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零三(1 / 2)

七百零三

其实这一路,原小生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把赵学东的事情说给欲皇庙的老道,然后又如何让老道顺着自己的意思给赵学东掐算。用钱买通老道自然是个不错的办法,但关键问题是自己非但没钱,而且也不想huā那种冤枉钱。原本想,路过下家岭村的时候,让杨庆林绕道把下家岭的村长叫上,事情肯定就好办多了。可是一旦叫上下家岭村的村长,又难免要把赵学东的事情说出来,显然这样做,就有些得不偿失了。何况下家岭村的村长尉狗亲还是尉永奎的人,这就更不能让他知晓了。

抓住庙门上的铁环砰砰砰拍了几下,许久里面才传出一声悠长而酸性的声音:“贫道虽不才,亦不敢亵渎神灵,过午不请神,乃尊神敬神之道,贵客还是请回吧。贵客所要掐算之事,贫道已经了然,请贵客明晨辰时三刻再来,贫道定当奉上妙策。”

原小生站在门外听了,不禁一阵恶寒,心想,这老道也太能拽了,还弄出一堆文言来唬人。怪不得村里那些善男信女们会如此相信老道。还搬出一个果物不请神的规矩来糊弄人。

杨庆林没什么文化,那里听得懂老道的几句酸文,就神情严肃地问原小生:“辰时三刻是什么意思啊?”

原小生笑了笑道:“就是早上七点四十五。”

杨庆林已被老道的几句话给唬住了,对原小生道:“我原来还以为这老道是门g人的,想不到还有点道行。人家既然给你说明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再来,咱们就明天早上再来吧。反正我明天早上也没有什么事儿。再跟你跑一趟也没关系。”

杨庆林自然是一番好意,原小生却等不得了,万一明天早上赵学东要来,自己又没有安排妥当,这老道再胡说八道几句,自己的计划岂不是全盘落空了,沉思片刻,一狠心,捏了捏口袋里仅有的三百元,再次朝庙门内喊道:“老神仙。”这三个字着实让原小生身上起了不少激皮疙瘩,也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我虽有事相求,但也不敢劳烦过甚,今日只求能在欲皇脚下进香三株,以表真诚。”

又过了许久,庙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脸色白净,耷拉着两只三角眼,留着长长的胡须的老道,双手合十,向原小生打了个躬,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道:“施主请进”

原小生依样还礼,又给站在身后的杨庆林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杨庆林在门外等着。杨庆林就知趣地笑了笑。

欲皇庙其实并不大,只是个一进的院落,进门正对面左右各有一棵合抱的大槐树,往前走几步,上三层台阶就是正殿欲皇殿。殿前摆放着一个大鼎,材质应该是水泥修建的。东西各有三间厢房,老道平日应该就住在厢房之中。东厢房和大殿衔接之处隐约可见一个小拱门,拱门很窄,大约有四五尺,能容两人同时通过,应该是到后院的路径。

拾级而上,站在大鼎跟前,起手施礼,老道便把三根足有三四尺高的香递到了原小生的手中,又拿来一叠黄表,点燃后放入火盆之中。原小生就在火盆中把三根高香点燃,施礼三次,将香cha入大鼎香炉之中。接着从口袋中掏出三百元,放在老道端过来的木盘之中。

“无量寿佛,多谢施主”那老道接过钞票,单手施礼,再将盘中钞票纳入囊中。不过老道很明显对原小生的三百元并不满意。然而三百元对于原小生而言可是一个月的饭钱。

原小生略微考虑一下,笑了笑道:“老神仙,恕我直言,我今天过来,目的并不是为了上这三炷香,而是为一个人探路。”

那老道起手道:“施主不说,我也早已知晓。”好像他真的就是无所不知的神仙一般了。

原小生沉默了一会,忽然冷冷地道:“老神仙既然什么都知晓了,那我想问问老神仙,可知我为何人探路?”

从进了欲皇庙,那老道就一直在装深沉,原小生虽然不想得罪他,但也不愿意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这句话明显是在警告老道:你少在老子面前装x,老子并不信你这一套。

那老道愣了一下,依然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道:“一位贵人。”

一位贵人?草,贵人都快变成贱人了。原小生肚子暗骂,往老道面前走了两步道:“老神仙果然高明。不过……这位贵人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不知老神仙可有化解之法?”

那老道也是惯常为人“排忧解难”的主儿,一听原小生的话就明白了七八分,做思索装,停顿了一会,道:“上香四十九炷,必得欲皇护佑,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上香四十九炷?一炷香按一百元算,四十九炷香就是四千九百元。这老道也太狠了点吧。原小生心里不禁很恨的。

对于赵学东而言,四千九百元或许并不算什么,对自己而言,四千九百元就是自己将近四个月的工资啊。把赵学东带到这种地方来,给赵学东找个欲皇大帝靠山,肯定不能让赵学东自己huā钱,而且根本没办法报销,那么这钱就只有自己出了。自己这不是神经了吗。

想到这里,原小生脑子一转对老道笑了笑道:“不敢隐瞒老神仙,四十九炷香恐怕上不了。不过……如若老神仙能帮助这位贵人过了这一关,我倒是可以保欲皇庙不易主换人。”

原小生倒也不是威胁这个老道。下家岭村长尉狗亲,虽说是尉永奎的人,但也在党委的领导之下,赵学东一句话,他岂敢不听。何况欲皇庙里的事情,本来就不受法律保护,赵学东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欲皇庙易主换人,甚至拆庙。不要说赵学东亲自出面了,就是王清华给尉狗亲点拨一下,尉狗亲也不会不考虑。

那老道一听,马上显出了几分惊慌之色。再加上,原小生从进来就一直在用故意找茬的口气跟他说话,来者不善这四个字,他应该也能体会到几分。

听了原小生的话,那老道再次起手道:“心诚之人,一炷香足矣。”

一炷香足矣,说白了就是说给一百块,意思意思,就给你办事。看来这老道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原小生不禁心中一乐,一百元好说,随便开个水果、香烟之类的条子也能报销。不像一下子要四千九百元,无论开成什么样的条子,都会让人怀疑。

因为事情的特殊性,原小生自然不便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老道,不过老道是靠算命门g人混饭吃的,岂有不懂察言观色的道理,又在老道的房中坐了一会,那老道对原小生的身份就非常明白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乡政府的人,他是惹不起的。临行前,老道又编了个理由,将原小生刚才奉上的“善款”如数奉还了。

紧赶慢赶,原小生到乡政府的时候还是迟了将近一个小时,刚进办公室,陈永年就沉着脸,以质问的口气道:“小生,你干什么去了,赵书记找你半天了。”原小生只好编了个理由道:“陈主任,真不好意思,刚才我村村长过来叫我一块吃饭去了。下次一定注意”陈永年脸上的表情就复杂了起来,沉默了一下,道:“你赶紧上去吧,赵书记估计早就等急了。”

原小生一边往转身往赵学东的办公室走,一边想陈永年刚才的表情。陈永年对自己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妒恨。自己不干这个通讯员的时候,陈永年是赵学东不二的近臣。在乡政府大院里,陈永年的话虽然不多,但也因为跟赵学东走的近,又掌握着两个重要的部门,腰杆自然比别人硬气一些。而自从自己当上这个通讯员后,赵学东明显对他疏远了许多,有什么事儿也不跟他商量了。他当然就没有过去那么硬气了。

很快到了赵学东办公室的门口,原小生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轻轻地敲了敲赵学东半掩的房门。赵学东马上抬头笑道:“是小生啊,进来吧。哦,对了,顺便把门关上。”

原小生就知道赵学东可能有事要给自己说,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欲皇庙的事儿。不惑之年,却前途渺茫,那份急切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如果此次真被南振海和柴文山搞垮了,将意味着他赵学东的政治生涯将画上一个不太圆满的句号。对于一个从政多年的人而言,政治生涯的结束,就意味着生命意义的终结,这是他怎么也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原小生关上门,恭恭敬敬地站在赵学东的面前。原小生深深地明白,越是在赵学东状况不好的情况下,就越要显示自己对赵学东的尊敬。人在这个时候是非常脆弱而且敏感的,往往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在他眼里却带有明显的挑衅,会带来一生的记恨和无穷的后患。

“坐吧。”赵学东很随便地给原小生指了一下。不过原小生还是在自己习惯坐的地方——偏离赵学东位置的三十度角,坐了下来。这个地方不仅不会让赵学东感到不舒服,也不会让自己感到压抑。

“要是明天没什么事儿,我想去下家岭看看植树造林的情况,你给安排一下吧。”赵学东别有用心地说道。

安排检查植树造林工作,应该找分工林业的副乡长马男锁,起码应该找林业站站长赵天德安排,怎么能让自己一个通讯员安排呢。更何况这个时候正是隆冬季节,检查植树造林不是纯粹扯淡吗。原小生马上就明白了赵学东的意思,不过也没有想到赵学东会这么猴急,点了点头道:“好吧,赵书记,我尽快去安排。”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咱们这次是不是来对下家岭的植树造林情况来一次暗查呢。虽然下家岭的植树造林工作已经开展了好几年了,但是效果一直很不明显。我觉得主要问题还是附近几个责任村存在阳奉阴违的现象,检查一次就栽几棵,也不管树苗是死是活。”

赵学东点头道:“可以吧,那就不要通知附近几个村的书记村长了,我们直接进山看看。既然暗查,咱们就来一次彻底暗查,马乡长和赵站长也不要通知了,就我们两个人到山上看看。”

这样安排是必然的结果,只不过有原小生的要求,会让赵学东此行显得更加合理一些。

从赵学东的办公室出来,正好碰上正从下面上来的刘悦。原小生的心头不由一紧,不过很快对刘悦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好像自从赵学东出事之后,刘悦反倒往赵学东办公室跑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起初原小生还以为是刘悦也因为去市里参加干训班的事儿,刘悦在跟赵学东做最后的谈判。不管怎么说,刘悦算是给赵学东“奉献”了一把,讨个说法也是应该的。现在看来,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回事。那么刘悦究竟要干什么呢?

原小生心中虽有些疑惑,也没有多去细想。无论是刘悦跟赵学东做最后的谈判,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跟自己的关系都已经不是很大了。从当上这个通讯员那一刻起,原小生就时刻警告自己,不要参与领导的si生活。就算是领导也会有很多不愿告人的秘密,打听、传播都会对让领导不满。这种低级的错误原小生是绝对不会犯的。

不过原小生也无法阻止别人的猜想,毕竟在乡政府,好事之徒还是大有人在的,比如跟自己同在一个办公室的刘红梅刘大姐,还有跟刘悦同在一个科室的尉锁huā尉大姐。刘红梅就不用说了,五十多岁的人了,退休就在眼前,政治前途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曾经的梦醒,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也不能排除因为人生的失败而对社会和身边人的报复,总希望大家都出点事儿,以此达到心理上的平衡。还有门房尉老头,huā边新闻是绝对少不了他的。

年近六旬的尉老头,已经鳏居多年,对男女之事窥视癖,可以说有一种比常人迫切几十倍的渴望。再之有着非常充裕的时间和交际空间(门房),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总会在他这里中转之后,开始整个尉南乡肆虐开来。

刘悦时常找赵学东的事情,瞒得过谁也瞒不过尉老头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他第一次看到赵学东和刘悦走在一起就开始扬言,这两个人肯定不对劲,而且是那种男女之间的不对劲。他说这话的时候,尉锁huā就坐在门房看乡政府给尉老头配的那台二十一英寸的彩色电视。尉老头的话马上引起了尉锁huā的高度警惕,并对两个人的关系做了大胆的分析和猜想:情人、小三,甚或是si生女。反正没有一种关系属于正常关系。两个人经过长时间的分析和讨论后,最终把赵学东和刘悦的关系确定为,赵学东和刘悦有一tui这个层面上。因为无论是情人还是小三,都不适合在公众场合路面,只有“有一tui”这种具有一定隐蔽性的暧昧关系,才会出现掩耳盗铃、明目张胆地借同事关系,毫不顾忌地同出同入。

这个结论第一时间被尉锁huā传递给了办公室的刘红梅,同时尉老头也开始断断续续地把这层意思传递给了进入门房的每一个乡村两级干部,甚至是到民政所办低保和到计生办办准生证的每一个人

一时间,赵学东和刘悦的关系,竟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并开始演绎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最具特色的版本是,赵学东“久旱”生疏,在跟刘悦发生第一次关系的时候,竟然弄错地方,从刘悦后面就开始了,弄的刘悦在乡政府夹着屁股晃悠了半个月。刘悦那当老师的丈夫问起,刘悦只好谎称是便秘gāng裂所致。

当然这个版本十有*出自尉永奎之口。自从赵学东拒绝了尉永奎监管村级小企业改造的事情后,尉永奎对赵学东恨之入骨,总希望赵学东能出点事儿,尽快离开尉南乡。他带着几个村干部到县里告赵学东的黑状,明显也是这个目的。只是他一个乡人大主席,单凭个人能力,想把赵学东整垮,只能说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给赵学东找点小麻烦还可以,真正想要把赵学东整垮,他还没有那个能耐。

一下午也没什么事儿可做,给欲皇庙的老道打电话安排了一下后,原小生就在办公室主动帮陈永年干了一些工作。陈永年的脸色马上变得不那么难堪了。对于陈永年的态度,原小生坚持一个原则:不得罪、不亲近、不仇视。无论陈永年如何对待原小生,原小生从来都是一副尊敬的笑脸,这样也多多少少减少了一些陈永年心中的妒恨。

晚上刚进家门,母亲一边给原小生弄饭一边道:“明天可就礼拜六了,后天你就要到县城里跟人家姑娘见面了,这次你再不能放人家鸽子了,一定要好好准备准备。”

原小生这才想起礼拜日要跟刘婶介绍的女孩子见面的事儿,也是不愿意让母亲再为自己费心了,就嘻笑道:“妈,你就放心吧。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穿那身你最喜欢的西装去。”忽然想起,后天就要见面了,还不知道人家女孩姓甚名谁,就顺便问道:“妈,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母亲停住手中的活计,想了半天才道:“你看我这记性,前两天刘婶才给我说了,好像叫什么悦,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你要是想知道,一会再去问一下刘婶不就知道了。”

因为上次听母亲说起,总觉得那女孩子有点势力眼,再加上刘婶的一番吹嘘,原小生本来对这女孩子没有什么好印象,哪儿会再向刘婶打听。只想着后天去了,应付一下了事。然后把南素琴带回家中,给父母交了差,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然而母亲说的“什么悦”还是让原小生感觉有些耳熟,心想,总不会是马悦吧?再想想,觉得绝没有这种可能。马悦在县检察院工作,是名副其实的硬单位,而且马悦的父亲马天虎也算得上是河湾县的大佬了,怎么可能看上自己这个穷小子。淡然一笑,也不去多想了。

因为第二天还要跟赵学东一块去下家岭山,吃完饭,原小生就一个人在屋里看了一会《官场方程式》,早早睡觉去了。

第二天刚起床,赵学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自己已经在赶往平南村的路上了,让原小生准备一下马上出发,又问了一下原小生准备的怎么样了。原小生明白赵学东的意思,肯定是问欲皇庙的事儿准备的怎么样了,就含糊道:“都安排好了,直接过去就行。”挂断电话,想了想,就感觉赵学东对自己似乎还有些不大放心,也只能淡然一笑,起床穿衣服、洗脸,给母亲打了个招呼就往村口赶去。

到村口的时候,赵学东的车已经在那儿停着了,车里面就赵学东一个人,司机王子凯并没有一块来。跟王子凯在一块时间长了,就知道王子凯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太多。有时候坐在门房尉老头那里一坐就是半个早上,跟机关里的一些闲人叽叽咕咕说些不着四六的话。这一点不可能不让赵学东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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