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举起来,江涛突然觉得有些难堪:真糟糕!怎么就一直没有招到过管理软件研发的人才,自己交给他的这个班底也太差了。武锐锋倒不以为意,他接着说道:“嗯,和我预计的差不多。现在,看过农民种地的请举手。”所有人都把手举了起来,江涛不知武锐锋唱什么戏,也幽默地举起一只手。
“好,说白了,这研发管理和生产队长干的活,也没什么两样。首先你得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看清楚种好,也就是确定你们团队的目标。然后,你再把这些目标分解成更细的任务,下达给每个队员。当然,你了解自己队员的能力,适合干重体力活的,就让他去耕地插秧;能力差的,就让他们干点拔草施肥之类的辅助性工作。”武锐锋在白板上写下“目标管理”四个大字。
“作为一个生产队长,你要防着队员出工不出力,所以你要对他们进行绩效考核,干得好表扬加奖励,干不好嘛,哼哼……”武锐锋没有说下去,又写上“绩效管理”四个字。嗯,说得倒还挺入情入理,江涛边点头,边作笔记。
“好了,我抛砖引玉说了两条,下面大家补充。”武锐锋用目光温和地扫视一遍,鼓励他的领队们积极参与思考。
“头,种地一定不能误了农时。”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说道。
“对,每个团队的工作,都和万门程控的整体研发密切相关,所以绝对要保证自己的进度。否则该插秧的时候,秧苗没准备好,那就要影响一年的收成,还有什么?”武锐锋边说,边写上“进度管理”四个字。
“头,你说到插秧,农民对秧插得直不直,齐不齐,都要随时检查的。”“很好,我们编程序,其实就和插秧一个样,只不过农民在田里插,我们是在电脑里写语句,所以也得经常检查自己的语句正不正确,编出的软件能不能运行,不能等到整体测试时,才发现有一大堆问题,到那时秧苗早都死了,这就是,”武锐锋在白板上快速写下“质量管理”,最后,他作总结发言:“现在,对自己怎么去做好一个领队,还没有感性认识的,请举手!”
没有一个人举手,武锐锋有些自得地点点头,用手指依次敲打着白板上的四个管理:“我们的管理培训,就到此结束,记住你们扮演的生产队长角色,脑袋里时刻绷紧这四根弦。”
江涛在台下忍俊不禁,从来没有人把最先进的高科技,和最古老的种庄稼,如此传神地结合在一起。听他那么一说,连我对编程的神秘感都烟消云散了,何况这些软件工程师,看来这个武锐锋还真是个通才。江涛心悦诚服地伸出大拇指,朝武锐锋夸张地扬了扬,起身走出会议室。好,看来研发可以进入正轨了。在江涛的身后,武锐锋开始逐条讲解研发管理规范:“首先,我讲《任务编码规则》,每一个编码下发的任务,都有开始时间和结束时间,都有质量检验标准……”
当晚的管理培训结束后,武锐锋将支援团队领队温亚杰留下来,这是个目光沉稳,说话很扎实的小伙子,在编程比赛中以最佳成绩胜出,武锐锋视他为核心助手,让他负责最重要的支援团队。“小温,你的团队实力最强,今后的任务也最重。不过,现在工作刚开始,其他团队还没有产生太多问题,我想你们先帮我完成一件重要的工作。”
武锐锋注视着温亚杰闪闪发亮的眼睛,满意地看到当自己要交待任务时,温亚杰已经开始埋头做记录。武锐锋的任务很明确,就是要温亚杰专门为研发部开发一套信息管理系统,使各团队的进度和问题,都每天时时反映在计算机网络上。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整个研发部变成一个透明的金鱼缸,每支团队、每个工程师都知道,自己处于上司的随时检查中,同时团队之间彼此也很清楚各自的进度情况,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竞赛局面。来自上司的压力,容易招人反感,来自环境的压力,往往被人认为理所当然。武锐锋想在研发起步时,就把“金鱼缸”建造好,为研发部树立一种竞争文化。
温亚杰边记录,边不时通过询问确认了一些设计指标,当武锐锋说完后,温亚杰对着记事本,掂量了一下工作量和手下那些高手的能量后,慨然表态道:“这个系统很有用,头,我四天把它搞掂吧。”
武锐锋勉励地点点头,他原本计划:至少要用五天的时间。
江涛心目中的标准答案是:销售人员应该像狼,而技术人员则应该像牛。狼既可独自去捕食,也可成群结队去猎取,销售人员需要的是:一嗅到猎物,就猛扑过去,虽然嗜血的特性听起来可怕,但十足的狼性却可鼓舞销售人员的斗志。而技术人员,则应该能坐得板凳十年冷,像牛那样勤勤恳恳,吃的是国外同行十分之一的薪酬,挤出来的是比肩国外的先进产品。
荔枝公园旁的环宇大酒店,历来是深圳喝早茶有名的所在,这个周末的上午,自然喝早茶的人密密麻麻,酒楼的整个大厅显得很拥挤,也很热闹。男人利用早茶的时间,联络感情,商谈些商场官场的新闻。而女人则聊些明星八卦,或流行时尚。每逢周末,深圳大大小小的酒楼,只要有开早茶的,大都火爆得出奇。在大酒店中餐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张宁军正和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在悠闲地喝着早茶。
“表哥,已经够了。”小伙子看着桌上的豆沙包、粉蒸排骨,朝张宁军直摆手,拒绝再点东西。
“虎皮凤爪总得来一个的,这可是环宇的招牌菜。”张宁军微笑着从推来的餐车上,取下一个小蒸笼,里面是一叠深琥珀色的凤爪。
“来,你再多吃点,大学的伙食总是很差。好在四年都熬下来了,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表哥,我想去天赛,您知道,我正好学的是软件,正好专业对口。”
张宁军端起茶盅漱了漱口:“来我那……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替你仔细打算了一下……”张宁军沉吟道。“表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到天赛去,对您影响不好?”小伙子听到张宁军犹豫的口气,就着急地问。
“这……我倒不怕这点影响。只是天赛现在技术比较成熟,最主要的研发也刚完成,研发工作都按部就班地上轨道了,这对你没有什么挑战性,你现在刚毕业,最好能磨砺一下,可以成长得快一些。”
“好啊,反正表哥说的总没有错,我听您的安排。”
“我们有个老对手:飞扬,现在正在研发万门程控,你可以去那里锻炼一下。不管他们的研发最后成不成功,你都可以跟着走一个完整的研发过程,这样你就知道,一个项目为什么会成功,或者为什么会失败了。”
“表哥,您是让我去做卧底吗?”张宁军看着小伙子热切激动的脸庞,淡定地笑了:“没那么严重,我主要是想让你去体验一下,创业维艰啊。至于他们那个公司,我看,也没什么值得天赛借鉴的。”
自从江涛熊苍林对天赛挖人后,张宁军一直感到自己缺少一条有力的渠道,对飞扬的内部情况进行实时了解。这江涛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简直让人防不胜防,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有个可靠的人深入对手的内部。
张宁军自从有了这个念头后,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他在天赛研发部里,当然有很多知根知底的亲信,但这些人在天赛都是熟面孔,如果进入飞扬,说不定哪天有天赛的人投奔过去,会被无意中指认出来。
另外,这些亲信大多是技术骨干,如果去了飞扬被江涛策反,倒可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因此,当他听说自己的表弟大学毕业,要南下来找工作时,心里早已打好了这个算盘。他想:别人可能背叛我,但一直靠资助上大学的表弟,总不会背叛。“那倒是,他们还没有开发出万门程控嘛,比起天赛来,落后一大截了。”小伙子嘴里嚼着虎皮凤爪,仔细琢磨着张宁军的话,然后又疑惑地问:“表哥,我要去了人家不收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现在急需搞软件的人,凭你的专业和学历,他们不可能不要。另外,我马上给你一些培训,让你到时上手得快一些,进去后就能承担重要的工作。”
“好,表哥,为了你,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哈哈,没有这么悲壮,我并不要你去做违法的事,你在那边多长个心眼,看到有什么重要的事,记得告诉我一下。但不要用公司的电话和传真,与我直接联系。”
张宁军看表弟吃饱喝足,扬手让小姐买单。他准备抓紧让表弟熟悉面试可能遇到的问题,保证能一次就进入飞扬研发部的关键部门。
自从研发工作正式开始后,江涛每天都要到研发部去转转。对于具体的研发工作他说不上什么,但他很想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问题需要他解决,同时他也想时时观察这些工程师的心理动向。
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这天下午,当江涛正在安静有序的研发部巡视时,迎面碰到了武锐锋,他习惯性地问道:“怎么样?小武,研发进行得如何?”
“各团队把各自负责的技术规范,都做了透彻的研究,第一个里程碑算是走过了,明天就开始编程。”武锐锋很有信心地回答道。
“怎么还没有开始编程序呢?”江涛急于看到实实在在的成果,对他而言,成果,就是那一行行的程序。因此听武锐锋这么一说,他压低声音埋怨道。“江总,研发就像盖大楼,现在我们是打桩,只要基础打好了,以后盖楼就很快了。”
江涛理解地点点头,他正要接着说些勉励的话,只见王岚匆匆走进研发部来找他,见武锐锋在一旁,欲言又止,江涛和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一进门王岚急忙说:“崔大伟要走了,这回他可能下了决心,而且不止他一个要走。”
江涛一听这话,眉头马上皱起来,眉心的黑痣又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王岚一看他这副模样,赶忙解释道:“本来他想不辞而别,不过以前他跟我说过,走时一定提前告诉我,所以我才知道。”
“哼,他这也算讲信用?”江涛不屑地哼一声问道:“他要去哪?”
“听说是给天赛去做代理,还是负责秦河那一块。”
“又是天赛,这世界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江涛马上明白了天赛这一招的阴损:崔大伟这一走,飞扬在秦河的订单,将全部落入天赛的口袋。此消彼长,飞扬的实力将大受打击。同时,崔大伟在飞扬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他一走,飞扬所有的业务员都会觉得:公司的产品和销售政策,已经没有竞争性了,背叛将像流感一样蔓延开来。
这个熊苍林,做起事来可一点也不留情面啊。
“江总,您说该怎么办呢?”王岚看江涛半晌没有出声,就焦急地追问了一句。江涛头痛欲裂,用双手按着头皮,往后撸了几下:“不行,我得找他谈谈,得把他留下。”
江涛当心夜长梦多,当机立断,打电话约崔大伟面谈。崔大伟此时正忙着在市内东奔西走,筹集开代理公司的创业资金,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定:晚上他请江涛喝茶。
这家伙,居然倒请我喝茶了,说话的口气和作派,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深圳南山的夜晚,四处也充满了灯红酒绿,但崔大伟约定的紫苑茶馆,却古色古香地隐藏在街角公园的深处。
当江涛赶到时,崔大伟正在一片浓密的葡萄架下,和摆茶道的小姐说笑着,一看他来了就赶紧回到红木八仙桌旁,给他递上茶单。江涛心里焦躁,随口要了一壶龙井,没有多余的寒暄就开门见山:“怎么?大伟,要走?”
“是啊,江总。我在飞扬这两年,学到不少东西,和您相处也挺愉快,”崔大伟泰然自若地给他边斟茶边说,“但工字不出头,打工总不是长久之计啊。”江涛趁崔大伟斟茶的时候,认真打量了他一眼,确实,眼前的崔大伟和两年前来应聘的那个毛头小伙子,可大不相同了,举止成熟老练,精于人情世故。这两年崔大伟成长得很快,已经羽翼丰满了。
江涛暗暗地感叹道:看来,飞扬的成长速度,可没有赶上崔大伟的速度啊,也难怪他要走呢。虽然心里透亮,但江涛还是勉强问道:“你是对提成不满意,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说出来我们可以谈谈嘛。”“不是提成,而是未来,平心而论,飞扬的提成在通信业界不算最高,但也不错了。不过,江总您想想,我们做业务员的,在一线全力拼杀,我再干五年,勉强还可以,但十年呢?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时我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崔大伟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怆的神情,但转瞬即逝,他又带着强烈的激情兴奋地介绍了天赛的《金色创业计划》,然后解释自己的打算:“我先去秦河做代理,慢慢做起来,再找些好产品,抓牢一些优质客户,就可以和他们,以及和这个行业共同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