镇人大换届选举被人cào纵。如果没有一定的政治手段和能量,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急忙问道:“爷爷,你说的是不是尉贤臣的事情啊?”
外公点了点头道:“尉贤臣这个人了不得啊。后来我才知道,从选举开始,尉贤臣就做好了详细周密的安排。选举结果出来当天,尉贤臣就已经预料到,县里肯定不会承认这次选举结果,必然要进行二次选举。所以,他当天就以乡人大代表的身份给市人大打了电话,把选举结果告诉了市人大同时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马天德要求张慕云组织重新选举的时候,市人大已经开始商量这件事情了。所以马天德的命令还没有执行,市人大的指示就下来了。马天德就算是有再大的能耐,也只能硬生生把这个哑巴亏咽下去。”
尉贤臣既然连乡人大选举都能cào纵,就更别说一个农村换届选举了。这个“二党委”还真是叫的名副其实啊。原小生心中不禁感叹。赵学东给自己说的时候,自己还没大在意,现在看来,赵学东估计也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担心尉贤臣在选举中做手脚,这才让自己关注尉贤臣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原小生立即问道:“爷爷,如果你是赵学东,你会怎么办呢?”
外公马上呵呵笑道:“看来你还是向着赵学东的。”略微思考了一下接着道:“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首先要nong清楚尉贤臣到底是不是会跳出来cào纵选举。如果他要跳出来,那么就要搞清楚,他为什么要跳出来。只有这样才好对症下yào。这在兵法上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然,尉贤臣说到底还是一个农民。农民的思维就有很大的随机xing,有时候或许就是因为一句话让他气儿不顺,他就要跳出来搞破坏,你也没办法。所以要掌握尉贤臣到底会不会出来搞破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挖墙脚”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地道,但是毕竟他不地道在先。我们不地道也就不能算是不地道了。”
“挖墙脚”说白了就是从对方阵营中挖人,而这一点原小生已经开始谋划了。尉三民是个尉姓的村长,如果尉贤臣有什么行动,肯定会拉上尉三民。要是尉三民能为自己所用,卧底在尉贤臣身边,那就不愁得不到尉贤臣的动向了。如果这一步计划成功,那就不止是“挖墙脚”,而是卧底了。
原小生也不禁有些自鸣得意了起来。外公也看了出来,笑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原小生又嘿嘿笑了两声道:“什么事儿都逃不过爷爷的法眼。其实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只不过没有爷爷分析的这么透彻。我的计划是,先在尉贤臣身边放一个人,随时了解尉贤臣的动向。只要他稍有风吹草动,马上让纪检书记马云贵和农经站核查他的账目。然后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扔进看守所,看他还敢不敢折腾。”
外公马上笑道:“你小子倒是ting狠毒的啊。”
原小生mo了mo脑袋谦虚道:“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谁让他尉贤臣没事找事呢。”
不想外公郑重其事道:“你的办法不是不可行,只是把事情想得有些过于简单了。用在别的村干部身上或许会有用,不过要用在尉贤臣身上,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你别忘了,尉贤臣除了会搞yin谋之外,在县里的关系网也非常可怕。要不然他怎么配得上‘二党委’这个称号呢。恐怕你和赵学东还没有开始查他的账,县里领导就递过来话了。你说你们是查还不查。要查,必然要得罪县上领导,县上领导说赵学东不听招呼;不查,选举就被尉贤臣cào控了。到时候,恐怕你们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听了外公的话,原小生一下子目瞪口呆了起来,这一点自己还真没有考虑进去。
原小生想了想,看来还是自己会错了外公的意思,心念电转,马上重新考虑了一遍,慎重道:“爷爷,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要赵学东提前就把尉贤臣的人拉到自己这边来,即便是尉贤臣想要有所动作,身边没人,也会无从下手,对不对?”
外公笑了笑道:“你小子脑子转的还算不慢。尉贤臣这些年在乡里之所以能hun成‘二党委’一是靠身边有一帮追随他的村干部;二是靠上面县里的关系网。不过说到底,靠的还是乡里的一帮村干部,如果没有村干部跟着他起哄,他就等于失去了‘群众’基础,就算他上面再有关系,形不成气候,也是白搭。”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县上领导也不是白痴、神经病,他们平白无故得罪乡镇一把手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既然得罪了,就是想让乡镇领导给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摆平这些事情,同时还能让乡镇领导说他们好,树立在乡镇领导中的威信,无形中也是bi迫乡镇领导跟着他们走。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当然,尉贤臣要是形不成气候。乡镇上本来就平平顺顺的,就一个尉贤臣在闹事,乡镇领导肯定不会找县上领导,县上领导如果硬出头替尉贤臣撑腰,其目的马上就会受到其他的领导的质疑,乡镇领导再把此事捅到县委,这位县领导恐怕得到的就不是好处,而是一次不正式的诫勉谈话了。”
原小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外公已经停下来,在原小生的脑mén子上,嘣地弹了个脑瓜蹦,责备道:“老子不是送给你一套《官场方程式》吗,你小子难道就没看啊。怎么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
原小生mo了mo被外公弹的生疼的脑袋,促狭一笑道:“爷爷,差辈了,你是我爷爷,可不是是老子。我老子在尉南街上买水产,恐怕这会正在吃饭呢。”
一句话把外公给逗乐了,外公也自知失言,宽容地笑了笑道:“你少给老……我挑刺。”差点又一次出现口误。
原小生这才委屈道:“你给我的那套《官场方程式》我都看了不下五遍了,可里面也没有讲你说的这些啊。”
外公马上恨铁不成钢道:“笨我给你一套书是让你学习里面的为官之道的,不是让你生搬硬套的。古今官场虽形式有别,但官道一样,无外乎勾心斗角、平衡关系,而关系平衡中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有掌握了其中的jing髓窍mén,才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一通百通,在官场处不败之地。你照猫画虎、依葫芦画瓢,总希望用现成的例子解决现实问题,你想想,有可能吗。”
外公一连串的责备,把原小生说的哑口无言,想想自己这些年受学校“填鸭式”的教育的影响,还真有外公所说的这些máo病。想要辩解,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好嘿嘿笑了两声道:“你说的这些道理,外孙都记下了,以后保障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外公也是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道:“你外公走过的桥比你走过路都多,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都多,你应该好好向外公学习。”
这时外婆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一盆子热腾腾的炖排骨,一边将排骨放在八仙桌上一边道:“你就吹吧。连我这个文盲都知道的问题,你这个整天说自己读过si塾的文化人却在这里瞎白话。咱们这儿连桥都没有,你走什么桥啊。你又不是属骆驼的把盐当饭吃,就说自己吃的盐比我外孙吃的饭多,也不怕把老脸臊一层皮。”(注:骆驼吃盐是河湾县的一种民间说法。)
外婆的河北口音,又说的极流利,抑扬顿挫,还有点说俏皮话的味道,几句话把外公损的一文不值。外公马上满脸涨红,强词夺理道:“你们nv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都是老先人留下的古话,你一个nv人家哪儿能nong明白。好好做你的饭去,外孙还等着吃完了上班去呢。”
老两口又开始打嘴仗了,明显又是外公落了下方,原小生在一旁听了,捂了嘴咕咕直笑。冷不防外公的手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伸过来,在原小生的脑袋上嘣地敲了一下,嗔怒道:“你小子坐山观虎斗的能耐倒是不小。”原小生负痛,急忙缩到了一边,无辜道:“你说不过nǎinǎi怎么怪到我头上了。”
外婆见外公打外孙,哪里愿意,颠着小脚,以极快的速度在外公的脑袋上也来了一下,边打边道:“我叫你打我外孙。”打完了,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差点把假牙也掉下来,急忙捂住了,又警告道:“不准再打我外孙了,再打看我不收拾你。”外公也只好悻悻作罢。
因为原小生的到来,外婆的中饭自然又丰盛了不少,本来一个炖排骨就已经让原小生很解馋了。外婆又特意加了一个香椿炒ji蛋,一个卤豆腐干,都是原小生平时爱吃的。一顿饭下来,原小生几乎走不动了,mo了mo吃的滚瓜溜圆的肚子,打了个饱嗝,道:“nǎinǎi做的饭就是好吃”
外公说话向来不留情面,原小生刚说完,外公就来了一句:“好吃你还不经常来,要是不好吃了,估计等我们两个老家伙送到地里,你都不愿意来了。”
原小生急忙赔笑奉承道:“外公千万说这种丧气话,你们二老一定能活到两百岁。máo爷爷不是说了吗,自信人生二百年,会dàngji水三千里。ji水的事儿就免了,活二百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外公也一下子乐了,道:“真拿你这张嘴没办法,我们要是活到二百岁不成老妖jing了吗。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去上班去吧。别一会迟到了,被人抓小辫子。”
原小生应了一声,又给nǎinǎi打了个招呼,骑了单车,一路高高兴兴第往乡镇府而去。
原小生进乡政fu大院也就两点多的样子,尉三民却早就在mén口候着了,见了原小生急忙迎过来,笑嘻嘻道:“原主任终于来了,我都等老半天了。咱们这就走吧。”原小生故意拿捏了一下,也不看尉三民,边走边道:“我让你…过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呢。”这句话也是纯心想要把尉三民急死。换届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迟行动不如早行动,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尉三民早在村里做了大量的工作,就等着原小生这个保存干部去村里给老百姓吹风了。只要原小生这里没什么问题,这届村长他就可以十拿九稳了。
大王庄的事儿,原小生虽然不多管,但是老百姓心里都一杆秤,知道凭尉三民的能耐,不可能给村里争取到那么多的好处,选举的事儿自然要把原小生看成真正的主心骨。这一点尉三民也不会不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死皮赖脸地要原小生给他撑腰。
尉三民一直跟在原小生身后赔笑道:“原主任,我这不是怕迟了吗,就早早过来。你要是忙的话,我再等一会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