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事成
因为商成是秘密进京,要商议的也是绝密军事,所以徐侍郎带着商成就没有走掖门,而是走被称为“小西门”的礼兴门进入皇城,再经月华门而直趋宰相公廨。这条道是宰相副相们上下公廨的专用通道,平时少有其他人进出,此时正好用来守密。
等他们赶到公廨,这里已经等了十几个人。两位宰相三位副相都在,几个朝廷紧要衙门的尚书侍郎也在,另外还有几个穿戎常服的军中高级将领,其间领头的就是老将军萧坚。
这些人商成在上次进京时大都见过,看他们都随两位宰相出门迎接自己,抱拳转圈施礼,还想再客套两句,老相国汤行先开了口:“客气话回头慢慢说。燕督,大家都在等着你新方略的细节。”
公廨正堂上已经支起了燕山卫和草原局势的大舆图。十几个人都没坐,围在舆图前,静听商成对方略的概述和解释各种可能出现的临时变化的处理办法,偶尔也会有人提出一两个问题。将军们关心的当然是假若战事出现不利局面,燕山卫如何措置,而文官们关心的自然是征伕的问题如何解决以及粮秣的筹措运送。毕竟时下已经入秋,抢秋收粮也是耽搁不起的大事,燕山卫在此时兴兵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一年的收成?
这个问题商成在出发之前就和陆寄有过讨论。燕山今年又是年馑,粮食大面积减产甚至部分绝收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燕中北很多地方农户的口粮都不可能支撑到明年春耕,即使能勉强应付明年的春耕,之后也必然存在青黄不接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官府的赈济势在必行。商成在与陆寄商量过之后,决定把赈济的事情与征伕的问题联系到一起解决。
没等商成说完,户部尚书立刻就提出反对。燕山卫几月前的那场战事便已经征派过民伕,按赵律,这些地方的民众今年就算已经完结或者部分完结了赋税,假若商成他们现在再强行征调民伕,那不管和赈济有无关联,无疑都是强派输役。这位同样兼着副相的尚书警告说:“燕督,你们考虑过没有,这会不会激起民变?”
商成说:“这个问题我们有过考虑。我们不是要强行征调,而是把它和赈济挂钩而已。官府的救济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活命的口粮我们不会也不敢克扣;但明天开春之后的种子粮发放、官有大牲畜的租赁使用以及田亩灌溉用水的调度等方面,我们肯定会向那些踊跃输役的农户倾斜。卫署也预备向兵部申请一笔应急款项,用于支付输役民伕的工钱一一标准就按通常货栈雇短工的工钱算。另外,燕山牧府也打算减免输役农户的赋税,并且在今后若干时间内的赋税也有所优惠。当然,因为我走得太急,没来得及等待牧府拿出一个全面的优惠政令,所以现在就没办法细说。不过,我相信燕山牧府肯定不会让那些踊跃输役的人吃亏。”
这样一说,户部尚书就没什么意见了。他甚至在想,户部是不是应该把燕山卫的这个应急办法加以进一步的发展与完善,然后把它作为一项制度推广下去?以后各地再有什么紧急事件需要支派劳役,就不用再为多几个少几个工钱的事,而把大量的时间都耗费在衙门间往来的公文上。
又有一位六部尚书说:“燕督,你们出留镇大军本身就有一万四千,再加上很可能要从端州过去的一万多,差不多就有二万五千人。这么多的兵,每天人吃马嚼不是个小数,后方的粮道又绵延上千里,没有过万的民伕根本供给不上一一你们觉得,在秋收时节也能雇到那么多的人?”
商成注意到,这位站在张朴身旁的尚书大人虽然是在向他诘问后勤保障上的问题,可绝口不题什么该不该打这一仗的事,还一口一个“从端州过去的一万兵”,一口一个“粮道绵延上千里”,显然是在说赵军兵临黑水城下一雪百年耻辱的事。不问用,这肯定是位燕山卫再进草原的支持者。而且这人说话的时候,张朴不仅没有面露不悦神情,还目光炯炯地盯自己一一难道这些人都支持自己的军事计划?
他很郑重地地答说:“我们仔细计算过,按卫署和牧府即将颁布的公告,燕中北地区应该能够募集七千到八千民伕;再加上这些地方可征调的应役农户还有两千多,勉强能够得到保证军输。”他顿了一下,又说,“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提高工钱的标准,应该还能多征募一些。只要能有一万三千民伕,那军输就没有问题了。”问题在维护粮道的兵力不敷使用。特别是过了莫干之后,前方要打仗,后面要清剿,到时候难题不知道会遇见多少……
宰相公廨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张朴点头说:“因为时间太紧,所以民伕的事情朝廷帮不上什么忙。”
他这样说,商成并不觉得诧异。就是张朴的那句话,时间太紧。眼看一个月之后燕山便要动手,这时间朝廷就算想从中原各地征调民伕支援,在程序上都来不及,更别提异地输役必须考虑的安抚、编组、移动以及路线等等更加复杂的相关事宜了。事实上,他和陆寄在征伕问题上只考虑燕中北地区的农户,而没提燕东和燕西,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一一等燕东燕西的民伕组织到位,估计秋季战役只能改作春季战役。
“……不过可以从渠州等地抽调七个营的驻军派给你们。”张朴继续说。作为宰相,他当然知晓这些兵打仗不行,所以马上解释说,“这些驻军用来打仗或许稍差,维护粮道驱散骚扰应该没什么问题。”说句心里话,他不想让商瞎子打这一仗。可商成那份《方略》一到,宰相公廨里立刻群情汹汹,连南进派的两个重要人物都在挽袖子捋胳膊,脸红筋蹦得恨不能亲自上阵,他还能阻挡么?而且商瞎子提督一卫,打或者守都有权利独自裁断,想打就打想守就守,根本不用报知朝廷;眼下人家给宰相公廨如许多的颜面,亲送《方略》进京,当面聆听宰相公廨指点,他除了答应,还能做什么?他现下真是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商瞎子求援不成就改守为攻,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早早派上一个军几个旅,帮商瞎子把燕山守得铁桶般牢固……
因为懊悔当初,他都忘记了另外一件事,要是商成的兵再多点,即便只有年初时的规模,眼下哪里还会为了兵力部署捉襟见肘而紧张个把月,恐怕早就捏巴着拳头去找东庐谷王“谈心”了!
张朴的话让商成大喜过望。有了这七个营的兵,他最担忧的粮秣军械输送问题也得到很大程度的保证。
但他依旧很精明地问道:“这七个营的外州驻军,没算在兵部要划给我们的那两旅澧源禁军里面吧?”
听他这样问,正堂上的人,从文官到武将,从两位宰相再到那两个商成不认识的老将军,一齐露出笑容。汤行莞尔笑道:“当然不算在其中。不过,等战事毕了之后,这些澧源禁军和外州驻军,也必须归还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