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平迟疑了一下,决定不再兜什么弯子,便把肖娜分房和出国进修受阻的事全说出来了。然后,他问刘云朋:“你说实话,在肖娜的事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刘云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朱国平笑。
“你看着我笑什么呀?你到底做手脚没做?”
“这个我呆会儿再告诉你,现在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说好了,咱们现在可是‘实话实说’节目时间啊!国平,我问你,你是不是心疼肖娜了?是不是?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实话实说,我保证不会告诉龚燕。阿玉是局外人,知道了也无所谓。再说这年头谁看上谁也不犯法是不是?”
“咱们和肖娜都是老同学,这和心疼不心疼扯得上吗?”
“你这人没劲,不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好,我实话实说,我是心疼,行了吧?该你说了,肖娜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别赌气,有话好好说,你们俩是不是又重温旧情、爱情萌发了?”
“没错!”
“行,还真让我猜中了!国平,当年上高中时我就说你和肖娜是天生的一对。肖娜现在在业务上也是院里的一个尖子,人也还那么漂亮,你是个大才子大处长,男才女貌。隔了这么多年愣碰上了,这就是缘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肖娜现在还和上中学时一样,有时候老劲劲的,有点各色,也就是知识分子的臭毛病太多。国平,你说句良心话,那天她做的那事是不是有点太绝?事先,我千叮咛万嘱咐地和赵院长说好,派去的大夫到了会上一定要发言。赵院长知道了我和肖娜是高中时的老同学才特意选派了她去,而且和她说好的要在会上发言,可结果还是给咱们弄了个大窝脖,让咱们下不来台,害得你我没挣着钱不说,还弄了一身的骚。她这么干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可你也不说说那个王厂长的发言,那是什么水平呀?”
“没错,你说得不错,那位药厂的王厂长整个一个傻老帽儿!就那水平那文化,按说连城里都不能让他进。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国家目前是个什么国情呀?不是还是个以农民兄弟为主的国家吗?邓大人说了多少回,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初级阶段,懂吗?都要求咱们的农民企业家跟彼尔.盖茨是的,要硬件有硬件,要软件懂软件,要钱有钱,要派有派,要学问有学问,那他妈现实吗?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中国关键的问题是要教育农民。过去,农民什么样?进屋认识炕头,下地认识锄头。别说制药,他连药是什么样都没见过。现在,人家农民自己办起了药厂,这是多大的进步呀。人家带着药上咱城里来了,你说咱们该不该铆足了劲地支持人家一把?这是个阶级感情问题,是个立场问题、态度问题,你是党员这事你比我懂。她肖娜倒好,人家掏钱请她发言都不发,也忒牛一点了吧。牛什么牛?不就是一个副主任医师吗?以为就没人能治得了她了?这回她明白了吧,分不上房、出不了国,急了吧,傻了吧?让你来说情了是不是?早干嘛去了?”
“你可千万别冤枉人家。我先声明一点:人家可从来就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些事。我是听别人说才知道的。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肖娜的事还真是你小子串通那个赵院长干的。”
“串通多难听呀,我也声明一点:你可别冤枉人家赵院长。我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事是我的主意,是我坚持的,和人家赵院长没关系。再说,你也从来没向我坦白过你和肖娜又好了。这总不能怪我吧。”刘云朋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只不过里面总含着点犯坏的成分。
“原来是一场误会。既然如此,说开了也就完了。朋哥,你就别让朱哥再着急了,我听了半天,朱哥真是个好人。对朋友的事难得如此上心。”阿玉在一旁说道。
“得,又出来一个说情的。他是好人,我是坏人?我说阿玉呀,是不是你们四川人都会玩‘变脸’呀?你这一见着朱哥,就立刻倒到那边去了,不认我这个朋哥了。你这可不对啊,得罚酒三杯!”
“行,我认罚、我认罚,为了不让朱哥着急,也为了今天有幸和朱哥再次见面,更为了朋哥肯给我面子,我喝。可是,我喝了这三杯酒,朱哥的事你可得给人家办呀?”
“嘿,你这儿等着我呢。行,就冲我妹子这三杯酒,我办!”
“说话可要算数呦,朋哥?”阿玉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盯住了刘云朋说。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放心吧!”
阿玉果真一口气连着喝干了三杯白酒。
朱国平被阿玉的侠义之举感动了,半天,才想起说了一句:“谢谢你,阿玉。”
“谢什么,我这也是做顺水人情。”
“得,我又听出来了,朱哥是好人,阿玉也是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合着就我一个是坏人。国平,你也得罚三杯,要不,我这心里不平衡。”
朱国平没有推辞,学着阿玉的样子,也一连干了三杯。
“行!国平,真爽!我还没见你喝酒这么痛快过呢。得,你们这一爽,我这酒可没了,二百多块钱一瓶呢,不行啊,哪天你得让肖娜赔我酒钱!”
阿玉在一旁被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刘云朋答应为肖娜的事去找赵院长,朱国平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半。接着就是跑谢虹托他办的事。朱国平先打电话到百世达国际技术合作公司,找总经理何京生。一个女秘书接的电话,说何总经理去西班牙了,要一个星期以后才能回来。方便的话,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和姓名,她负责转告。
没有办法,朱国平只好留下电话耐着性子等。
一个星期后,想不到何京生主动打来了电话,弄得朱国平还挺感动,不免心中感叹,到底是老同事有老交情。寒暄了一番之后,何京生问朱国平有什么事?朱国平便约他下班后一起吃个饭,边吃边说。
“这个事还真有点麻烦”,听了朱国平说完谢晓阳的事,何京生一边呷着啤酒一边露出一脸的为难。
何京生比朱国平年纪还要稍小一点,但显得很成熟,举止做派已然有了公司老总的派头,说话的时候速度保持得不紧不慢,表情也修炼得稳重老道从容不迫,但语调中却透出相当的份量。
“那时候我还没到百世达公司,按说这件事与我无关,我要是批个意见,下个硬指示这事也不是办不了。可现在难办之处在于当初公司里的一些老人都还在,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我虽说现在是总经理,但不交罚款就给他盖章放行拿走档案恐怕不好交代啊。这次办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办,要不要一碗水端平?公司里的规章制度还起不起作用?以前被罚过款的人又会怎么想?肯定会不服气,弄不好还会闹起来。所以说,这不是一件孤立的事,处理起来相当麻烦。”
“你说得也是,不过,你一定得给想想办法,或者少罚点行不行?”朱国平再次给何京生的杯子里倒满啤酒。
“老兄,这不是多罚点少罚点的问题。你也知道,我也不是成心非要罚他,罚多罚少那钱它也不会进到我的腰包里。关键是弄不好我还要替他背黑锅。本来这个公司的情况就复杂,这你不是不知道,不少人都是原来机关里的老关系,不是头头脑脑的亲戚就是局长处长的朋友,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整天在公司里搬弄是非。前任总经理老贾是怎么下去的?你应该清楚,老贾多老实的一个人呀,不多说不少道,见人三分笑,谁都不敢得罪,见到临时工都客客气气的,生怕人家有意见。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让公司里的这一帮子人整天告状写匿名信给整下去了。别瞧就这么一个破正处级的位子,多少人盯着呢。人心叵测不防不行啊!”
朱国平一时也有些为难了,脑子转了半天找不到话说。
喝酒、吃菜,又闲扯了会儿别的,何京生突然问朱国平:“你和这个谢晓阳到底关系深不深呀?”
朱国平一愣,马上答道:“深,怎么不深呢!”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国平啊,你是不知道,现在给人办事还得留个心眼,防着挨坑呀。有很多事你也许都想不到,常常是有的人来求你办事,他求你的时候怎么都行,山盟海誓上天入地什么全答应,可等你费心费力豁出命去真的帮了他的忙,把事情办成了,人家也就黑不提白不提了。黑不提白不提这还算是好的,赶上那损的孙子的,他还能倒打一耙,把你连锅端地给卖出去,说你收了他多少多少好处,拿了他多少多少东西。这种事我听的见的太多了,多少人都因为不知道水深栽在这上边。”
“京生,这个你放心,绝对不会!先别说我和他姐姐熟得不能再熟了,单说这件事有我夹在中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可以担保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你和他姐姐熟?”何京生诡秘地一笑,问:“国平,你是不是也养了小情人了?”
朱国平见他想到歪处去了,刚要解释,转念一想干脆也别解释,不如将错就错,也许这样倒能让他更放心。便笑了笑假装敷衍地说:“咳,什么情人不情人的,就那么回事呗。”
“行,时代到底是不同了,想不到国平也思想解放了。既然是这种关系你早说不就完了吗?这么近的关系还绕那么大圈子干嘛。”
“关系近归关系近,但办事情归办事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国平,你可千万别往别处想,咱们都在一个机关里呆过,你应该了解我,我这个人在个人方面绝对没有什么要求。只是这件事牵扯的面比较大,要想办成这件事,那几个主管这件事的人你肯定是绕不开,所以要想确保办成,总有几个人要稍微打点一下。你也知道,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这年头要想廉政清白,除非是你什么事情也不求人。”
“这个我知道,那你就大概说个数,我好去告诉一声,让他们准备好,这个星期六或星期天就给你送过去。”
“多少钱让他们自己定吧,差不多就行了,谁家也不是开银行的,只要能把事办了,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不过这个星期六不行,我有事,要陪我那个丫头去开发区科技城买台电脑,缠了我好几个月了,嚷着要台电脑,还得是什么‘奔4’的,我这次出国刚攒的几百块美元又要交公粮了。现在的孩子真没办法。”
朱国平也不是傻子,马上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忙说:“那好吧,我尽量在这个星期六以前给你回信儿。”
从饭馆里出来,大街上已是一片灯火。和何京生分手之后,朱国平便用手机给谢虹打了电话,把何京生的意思和她说了,并一个劲地检讨自己能力有限,只能办到这个程度,如果谢虹感到为难,拿不出那么多钱,他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谢虹在电话那边兴奋地说:“太好了!他只要一开价就说明这件事有戏了。现在电脑也不太贵,就是‘奔4’有个六、七千块钱也拿下来了,连电脑带好处费估计有两万足够了,这样算起来还省了三万块呢。”她问朱国平现在在什么地方,她这就赶过去,要请朱国平吃晚饭。
朱国平说:“你别过来了,我刚吃完。”
谢虹说那就改天,饭是一定要吃。挂上电话之前,谢虹还说了几句关于肖娜的事,说院里可能要重新研究出国和房子的事,问是不是朱国平从中给使的劲?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有这么大的转机。如果要真是朱国平帮的忙,她就先替肖娜谢谢他了。并一点也不顾忌地说:“我先在电话里替肖娜亲你一下,算是最衷心的感谢!”
朱国平听完一下子窘在那里,脸上着了火似的,红了一大片,稀里糊涂地就把手机给关了。
龚燕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好,眼看新房的钥匙都快发下来了,可钱还没有着落,朱国平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真让她又急又气,恨得直咬牙根。不光是恨朱国平,连刘云朋也算上,交的全是些什么东西,狐朋狗友,没一个好玩意儿!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为了老婆孩子,拼命地在外面挣钱,一想到这些,龚燕简直连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一个人倚在沙发里犯愣。
几万块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看来实在不行就只有向父母张嘴了,但钱好借口难开。龚燕是个要强的人,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向谁开口借过钱,包括自己的父母。孩子出世的那段日子是最艰难的时候,那么紧张拮据的时候都咬着牙扛过来了。再说父母的收入也不多,每月就那点退休金,加在一起才三千多块钱,朱国平父母家的经济状况也没比自己家好到哪儿去,向他们借钱她实在有点张不开嘴。
朱国平回家以后,见龚燕情绪低沉,厨房里也冷清清的一点没有做饭的迹象,知道她又在为钱的事发愁。只好动员龚燕和自己出去吃马兰拉面。
“到底怎么办呀?”龚燕一边吃着面一边问。
朱国平并不着急吃面,自己要了一瓶啤酒在那里慢慢喝。看着妻子焦急的表情,朱国平反倒笑了,说:“你是没房时急,有了房也急,有了房还怕没钱?实在没辙就借呗。”
“向谁借?”
“我们家、你们家都行。”
“我张不开那个嘴。”
“那就向刘云朋借。”
龚燕一听刘云朋就烦了,赌气地说:“借也不能向他借,不能给他这个神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