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六十七.
‘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范晓斌和周雨菲都被吓懵了,前进中的号角戛然而止,远航的邮轮突然触礁,周雨菲感到范晓斌植入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瞬间溃散。两人张皇失措还没反应过来,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好像天崩地裂一般。范晓斌慌忙起身开灯,惊呆了,只见客厅的落地窗被砸了个稀巴烂,地板上满是碎玻璃屑。
‘晓斌,赶快报警。‘周雨菲哭喊着叫道。
范晓斌愣愣地看着周雨菲,没有动,低下头,嘴里喃喃地吐出一句:‘没有用的。‘
‘你知道这是谁干的对不对?‘周雨菲瞪着惊恐的眼睛问。
范晓斌没有说话。
‘上次你被人打,也是因为同一件事对不对?‘周雨菲追问道,‘你为什么老是瞒着我,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一起面对吗?‘
范晓斌正欲开口,突然感到大腿间一阵剧烈的酸胀,这疼痛来势汹涌,迅速蔓延,扩散到整个下身。他痛苦地蜷曲起身子,双手紧紧地捂在胯下。
‘怎么了,晓斌?‘周雨菲赶紧蹲下来,想扶住范晓斌,已经来不及了,范晓斌一屁股坐在碎玻璃屑上,他顾不了这些了。尖利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臀部,一道殷红的血渗出来,周雨菲在旁边尖叫起来,范晓斌不住地摇头,示意周雨菲别动他。
范晓斌在地板上坐着,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周雨菲紧紧地抱着他,好一会儿,这种酸胀感才开始一点一点地褪去,就像一个被施了魔法的人刚刚化解脱身,一阵熟悉的轻松感恢复过来。范晓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周雨菲关切地看着他,问:‘好一点了吗?‘
晓斌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周雨菲别过脸去,眼泪扑扑簌簌地掉下来。
‘菲儿,别哭,是我不好,我举报的事连累了你,这些都是那伙要报复我的家伙干的。‘范晓斌抚着周雨菲的脸,内疚地说。
‘不,这不怪你,你是对的。我说过,再大的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
范晓斌欣慰地拍着周雨菲的肩,周雨菲突然站了起来,喃喃地说:‘你别动,我给你去拿药,你的屁股被玻璃划伤了。‘
直到很晚,他们才睡下。
早晨,范晓斌睡得死死的,周雨菲忙碌了一阵,发现房间里还没有动静,就跑过来叫:‘都七点半了,快起来吃早餐,吃完了我就送你上班去。‘
范晓斌一骨碌爬起来,不小心把屁股上的伤口压了一下,疼得皱了皱眉,马上跑到卫生间去洗漱,三下五除二,吃完早点。
两个人手挽着手走下楼。
远远地,周雨菲看见自己的轿车前围了一群人,连忙放开范晓斌的手,挤上前去。
新闻采访车被砸得惨不忍睹。
周雨菲的泪水夺眶而出,当她回过头来看范晓斌时,只见范晓斌失神地看着车子。
她连忙过去拉范晓斌,范晓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周雨菲上车试了试,发动机还是好的,她便驾着这辆面目全非的小车,载着范晓斌到了他的单位。
范晓斌低着头慢吞吞地在走廊里走着,路过工程科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就缓下脚步。
‘范晓斌真亏大了,当一个无权无利的项目协调办主任,真是划不来呀。‘一个科员说。
‘他还值得可怜啦?活该他害得我们全市人民背上5亿元的债务,害得省厅和我们局的关系搞僵。我跟你们说呀,现在市里盯他盯得特紧,你们切莫不要撩黄蜂蛰眼肿,和他沾上边绝对没好日子过‘黄必树的声音。
‘黄科长,那样做也太势利了吧。‘另一个科员说。
‘我给你们说,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势利社会。‘黄必树宛如一个智者,向他的崇拜者教导道。
范晓斌冷哼一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泡了一杯茶,看了当天的报纸,无所事事地靠在椅子上,觉得特别心烦。他在办公室踱起步子,依然感到空虚无聊,抬眼看见小孙桌子上的扑克牌,想起了以前读大学时,经常玩的用扑克牌算命的游戏,就铺陈开,算了一单,晦气,又算二单,依然时运不佳,再算三单,运气更差。他一把抓住牌,使劲地扔进垃圾桶,狠狠地踢了垃圾桶一脚,垃圾桶晃了几下差点翻倒。瞥一眼台历上的钟,接近下班,他‘哐‘的一声把办公室铁门关上,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
走在大街上,范晓斌正挥手招出租车,突然涌上来四五个大汉,不由分说,像饿狼扑食一样一齐扑过来,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向他,几个人边砸边骂:
‘狗日的,叫你告密叫你告密‘
‘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狗咋种‘
‘不得好死的东西,叫你告‘
范晓斌狼狈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这时,范晓龙突然从后面像箭一样冲过来,拼命地和那几个大汉对打起来。知道自己寡不敌众,范晓龙忽地从腰里抽出一柄尖刀,冷飕飕地闪着寒光,厉声道:‘住手‘那几个大汉见他这种亡命的样子,作鸟散状。
范晓斌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道:‘晓龙,你怎么在这里?‘
范晓龙扶起他,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在跟踪我?‘
‘我在保护你。‘范晓龙横了他一眼。
范晓斌伸出手想替范晓龙擦掉脸上的血迹,被他挡开,说:‘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经打啊,拳头堆里趟出来的硬汉,背几拳头就像人家在跟你搔痒痒。‘
‘走,我陪你到医院去包扎处理一下。‘范晓斌关切地说。
范晓龙头一摆,说:‘你别管我,我送你回家,以后每天我来接你上下班,我倒要看看有哪些王八蛋再敢动你。‘
‘我跟你说,我宁可被人打死,也不要你掺和进来。‘范晓斌冷冷地说。
‘你这说的是一句狗屁话。‘范晓龙骂道,扶着范晓斌向家里走去。
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晚霞满天,一会儿就变得阴云密布。范晓龙在天泉大酒店吃完饭,走出酒店,准备回江边黄沙站,前面拐个弯就可到达,但他心里总不放心哥哥嫂子,便骑上摩托加大油门,风驰电掣地朝范晓斌家飞驰而去。
到了小区,停稳车,范晓龙将头盔往车把上一挂,一道蓝湛湛的闪电掠过,‘轰隆‘一声雷响,接着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范晓龙躬身向三楼跑去。
周雨菲闻声打开门,看到站在面前的范晓龙,有些意外地说:‘晓龙,你来了,没淋着雨吧?‘转身对卧室里的范晓斌喊道:‘晓龙来了‘
‘嫂子,刚才吃饭听说有人把你的车子给砸了,有这回事吗?‘范晓龙一边换鞋一边着急地问。
周雨菲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把车子都送到修理厂了。‘
范晓斌这才从卧室里没精打采地走出来。
范晓龙继续说道:‘嫂子,你以后上下班,我专门派两个手下来护送你。‘
‘不了不了,我又没有得罪过人。‘周雨菲赶忙摆着手。
范晓龙看了看范晓斌,说:‘你没得罪过人我哥他得罪了人啦。现在人家找不着我哥,就找你出气。那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流氓混混。‘
范晓斌靠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晓龙,你又要护着你哥,又要护着我,自己还要做生意,你哪里忙得过来。‘周雨菲边说边给范晓龙倒了一杯水。
范晓龙知道哥哥自尊心很强,什么事情喜欢一个人独自扛着,现在到了这步田地,处境这么危险,他依旧一声不吭毫不防范。范晓龙只得跟周雨菲说:‘这你们别操心,我先让人护你们几天,等我查出谁在背后捣蛋,再去找他们算账。所以最近几天你们得听我的‘
周雨菲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范晓斌。范晓斌这才开口道:‘晓龙,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如果他们把我惹翻了,我会去派出所报案。你忙你的去吧‘说完站起身,像是在下逐客令,完全忘了外面正大雨滂沱。范晓龙一愣,冷笑道:‘哼派出所管那些杀人纵火抢劫拐卖的重点案件都管不过来,谁又有闲心过问你这破事?你摸错门了。‘范晓斌犟着头说:‘反正我和你嫂子的事不用你插手‘见范晓斌话说得极其武断和绝情,范晓龙心里很窝火,大声吼道:‘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是怕你喋血街头,咱们家老娘为晚年丧子而痛不欲生。‘说完,他赌气似的站起来,身子转向大门。
‘呃,晓龙,再坐会儿,外面下得正大呢‘周雨菲赶紧挽留道。
范晓龙默着脸,说:‘不了,嫂子,我还有事,这两天双休你们就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星期一上班我会派人来的。‘边说边往外走去。
站在摩托车旁,范晓龙犹豫了,倾盆大雨下得正欢,一出去准淋成落汤鸡,‘嗨,管它呢‘范晓龙骑上摩托车,冲进雨幕,这时周雨菲拿着伞从家里追出来,已经看不见范晓龙的影子了。
冲出十字街,经过一道巷子,雨一下子就停了,范晓龙松了口气,摩托车慢下来,看了看四周,这里好像是那个赵丽娜住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丫头在不在家,试试看。范晓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停下车。
他来到门前,整了整头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这才敲门。
自从那天一别后,范晓龙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赵丽娜,心里倒一直惦记着她,有好几个晚上顺道在这条路上逛,盼望着能遇到她;但希望总是落空,于是有了感慨:素昧平生的人多着呢,谁还会记着你呀就将这事搁在心里了。
门开了,赵丽娜见到范晓龙,高兴坏了:‘是你呀,晓龙。‘这丫头满脸惊喜的样子一览无余,一点儿也不矜持。
范晓龙的心里有些得意,直截了当地邀请道:‘走吧,今天我请你吃饭。‘
‘你的伤好利索了吗?‘赵丽娜关心地问道。
‘我说我请你吃饭。‘范晓龙摆酷。
‘我不去‘面对这个霸道的家伙,赵丽娜有点生气了。
范晓龙的语气软了下来,拿着腔调问道:‘怎么,不愿意和我这个坏人共进晚餐啦?‘
赵丽娜转过身去,不说话。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范晓龙跟进屋。
赵丽娜仍不吱声。
‘你放心,我今天是来感谢你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正在做饭,你就在这里吃吧。‘赵丽娜有点害羞地说。
‘我今天想请你吃饭。‘范晓龙坚持。
‘我才不要你请呢。‘女人就是这样,明明是想跟他一起去的,却非要说不,这下可好,范晓龙扭头就走了。
赵丽娜急得在屋子里直跺脚,‘咚咚咚‘,有人在敲门,赵丽娜拉开门,只见范晓龙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超市购物袋,里面有鱼有虾,好多菜,他往赵丽娜面前一递,赵丽娜‘扑哧‘一声笑了。
‘快接着呀,你不是说要做饭给我吃吗?‘
‘哼,真讨厌‘赵丽娜娇嗔地笑着接过菜,苗条的身子一扭进了厨房。
看着这个女人一脸娇媚的神采,范晓龙惬意地靠在沙发上。
‘喂,换鞋。‘厨房里传来悦耳的声音,范晓龙感到了一种家的温馨,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孤家寡人浪迹天涯,蓦地,心生出一种凄凉,想起和赵丽娜的相识,也颇具戏剧性,这是否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呢?从来不想这些矫情的儿女情长,今天看到了她,竟滋生出一腔这般温柔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