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答他们的则是一阵雨点般的乱棍,一分钟的时间都不到,两个喉咙里便连哀求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其余的村民们全看傻了,有机灵的先带头把手里的棍子、锄头、铁锨扔到了地上,紧接着,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把手中的家伙扔在了脚下。
“绿钢盔”们在民工们的指认下,从村民堆里又拉出几个平时挑头闹事、气焰嚣张的,也是一顿乱棍,直打得鬼哭狼嚎,趴在地上捣头求饶。随后,“绿钢盔”们命令村民排好队,都围拢着趴在地上的黑子等人站好。这时,一直在远处观战的此次战役的总指挥高振山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站在排成队的村民们面前。
他先是用威严的目光在村民们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几遍,直到那一张张原本挂满骄横气焰、而此刻却是写满羞怯的脸一张张地埋了下去,才轻蔑地不无嘲讽地向村民发问道:“你们还要不要钱了?”
村民们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小声回答:“不要了!”
“都哑巴了?打人的劲都哪儿去了?大点声,让老子听听,还要不要钱了?”
村民们齐声回答:“不要了!”
“大点声!”
“不要了!”
高振山又问:“还来不来工地捣乱了?”
村民答:“不来了!”
“再来呢?”
“和他们一样。”村民们低着头指着黑子和胡全说。
围在四周的民工们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村民们只好忍受着这不能不接受的莫大耻辱。
“绿钢盔”们见高振山训完了话,这才让工地的人把一直紧闭的大铁门打开,让村民们把黑子和胡全等人抬回村去。
工地上的民工们起着哄夹道“欢送”这些俘虏一般的村民,他们终于出了一口压在心里许多天的恶气。
“没事了,请继续吧。”高振山神采飞扬地轻松接过一位打桩队包工头殷勤递上的香烟,点着后狠狠地抽了一大口,模仿着电影《列宁在1918》里的台词对欢呼雀跃的民工们说。
几十台打桩机重又发出震耳的“哐!哐!”的声音。
高振山回到工地办公室和韩总通了电话,向韩总报告了工地上取得的“辉煌战果”,并毫不掩饰地带出几分得意。倒是电话那边的韩总显出几分忧虑,担心事情会闹大。
“放心吧,韩总,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把心踏踏实实放在肚子里,有天大的事我顶着!分局、法院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都是铁哥儿们,我说话好使。如果村里来人报复的话,咱也不怕,我这二梯队还没派上用场呢,来个千把人,灭他们跟假的一样。”
高振山的一席话让韩总放了心,而且,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很受感动,以致差点没把眼泪整出来。他想,多亏了高振山,多亏了刘云朋,不然,工地上的损失就大了。想到这里,他把电话打回到了高振山的手机上,说晚上要请他和刘云朋吃饭。
高振山在电话里谢绝了韩总的好意,说现在还不能离开工地,等过几天彻底平静了,再吃这顿饭不迟。
这番话又着实让韩总感动了一次。
韩总和高振山通过电话的第二天,分局和派出所来了两辆警车,从工地上带走了三个“绿钢盔”。
韩总得知后,急忙给高振山打电话问是怎么回事?
高振山依然一副坦然镇定的口气:“没事,韩总,分局带走咱们三个兄弟去调查情况,最迟明天就能送回来。分局那边咱早就托了底,这三个兄弟也都把牢,放心吧,啥事没有。”
第二天,韩总的办公室里来了几个穿警服的人,说是分局的。韩总吩咐手下人倒茶,那几个人说不必了,问韩总是不是他指使保安打的村民?
韩总说不是。
分局的人说,昨天被带去的保安已经交代了,说是韩总让他们干的,说只要别把人打死就行,并答应事后每人给他们二千块钱,还许愿说如果因为打人被抓进去的话,在公安局里每呆一天公司还另外补给一千块钱。
韩总一听又急又气,脸都绿了,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这是有人陷害。当场就拨高振山的手机,但对方手机关机。又给刘云朋打,通了,但没人接。
公安局的人说:“那只好麻烦你走一趟了,去分局里把事情说清楚。”
事已至此,韩总也没辙了,只好随分局的人上了停在楼下的警车。
到了公安局韩总才知道,那天带头闹事的黑子和胡全都被打成了重伤,黑子被打断了七根肋骨和右腿小腿骨,胡全是脾破裂加右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虽经抢救都脱离了危险,但至少半年都下不了床,弄不好落个残废也说不定。
昨天被带走的三个“绿钢盔”已经被刑事拘留了。现场负责指挥的高振山已不见了踪影,警方正在准备通缉捉拿。
韩总听后叫苦不迭,心中一边暗骂高振山给自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自己却溜之大吉了,一边悔恨自己轻易听信了高振山的话,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直在分局里呆到了晚上,事情问完了,在笔录上签了字,公司做了担保,又让公司的会计去医院交付了黑子、胡全的住院押金六万元,韩总才被放回来。是阿玉开着车去把韩总接回来的。韩总歪靠在后排的沙发里,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他嘱咐阿玉一定要找到刘云朋。
朱国平的新居终于装修好了。利用双休日的时间,找了搬家公司把他们的全部家当都搬了过去。经过精心布置后的新居令朱国平兴奋不已,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新奇了许久。新居装修得的确不错,即使按照最严格的验收标准,这套新居的装修也几乎挑不出一点质量上的毛病,这自然是龚燕天天坚持到现场监督检查的功劳。所有的地板砖铺得不但格外的平,而且边角对缝的地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偏差,每个地方踩上去都稳稳实实,感觉不到一点虚空之处。用力邦漆刷出的墙面明亮光滑,效果与电视广告上见到的如出一辙。其他诸如门把手、电灯开关、窗帘盒、阳台晒衣竿等细节之处,也都无不透出精细二字,整个新居虽说不上高档豪华,但很有品位,很有质量,令人感到明快、舒适。
一直忙到晚上,新居才算基本上收拾利落。原来计划好去龚燕母亲家里吃晚饭,然后和儿子一起回来。现在看来有些太晚了,加上两个人又饿又累,便打电话说不去了,让朱辉明天再过来。
两个人去到外面不远的一家饭馆里吃晚饭,朱国平要了一瓶啤酒,给龚燕也倒了一杯,然后让龚燕端起杯来,和她轻轻地碰了一下,说:“辛苦了!咱们家的大功臣,我敬你一杯!”
龚燕的确受了不少罪,光每天在单位和两个家之间的路就不知跑了多少,人也比以前瘦了许多,脸上的肤色也黑了许多,这令朱国平多少有些感到内疚和心疼。龚燕并没有注意到朱国平此刻所发生的内心变化,她和朱国平商量该什么时候请亲戚朋友、同事来新居看看,然后在家里吃顿饭,一起热闹热闹庆贺一下。这几年,龚燕没少去朋友和同事的新居参加祝贺一类的活动,在她看来,似乎没有什么能比住进新房更能撩拨人的了。龚燕一直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扮演一回主人的身份,在自己的新房里接待一拨拨前来祝贺的朋友或同事呢?哪怕掏钱、受累,承受采买东西、做饭、刷碗、打扫卫生一类的苦差事也是心甘情愿的幸福事。现在,眼看梦想就要变成现实了,她被即将到来的幸福所激动。
朱国平对请人的兴趣虽没有妻子那么强烈,但也绝不反对。他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对妻子说:“请朋友来总是要搞的,关键是什么时候合适?”
龚燕一时还没想好,说不出具体时间。
朱国平说:“时间由你定,这件事你最有发言权。不过,我只是想如果最近我的那件事能批下来的话,合二为一岂不更好。”
龚燕自然明白丈夫所说的那件事是指他即将从副处长被提为正处长的事,神情便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你不说我还差点儿忘了问,上次你说再有一个月就差不多了,现在一个月过去了,总该差不多了吧。如果那样,合在一起就太好了。那就索性再等几天,我想下个月怎么也差不多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值得张扬的,不过是多个请客的借口罢了。或者,也许连借口都算不上。依我看这种事还得向我们那儿的老徐学习才成。”
“老徐怎么了?”龚燕不解地问。
“去年局里宣布把老徐从副处提为正处,大家闹着要让老徐请客。可你猜人家老徐怎么说?”
朱国平卖了个关子,说到这不说了,喝着啤酒看着龚燕。
“老徐说什么了?”龚燕为了早点知道结果只好满足他的卖关子。
“人家老徐说,有啥可请客的,就凭我在局里熬了这么多年,这个正处早就该提了!要请也该是局里掏钱请我客。你听听,这才叫会说话呢。这话一说,那些闹着请客的人全都不吭声了。大家这才知道,敢情人家老徐非但不高兴,还藏着一肚子的委屈呢。让人家老徐请客?人家老徐没让你们请客就是好事!结果这个客还就真的没请。”
龚燕把嘴一撇,“你们这个老徐也真够呛,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不信他提了正处会不高兴?他那么说不过是为了一来发发牢骚,二来摆摆老资格,让人知道知道他是个老处长。另外,还省下了一顿饭钱。”
朱国平说:“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徐这招倒不错,不行咱也借鉴借鉴。亲戚朋友要是提出分了新房子要请客,咱就说,请什么客,这房他早就该分我了,而且这还分小了呢!我还没让你们请我客呢。”
龚燕被逗得大笑,道:“行,咱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就这么说。”
朱国平说:“我怕人家把咱家新房拆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这顿饭吃得特别开心。刚放下饭碗,龚燕就催着快点回去,朱国平知道她是想早一点回去享受那个新家。
新居里处处充满着的装修后特有的那股气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夫妻俩的兴奋心情。夫妻俩劳累了一天,都洗了澡。等朱国平洗过出来的时候,龚燕已经早早躺在床上了。身上盖着一条宽大的毛巾被,头上包了条浅色的提花毛巾。
朱国平脱去浴衣,掀开毛巾被躺在了妻子身边,这时候,他才发现妻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深红色的新内衣,两条窄窄的吊带从妻子那浑圆的肩上垂落下来,与胸罩连在了一起,胸罩的上沿与内衣的下摆都是镂空纹花图案,妻子雪白的肌肤从一个个镂空的花瓣里隐现出来,给人一种充满神奇与性感的联想。
龚燕自然没睡,她正在欣赏着由她一手制造的足以令丈夫感到意外的惊喜,这是她计划好的庆贺新居第一夜的一个礼品,或者说是节目。朱国平突然想起今天恰好是他们的“夫妻生活日”,这一突来的惊喜让他立刻兴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和妻子“亲热”了,何况,今天又是入住新居的第一个夜晚,孩子又没在身边,这一切该不会是龚燕刻意安排好的吧?
龚燕伸出手,将头顶上的壁灯慢慢调暗到只能看清近处东西的程度。这种效果过去只能是在出差时入住的宾馆里才能享受得到,而现在却是在自己的家中,朱国平仿佛置身在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里,身心里充盈和流动着一种莫名的新奇与刺激。
此刻,龚燕正在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毫不掩饰地带出一种期盼的神情。她那张润滑的脸庞在幽暗的灯光下发出有如琥珀色的光泽,使人不自觉地想起了西方油画中的那些美丽而丰满的古典女性。龚燕的确很漂亮,无论是面庞、眼睛、鼻子和嘴,都那么标准。虽然这些日子因为劳累显得有些消瘦,但身材依然称的上是丰腴动人。
这天,上班的时候,朱国平刚刚打开电子邮箱,便看到了肖娜写给他的信。
国平:
你好!在网上看到了你的来信,谢谢你的关心和鼓励。
我现在才体会到一个远离祖国、远离亲人和朋友,孤身海外的人在期盼家乡来信时那种热切的心情。真希望天天能看到你们的消息。
你现在一切都好吧?家里也都好吧?新房布置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都搬过去住了?真应该好好地庆贺一下,对我们这样的工薪阶层来讲,能享有一处满意的房子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到了日本,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对一个日本工薪族来说,想要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也是往往要奋斗上大半生才能实现的一个近乎奢望的目标。一辈子买不起房而只能租房住的人在这里也不是少数。提起这些便会觉得人这辈子真是挺不容易的。衷心祝贺你乔迁之喜!
我每天还是老样子,学院、医院、住所三点一线,每天来回奔跑,似乎已经很习惯了。有时候,坐在电车上打瞌睡,猛然醒来的刹那间,常常以为是坐在国内的地铁车厢里。当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国外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像是回到了梦里一样。
除了语言方面的障碍外,我在这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我以前对日本几乎没有什么太多的了解,更谈不上有什么感受,脑子里似乎只有小时候电影里那些端着枪到村里捉八路,稍带手再逮几只鸡的日本兵的形象。但现在的亲身感受使我渐渐领会了许多与小时的记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特别是日本人的文明、礼貌与爱护环境、讲究卫生都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即使在上班最拥挤的时候,电车的车厢里也听不到有一个人大声说话。上次,我在拥挤的车厢里不小心踩到一位日本男士擦得锃亮的皮鞋上,正不知该怎么向他道歉时,想不到倒是那个男士先说了一句:“对不起!”让我很是不安。还有一次,当我见到一个胖得足有我两个体重的日本老太太费力地在电车站台上弯下腰去捡一张丢弃的废纸片,然后把它扔到垃圾箱里的时候,我真的很受感动,以至忘了该上前去帮助她做完这件事情,竟一直傻傻地站在那里看她向垃圾箱那里走去。
除此之外,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这里很安全。最初,我刚来的时候,有同事曾提醒我说出门要注意安全。于是我出门上班时,总担心我租用的这个房间被撬。后来我才知道是我误会了同事的意思。他所说的安全是指在电车上防止被盗,或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占女人的便宜,至于国内说的溜门撬锁,这里是极少见到的。同事说至少他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好像东京那边有人做过,据说是事先知道了那家在柜子里放了不少钱才去做的。否则,到人家里去干什么,偷电视和家具,这些在大街上都可以捡到的东西谁会去偷?于是,我上班时也就安心了。至于电车上的不安全,我现在还未碰到过。如果遇到有人想占我的便宜,我会喊:“抓流氓!”同事说我这样很好。而日本女人往往是不敢吭声,所以那些流氓(日本人称“痴汉”)才敢那么大胆,有恃无恐。
对了,上周他们带我去海边玩了,没想到会那么近,根本就不用坐车,我们是走过去的,用了最多半个小时就走到了。我们去了海边的公园、浴场,还参观了一个古灯塔和一个古战堡,这两处地方都已被划入文物保护之列,我们照了相,在海滩上吃了自助烧烤,整整玩了一天。可以说,这是我到日本后最开心的一天。
聊了这么多,你也许都看厌烦了吧。
前几天,接到谢虹的电话,说她弟弟晓阳下个月要被派来日本,在东京的办事处常驻。听了以后很高兴,说不定将来我还会有机会去那里找他玩呢。真希望你们都能有机会来一次,不过这也许真是美妙得简直让我不敢再想下去的一个奢望。
就写这些吧。代我问你全家人好!
肖娜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到日本去亲眼看一看呢?读完肖娜的来信,朱国平想。他努力想像着肖娜在那边的情景,尽量让自己的思路与肖娜信中所写的贴近。在他的印象中,来中国旅游那些日本女性似乎漂亮的并不多,像肖娜这样的美人在那边一定会很惹眼吧。但愿她不会因此受到那些与流氓无异的“痴汉”们的侵犯。
当他正在为肖娜的来信浮想联翩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是从阿玉的手机上打来的。他刚按下通话键,便听到里面传出阿玉急迫的声音:“朱哥,是……朱哥吗?!这边出事了!快……来救我!”
朱国平吓了一跳,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在工地,现在冲……进了好几百村民,正在追……着我们四……处跑,整个工地都……让他们包围了,大门也被……他们封了。我现在正……在和民工一齐跑,但是跑……跑不出去。”阿玉的话断断续续气喘吁吁,听得出是在一边跑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