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报价
他觉得如果把最先传播“要让高层参加测谎”这种议论的人找出来,就能敲山震虎,把对方吓跑。
坦克一进来,江涛开门见山地就问:“谁先提出要高层也测谎的?”
“江总,我也不太清楚。那天在研发部的大开间里,大家无意中议论这事,不知怎么就说到这里了。”
江涛知道,他也就只能追查到这里了,再就这个议论追查下去,可能间谍没查出来,倒弄得公司上下风声鹤唳,徒然被大家看笑话。
等坦克走后,他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对武锐锋狠狠地说道:“好吧,公司高层也参加测谎。”
第二天,崔大伟照例早早赶到电信大楼。季局长的办公室没人,他只好先到赵副局长那儿坐一下。赵副局长低声向他透露:“天赛的价也报过来了,比你们还低些。”
崔大伟有些神秘地举起右手,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这个呢?”
“倒没说。”赵副局长已经和崔大伟达成了默契,他此时露的这个底让崔大伟暂时松了口气:现在赵还是自己人,关键得赶紧把季局长的工作做好。
“赵局,我想马上去请季局长和您去深圳考察。”崔大伟用征询的目光请示赵副局长,他觉得自己和季局长的关系还比不上爱西,唯有这样做,才能使彼此的关系快速升温。
“嗯,”赵副局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你抓紧吧。”
出了赵副局长办公室,崔大伟没有马上去找季局长,他在阴冷的楼梯间来回徘徊,仔细打好了腹稿才去十八楼。这回季局长已经来了,但lily也安之若素地坐在大沙发上,正用计算器专心地算着什么。
崔大伟心里那股火又腾地升了起来,但他又无法发作,只好装作视而不见地找地方坐下。
“局长,您啥时候能去深圳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啊?”
“深圳?那地方气候好啊,半年前我刚去过。”季局长温和地说。
“对啊,现在正是春暖花开,再去一趟很方便的。”崔大伟听季局长的话里有一丝机会,立即顺势跟进。
“局长,我们不是安排您去美国考察吗?到时考察团从香港走,您可以顺便去深圳的。”lily慢声细气地提醒了一句,轻轻消弭了崔大伟的攻势。如果季局长随爱西的考察团路过深圳,自然就没飞扬什么事了。
“那可不一样,考察团那么多人,局长怎么能玩得开心呢?!”崔大伟随口反击了一句。他对lily的在场委实无奈:讨厌,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走呢?我不信你不上卫生间吧。
“局长怎么会是去玩的呢?他工作还忙不过来啊。”
崔大伟一看无意中被对方抓了话柄,正要辩解,季局长客气地笑笑,“你们二位都是好意,我先谢谢了。”
崔大伟东拉西扯地待了一刻钟,看lily压根就没有要离去的迹象,他感到自己和季局长的交情还不够深,总这么坐下去可能讨人嫌,只得和季局长打了声招呼,出门在走廊里等着。
走廊里没有暖气,尽管两头的窗户关着,但仍然很冷。崔大伟西装革履,穿得很单薄,在外面待了十几分钟,就觉得身上热量散尽,他只得在猩红色的地毯上来回走着,并不时哈口气,暖暖冻僵的手指。
按崔大伟的操作程序,他希望在深圳和季局长谈回扣的事,但现在他看不到这个程序的可操作性:“看来,我等不到请他们去深圳,就得赶紧把‘意思’和季局长摊开了,否则总这么磨下去,机会可就越来越渺茫了。不过,到底是给远州局明扣,还是暗扣呢?或者明暗各一半?”
崔大伟心里充满焦虑,一时权衡不定,走廊里寒气逼人,容不得长久思考。最后他决定:“算了,我把回扣的幅度告诉季局长,让他自己去定夺,到底明扣多少,暗扣多少。”
这一等就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听到季局长办公室的门有响动,崔大伟赶忙装着自己刚刚上楼的样子,和走出来的季局长打过招呼,跟着一起进了男卫生间。
崔大伟边走边确认了卫生间没有其他人,这才小声问季局长:“季局长,您对我们的价格有什么看法?”
“好像并不像你说的那么低嘛。”
崔大伟赶忙用右手做了个“5”的手势,高举给季局长看,“我们有这么多费用回给甲方。”
刚说了这两句话,季局长已办完事,拉上裤链,他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崔大伟的眼睛,点了点头。
看着季局长走出卫生间的背影,崔大伟长长松了口气,“终于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了,是死是活,好赖都是它了。”他马上回到赵副局长办公室,把情况概略说了一遍,赵副局长考虑了片刻,眨眨眼说:“好,先这样了。”
“先这样”是什么意思?崔大伟又忍不住想请赵副局长吃饭,把问题搞个明白,但后者说要开会,以后再说。这让崔大伟花了一个晚上躺在床上去揣摩季局长的点头意味着什么,最后他劝自己:季局长的点头很用力,肯定会郑重考虑自己的“意思”的。
深圳测谎中心设在深圳大学绿树掩映下的东实验楼。环境十分幽静,但这样一个场所似乎就在暗示:目前测谎在中国商界,还只是处于研究试用阶段。
这天下午,江涛、戴明伦和武锐锋专门抽时间赶来深大体验测谎。
显然测谎中心很少接到四十多人的大订单,负责人专门出面,在会议室对三人讲解了一番测谎原理和过程。
“测谎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很多美国公司都会对在职人员进行定期测谎审查,也会在招聘时有选择地进行测谎。通过测谎,可以让无辜的人消除怀疑,使他们得到应有的尊重;企业也可以控制风险……”
江涛打断了负责人的讲解,“如果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测谎仪测出来,还管用吗?”
“这些生理反应是很难被控制的。”负责人自信地解释道,“所以测谎的准确率有90以上,不过在我们国家,测谎只是个辅助手段,还得配合其他证据才能定案。”
三人的测谎在不同房间进行,江涛一进入狭小、刷着淡绿色油漆的测试室,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压迫感。他刚在一张宽大的测试椅上坐下,工作人员马上将冷冰冰的传感器固定到他的胸、腹和手指、手臂等部位,迎面一个黑洞洞的摄像头,正直直对准他的眼睛。
坐在对面测试台后的测试师告诉他:“对我的问题,你只要回答‘是’和‘不是’就可以了。”
江涛吸了口气,心想这有何难?我今天也看看这测谎到底灵不灵光。
测试师问了些“今天是礼拜五,是吗?”“你是在政府工作,是吗?”这样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渐渐提出精心设计的问题:“你是能接触到技术机密的人,是吗?”
“是的。”
“你知道做间谍要受惩罚,是吗?”
江涛正想回答说“我知道要受惩罚,但不清楚要承担什么样的法律责任”,还没等他想停当,测试师马上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江涛只好回答“是。”
“你是一个人做间谍,是吗?”
“不是。”
“你进行间谍活动时,做了很好的掩饰工作,是吗?”
这些像连珠炮的问题,打乱了江涛的思维,让他穷于应付。
问完了这些问题后,测试师又改变说法,将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两遍。
尽管江涛自认为心理素质良好,但他在被测谎师逼问时,还是感到心跳加速、肌肉紧绷、呼吸急促。
就这样被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后,江涛从测试椅上走下来时竟感到有些虚脱。他觉得这测谎实际上就是心理较量,只要有强悍的心理力量,要应付这连珠炮式的问题,不让人测出真实的反应,还是有可能的。他打开手机,刚想到这些心理力量的训练对销售人员也许派得上用场,崔大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江总啊,您怎么总不开机呢?找您可真辛苦啊。”
“啊,大伟,刚在开个会呢,有什么事吗?”江涛一听崔大伟的抱怨,不由自主兴奋起来。因为他知道崔大伟的抱怨总有点撒娇的成分,而他之所以能撒娇,是因为肯定有了撒娇的本钱。
“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远州局的二位局长要到飞扬来考察了!”果然,这回崔大伟撒娇的本钱足够让江涛激动。
“是吗?大伟干得不错啊,他们什么时候来?还去天赛吗?不去?真有你的!好好,我马上就安排。”
当lily告诉查理欧,季局长准备去深圳考察飞扬时,查理欧知道远州这一单到了关键的时刻。本土公司热衷于打价格战,爱西从来不愿意和他们缠斗在一起,一则这种竞争方式太低级,二来爱西在这方面优势不大。但不主动打价格战,并不等于不善于应对价格战,查理欧就为此设计了不少有效的策略。
查理欧是,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中国刚刚开放,绝大多数人还慒懂未开时,他就赴美留学,从预科读起,一直读到电机工程硕士,然后直接进入爱西公司。和他出生于沂蒙山区的父亲一样,查理欧虽然门第优越,却也是个肯吃苦的人,他在爱西公司几经努力,独自奋斗到地区产品经理的位置。
中国通信高速大发展后,查理欧作为爱西公司“最了解中国情况,也最具有上层人脉的经理人”,被派往北京担任爱西公司的中国首席代表。按查理欧在爱西中国的位置,他较少直接面对远州这种地级市的客户。但查理欧作风务实,为了培养敏锐的市场感觉,常常会深入前线。
听到lily的消息后,查理欧和秘书调整了自己的日程安排,随即打了几个电话,预先做好安排,就请lily为自己安排与季局长共进晚餐。
这天下班时,天已擦黑,查理欧又来到远州电信局,他请季局长开车,跟在一辆挂军牌的桑塔纳后面。两人一路跟车来到远郊一片茂密的丛林,经过严格的查问,桑塔纳又拐了几个弯,最后停到一座不起眼的仓库跟前。两人下了车,经过几道重的铁门,最后揭开一道门帘后,季局长的眼睛一亮。
迎面一个敞亮的大厅,厅里的墙壁、柱子、桌椅、吊灯,全部是一色的金黄,连两边站立迎候的迎宾小姐也身着黄金色的旗袍,涂着闪闪的金粉眼影。
“来,季局长,这就是‘黄金宫’,晚上咱们就在这里吃饭。”
季局长好奇地走近大大的圆桌,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感到金属的冷硬质感,“好家伙,这台面得有几十公斤吧?”
“我们老板说了,光这台面就用了上百万的金子。”身着金色旗袍的小姐笑着解释道。季局长注意到这小姐左边的面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你们老板是谁呀?怎么我在远州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这地方有点隐秘,我也是听军方一个朋友说的。”听查理欧神秘地一渲染,季局长感到他这个人有点不简单。在这种场合,查理欧冲季局长眨眨眼,不再称季局长,“来,老季,咱们就在这黄金宫里享受一次黄金宴。”
黄金宴的菜式自然很精致,所有杯、盘、碗、碟都用黄金打造。查理欧特意点了一只“黄金酒”,这黄金酒有些黏稠,里面掺了微量的金粉,在灯光下金闪闪的。
“老板,这些餐具都是按照故宫的御用品仿制的。”小姐边慢慢地倒酒,边柔声介绍道。
季局长看着黄金酒闪着金光慢慢注入杯中,不禁问:“这金子喝下去,不会对健康有影响吧?”
“不会,很快就会排出体外的。”查理欧举起杯子,“来,老季,为了合作愉快,咱们先干一杯。”
季局长一仰脖,将黄金酒倒入喉咙,“不错,这酒挺有劲!”
“哈哈,这也就是个意思。香港有个‘黄金屋’,花了四亿港币,我听说这里有个黄金宫,就想怎么也得请您来看看。”二人又干了几杯,查理欧接着说,“老季,我听说您要去深圳看看?”
“唉,”季局长的嘴里正嚼着一块鲍鱼,他含混不清地说,“那两家请得很诚心,抹不开面子啊。”
查理欧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了个话题,“国产的东西,可靠性还真让人有点顾虑呢。”
“不过局里有些人倾向于用他们的,毕竟价格是个硬道理。”
“那,”查理欧又给季局长斟满了酒,问得直截了当,“您的意思如何?”
“你们……还能不能降一降?这样我就更好做工作了。”
查理欧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如果我们降价了,那您的利益又如何保证呢?”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里却是另一种说法,“爱西是全球性的大公司,要专门为这里降价,很难办啊。您知道,还有些费用……”
听了查理欧的话,季局长脸上明显摆出为难的神情。
“您看……能不能再向大家强调一下我们产品的优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