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闯荡(2 / 2)

叶毛心里觉得温暖:“秋秋,谢谢你。这药多少钱?”

“你问这干什么,要给我钱?”

“不,我现在没钱,不过我要把账记下来,等挣钱了加倍偿还你。”

“没钱还说大话。谁要你还了?”

“不是说大话。我总不能没脸没皮,在你和枫姐这儿占便宜。我叶毛总还是个男子汉,本来应该我帮你,现在弄颠倒了,这是啥事情嘛!”

“得啦,以后和我不许分那么清,我的就是你的,我有就是你有,给你点儿小零碎不要挂在嘴上。”

“关键是我要找到活儿干,有活儿干才能挣钱,挣下钱了才能说别的事情。一寸光阴一寸金,我再不能这样晃荡下去了。”

“你想干啥?”

“我不知道能干啥,也不知道哪儿有适合我干的事情。”

“要么咱俩去找郭枫姐,她的路子比咱俩宽,办法比咱俩大。”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乱鸟杂啼。

n省商业厅新来的厅长郑京终于到任了,是主管的商业部派来的一位京官;同时到任的还有一位新来的常务副厅长贾志诚,兼任党组副书记。

郑京瘦长身材,戴副眼镜,讲话慢条斯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五十多岁了竟还远离北京,去一个省厅任职。他先头并不是很愿意,以年龄大为由想推却,但部长找他谈,说这是部党委对他的高度重视和信任,也是对该省商业工作的高度关注和负责,大家对他寄予殷切期望,他才勉强同意。

贾志诚是本地人,到任前在本省秋阳市当副书记,有能力,也有魄力。他来省商业厅任副职,同样心有情绪,可以说比郑京更不愉快。

原来这次商业厅领导班子调整,初始颇为不顺。省委常委酝酿、讨论了半年,但内部意见总是不一,难以达成共识。一则本厅副职里面没有一个相对年轻的,也就是说,按中央和省委要求,没有一个适合担任主要领导;二则组织部长与分管领导都提出了各自的人选,但争来争去,各有各理,相持不下,书记左右平衡,考虑到两个都是常委,都不便得罪,故最终也取舍不了。

最后分管党群的副书记提出了贾志诚。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不是哪个的人,大家都能接受,提不出异议。于是决定任命。

然而这个时候,商业部却向省委发来了人事协商函,说他们拟派一位司长来担任厅长,既是加强n

省的商业工作,也是根据中央要求,让一些司局长到地方去接受锻炼,务请省委予以考虑。原来,部里对n

省商业厅的工作这些年一直不满意,这次调整,见省里这么久提不出一个合适人选,他们也为此研究了多次,最终选择了业务能力较强的郑京,决定来一个“空降”。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弄得省委措手不及。不尊重部里的意见吧,以后关系难处理,很多事还得请部里支持;尊重吧,人事权本在省里,而且风也放出去了,贾志诚甚至都和市里打了移交,准备走马上任,这不是有点开玩笑吗?堂堂一级省委的面子往哪儿搁?书记就指示组织部专门派人去和商业部沟通,汇报和解释省里的意见。但这回部里好像也铁了心,以前所未有强硬的态度表示非派不可。

此事来来回回又拖了两个多月。正值中央开全会,书记和部长都是中央委员,便在北京见面了。两人为此又在宿舍做了认真沟通,双方均作了妥协后,达成了一致:部里派一位司长当厅长,省里派一位副厅长兼党组副书记,三年后厅长年满五十八岁走人,副厅长接任。于是,郑京下来了,贾志诚平调。

贾志诚被领导找了谈话后,就带着老婆和女儿回了一趟乡下老家,说是去看望老母亲,其实是去散心。半个月后,正式报到上任。

两人的关系从任命之日起就有些微妙。而也从那天起,厅班子里有几位想当厅长或至少常务副厅长的也彻底死了心,停止了一切上跑下拉的活动。那一段没有一把手的真空期,是三把手时步济主持工作。时步济在班子里是年龄最大的,快要退休了。他最希望上级快点派一把手来,以解脱自己的尴尬处境。所以那天上午接到通知,他就高兴地找来厅办公室主任魏聿明,要他赶紧通知副处长以上干部开会,说省委组织部一名副部长、部人事局局长要到厅里来,联合宣布新的主要领导到位。一个小时后,人员全部到齐。会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想认真看看这两位新领导的样子,听听他们的声音,感觉感觉他们的水平。毕竟他们是本厅的一、二把手,以后自己的命运都是由他们两个主宰了。

首先是部人事局局长介绍了郑京的生平简历,通报了对他的人事任命决定;然后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介绍了贾志诚的生平简历,通报了对他的人事任命决定。

接着就是郑京表态。他准备了一个稿子,就照着念了起来。他说来省厅工作,是组织的安排,也是组织的信任。他非常高兴也非常紧张,高兴的是能有机会到基层锻炼,对自己提高工作能力和丰富人生履历,着实难得;紧张的是从大机关到基层单位、从北京到地方、从务虚到务实,还有一个角色转变的过程,还需要从头开始学习,对自己能否胜任,难打包票。特别是自己年过半百,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面临着诸如要适应气候、饮食、生活环境等方面的困难。不过请部党委和省委放心,他一定谦虚学习,认真工作,尽快适应,决不辜负领导和同志们的期望。

一片掌声。

贾志诚手中拿着一支铅笔,边听边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轮到他表态了,他就把笔往纸上一丢,眼睛扫视了一下会场,说,他会做到三点,一是安好心。既然组织安排来到了商业厅,他就会把自己的心安下来,把自己的根扎下来,把商业厅作为自己的家,这一点请领导放心。二是扑下身。商业工作对自己是个新领域,他是外行,要变成内行,必须虚心学习,扑下身子,甘当小学生。三是鼓起劲。他会像在市里工作一样,继续保持昂扬的斗志,满腔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为省商业厅开拓新局面,为全省经济建设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掌声一片。

贾志诚以前在省会城市干过副市长,后来才被安排去秋阳当党群副书记,从政府到党委,体制内的规律应是一个往上走的趋势。但这次履任新职,往好听一点说,是提拔到了省直机关,进了一个更大的庙;往普通一点说,就是平调回了老家。他的老婆和女儿都在省会工作。但郑京不同,他从北京来,远离家庭,远离故土,上无瓦,下无地,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厅里又没有现成的房子,只好由办公室出面在商业厅对面宾馆租了一个套间临时住。为了这个套间的价格和厅长的一日三餐,办公室主任魏聿明没少跑,和那个宾馆老总讨价还价,面谈了好几次。那个老总看来比较呆板,估计干这个行当没多久,总是咬着一口价不放。魏聿明差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宾馆离单位近,他早就走了。他想再试试,就连讽带笑地说:“我说老总啊,你仔细想一想,宾馆是喜欢散户还是常包客?通俗地讲吧,做生意是零售赚钱还是批发赚钱?为什么要你打点折就那么难呢?你再考虑一下,不行的话,我就只好另找地方了。”

老总听着魏聿明的口气,也不想丢了这笔生意,就闭着眼睛,按照他说的,又在心里划算了一遍,终于觉得再怎么样这也是个常包房的大主顾,打点折还是稳赚。于是他就同意了餐住均打八折的方案。这才定了下来。

从那时起,魏聿明就常到宾馆去汇报与领取指示。

一段时间后,郑京就有些不舒服了。总是这么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工作不方便不说,而且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特别难受的是,住在宾馆里,虽然天天有人搞卫生,有人帮着洗衣服,但毕竟每天外人穿进梭出,像个闹市,味道还是怪怪的,总有一种人在旅途安不下心来的感觉。

按厅里的惯例,一把手管人,二把手管财和物。郑京在这个问题上还真不好为自己提要求,必须是二把手来考虑。但二把手不说,其他党组成员谁也不便提,关他们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时,他就想到了魏聿明,想到了如何发挥办公室主任的作用。办公室主任是党组的参谋助手,他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帮助领导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并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特别是领导没有想到的他要想到,领导想到了但不周全的他要协助想周全。于是,郑京想必须找个机会向魏聿明暗示暗示,通过他的口去提出来,便显得顺理成章。

对于郑厅长的住房问题,魏聿明当然想到了,也早就发现了。可他也不想提,他心里比郑京更不爽。原来,他四十五岁了,当办公室主任也有八年了。本来这一次他是最有希望的,在同一批处长里,他最年轻,也最有能力,呼声也最高。但“师公斗法小鬼吃亏”,他就这样活生生地被两个外来人挤掉了就要到手的位置。你说他气不气冤不冤,一点情绪也没有?可在机关这架机器里,位置决定思维,你是办公室主任,你就还得做办公室主任的事。办公室主任在一个单位主要就是为一把手服务的。所以,他不得不常去宾馆请示汇报。

有一天晚上,魏聿明因一份文件要签,第二天必须发,又急急去了宾馆。郑厅长对他很热情,亲自为他泡茶,和他聊起天来。

郑京问:“小魏啊,今年多大了?”

一听这话,魏聿明火不打一处来,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还是小心恭敬地回答道:“报告厅长,我不小了,已满四十五岁。”

郑京笑了,道:“噢,对不起,只怪你长得太趋少。”又问,“干办公室主任多少年了?”

魏聿明说:“八年了。”

厅长若有所思地说:“噢,也不短了。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不好待啊,上天下地,左邻右舍的事都要管,都要协调,都要照顾,既是厅长的脑外脑,又是厅里的内当家,你能待八年,着实不容易啊。说明你能干,说明党组和厅领导离不开你啊!”这看似表扬的话,其实魏聿明听了很不舒服。他想,是啊,领导离得开的人升职,领导离不开的就原地踏步,这是什么逻辑啊。

魏聿明是个事业心与责任心都很强的人。要他干坏,他干不了;要他不干,他又做不到。情绪肯定有,但说归说,做归做,他是分得很清楚的。他说这是遗传。他的父亲在县政府里干办公室主任一干就是二十年,其手下几乎都当了县领导,他还在为他们写材料搞服务,并且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所以面对厅长的感慨,他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对面坐着的是厅长,是掌握自己小命的人,在机关混了这么多年,他也深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千万得罪不得。

他就点了点头,不痛不痒地答道:“是的,厅领导一直很看得起我,也支持我的工作。我很感激。”

郑京开始按自己的思路选择话题:“魏主任啊,厅里的经费状况还可以吗?”魏聿明说:“行政费反正都是省财政按人头拨的,这一块没问题。但业务费就紧张了,省里只给那么多,部里有钱,但老厅长和部里的关系没有处好,也弄不到几个钱,所以都得靠自己想办法。现在办公楼有很多年没维护了,一些设施都已老化,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干部职工的宿舍也成问题,大都偏小,没钱新建。看到别的单位纷纷建房,大家议论很多,影响了工作积极性。”

厅长并不想听这些,他知道自己反正只能干几年,这不是他的主业,他也不想为此背上包袱。他现在想的是自己要有一套房子,自己要有一个的空间。他就打断了魏聿明的话:“看来厅里的日子是过得挺紧的。所以你不知道啊,我住在这里是寝食难安啊。一天的开支是多少?这么长久下去,对厅里肯定是个不小的负担。同时,也影响我和厅里干部的交流,你看看,来一个两个还可以,多来几个就没坐的地方了。更重要的是,我这样老住宾馆,传出去也影响商业厅的形象。”

他在等着魏聿明接招。魏聿明哪会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如果还不接招,就说明他也实在太不行了。给新厅长的印象不行,他以后就更难上了。现在这个班子里,明年就有一个到期的领导时步济。时厅长一下,魏聿明不能说没有机会。而明年的那个机会,新厅长的一票当然是关键性的。更难得的是,厅长新来乍到,还是一张白纸,自己应该先上去画画写字,占一个自己的角落。他是办公室主任,靠近厅长是职责所在,天经地义,谁有屁放?为新厅长做点事,解点忧,占得先机,难道他会没有感觉、无动于衷?

魏聿明就决定接招。他说:“宾馆虽然条件好,厅里也不是出不起这笔钱,如果一个厅连厅长的衣食住行都保障不了,还成什么厅?但我理解厅长的苦处,毕竟工作不方便,业余时间同志们请示汇报总往宾馆跑也确实影响不好。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您的安全,一个党的高级干部住在这样的场所,周边都是社会上的人,很乱的,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办公室主任那真的是罪责难逃。领导干部虽然也是普通人,但商业厅厅长全国也只有三十来个,凤毛麟角啊。这样吧,厅长,明天我就去向贾厅长汇报,提请厅党组专门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我会汇报好的。”

此话厅长爱听,不觉彻底释怀,笑了,说:“看不出小魏你还挺幽默的。你是年轻的老办公室主任了,你办事,我肯定放心。以后啊,我们多走动。毕竟我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啊。”

郑京说完就站了起来,并伸出了手。魏聿明一看,时候不早了,就和他握了一下手说:“厅长,那我先走了。”

魏聿明回到家,洗了把脸就郁郁地躺到了床上。

老婆江小林笑着坐了过来,问:“新厅长对你的印象怎么样?”

魏聿明苦着脸道:“天下乌鸦都一样,有几个领导是帮别人考虑的?都是在考虑自己。这个郑厅长一见我就小魏小魏的,真把我气死了。”

江小林就笑:“气什么?显年轻还不好?别人还想尽办法装少呢。”

魏聿明说:“说你年轻就意味着你政治上还不成熟,提拔就没你的份。现在两个人一挤进来,位置就满满的了,更难有戏了。”

江小林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早跟你说过,我满意了,我不认为你不行,不就行了吗?想那么多干吗,身体垮了,害的是我,痛的是最亲近你的家人。单位最多是派几个人来看看你,送个花篮,送几个水果,客气的还打上个几百块钱的红包。所以我说呀,自己身体好,家人平平安安,孩子争气会读书,就是最大的福气了。你一个农村家长大的,考上了大学,又到了省直机关工作,还混到了一个处长,要知足了。”

魏聿明很感谢自己有这么一个好老婆,知书有节,通情达理,在工作上尽责,在生活上知足,且貌美性柔。她从来没有给他压力,比如要他赚多少多少钱;也从来没有给他目标,比如要当多大多大官。她毕业于西南大学中文系,现在市工商局保护消费者基金会工作。由于她天性与世无争,在仕途上对进退无所谓,所以深得领导和同事们喜欢。领导喜欢是因为她从不给领导添麻烦,提也好,不提也罢,她反正会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不会让领导为难;同事喜欢是因为她从不与他们争名夺利。

因此她工作近二十年了,而还只是副科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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