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是怎么回事?诸大将军上任,头一把火就烧到我头上了……”霍士其苦笑着说。
十一月下旬,诸序随犒赏燕山卫军的礼部到任。当时,为了迎接朝廷的嘉功奖勋,张绍、孙仲山、孙奂和西门胜等一大群有功将士都聚在燕州,听说提督换成了诸序,登时就激起轩然大波。好多人都在质问,假督郭表陷落,可商督还在,朝廷凭什么不教商督回来而另派旁人来坐镇燕山?就算商督有病不能操劳,那也该派个与商督本事相当的人物;姓诸的是个什么东西,敢与商督相提并论?个好在稳重的张绍和西门胜能识大体,尽全力地抚慰劝说,最后总算让诸序勉强坐上提督座,这才没使礼部和朝廷把颜面丢尽。不仅武将们不服气诸序这个新提督,文官们也不理睬他。但文官就是文官,说话比武将有分寸一一当然也更加刻薄。陆寄和狄栩不象孙奂邵川他们那样直白地贬低诸序没能耐,而是扭着陪诸序上任的礼部侍郎求教:看诸上柱国的履历,诸大将军自出娘胎就恩荫着骠骑尉的武散秩,一辈子都在军旅间建功立业,从来没署理过地方政务,朝廷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现他有本事处置燕山民事的?又都是哪些人在举荐诸大将军出任燕山提督,又是谁在点头同意?他们还委婉地暗示,今后要是燕山政务出了什么纰漏,这些举荐的和点头的,谁都别想跑。
将领不支持,文官不合作,诸序的提督座从一开始就做得很艰难。再加他这个上柱国不是靠着军功战绩挣来的,昭余县侯的承袭封爵在一大堆靠人头堆出来的开国公开国侯还有开国伯面前也摆不出什么威风,所以燕山卫这群骄兵悍将压根就不买他的帐。诸序到任后召开的第一次军事会议,一大半的人不是迟到就是请假,当场气得他连摔三个茶盏。随后便被人起绰号“诸三盏”,旋即流传燕山三军……
“……就是这样,诸序便来寻我的岔子。”霍士其说,“当初仲山袭破黑水城的前后,燕中北连降暴雨,道路完全被泥水阻塞,粮秣军械根本输送不过去。可莫干中军一封接一封的公文全是要求留镇全力维护粮道,仲山也发狠说,要是因为粮食接济不上最后致使大军溃败,他头一个就要拿我的人头去祭旗。我没办法,只好下令用粮包垫道,豁出几千石军粮不要,硬是用粮包铺了条道路,这才维持到大军从黑水城撤回燕山。诸序寻我的差错就是找的这个来说事。我一共犯了三条错,‘不请命而专擅’,‘不体民力’和‘妄耗物力’,三罪并罚就要剥我的将军袍销去军职。好在有张绍的劝说,才没认真罚过,不过功过相抵,我的功劳就被抹掉,本该晋升的勋衔自然就无从说起,另外还受了个撤职的处分。就是可惜了包坎。他替我说了几句好话,就受了姓诸的六十军棍,之后贬去燕山大库当个巡营校尉。”
商成并不担心包坎。只要包坎不再在诸序的提督府里做事,就不会有什么麻烦。只要包坎还在燕山军中,自然会有人照看。就算诸序心再残,他也没必要去犯众怒,更没必对一个校尉大动干戈。
他问道:“您被撤职之后,怎么就想起进京了?”他记得霍士其刚才说过是来奔走前程的。他有点不明白这个“前程”具体指的是什么,更想不通霍士其自己谋划“前程”,有必要把家一块搬来?
霍士其笑道:“本来是没想过把家搬来的。月儿接到你的信,就来找我和你婶商量。我原本说让她们几个女娃结伴一道进京,一来可以相互作个伴,二来也能借机会到中原见识一番……”他停了停话,瞅了商成一眼,想看他听说之后是个什么脸色表情。可商成一脸专注的神情也瞧不出个深浅究竟,只好继续说下去。他问商成道:“工部燕渤司的沈郎中,你认识不?”
商成想了一下,问道:“就是前头工部燕渤司的沈从事吧?”
“就是他。”
商成点了下头。他认识这个姓沈的工部官员。最初在屹县发现新式农具和新耕作办法的就是这个人,后来燕山卫从民间发掘出来的大量的改良工艺,也是经这个人之手上报朝廷的。他只是稍稍有点惊讶这个人的升迁速度。六部从事是从七品,郎中是从五品,一年半里连升四级,这在文官里绝对是个稀罕事。
“上月中旬,”霍士其仰起脸来想了一下,不很肯定地说,“记不清楚是腊月十六还是十七了,老沈跑去家里告诉我,说听说了风声,朝廷在年后要再次商议给我加封爵的事。这次很可能是依据工部的建议授开国子,袭五世;也有可能是不恩袭,直接封到开国伯。”
商成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也比较关心这个事情,还曾经找人帮忙打听过。打听回来的消息说,封爵是肯定有的,但很难说能封到哪一级爵,因为霍士其发明新农具新作法毕竟不是野战军功,很难拿出一个衡量的标准,所以朝廷对他的封爵争议很大一一开国子开国男都有可能,能不能承袭也说不一定。
“老沈帮我出了个主意,教我趁年上大假进京跑一跑,看能不能找点门路直进开国伯,再恩袭个四五世。”
十七叔能授开国伯,还能袭个四五世?商成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他马上醒过神,说:“他到底出的是什么主意?我也去帮你跑跑门路!”他是不认识什么人,可他还有几个朋友和熟人,真芗薛寻还有常秀都是六部里的侍郎,完全可以请托他们出面帮忙。
“老沈让我去找常秀常侍郎,让常侍郎替我引见刚刚进宰相公廨的副相朱宣,再让朱相找个机会安排我陛见。要是能蒙天子赏识,再谋开国伯就比较容易了。”霍士其说。他笃定地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我一路上都思谋过了,只要能有机会见到朱相,开国伯应该能成。我听说天子喜好书法,所以就特地预备了两份礼物……”
商成一听就明白霍士其的打算。再看霍士其的笑容,差不多也就知道他带的都是些什么礼物。不用问,肯定是自己留在燕州家里的那些字贴手卷。他甚至猜测,霍士其所说的两份礼物还只是送给东元帝的礼,另外还有两份要分别送与常秀和朱宣。说不定送常秀的就是那幅“一笔虎”中堂一一常胖子还在燕山时就对那幅中堂垂涎三尺,当着他的面便提过好几次,不过都被他假装听不懂糊弄过去……
拿自己写的几幅字去换个开国伯,这赚钱生意当然可以做。但是要走朱宣的门路去攀东元帝交情的话,事情就比较麻烦。商成想了想,就说:“叔,咱们先吃饭,吃罢饭再来仔细商量送礼的事。”
霍士其与他相处得久,能听出他话里还有别的话,而且话题还很关键重要,也就随着他点了点头:“行,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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