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躲在墙角的小丫鬟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或者说她不情愿背弃自己的小姐,所以她除了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墙壁里之外,脚下半点都没动弹。
商成抿着嘴唇把三个女娃挨个打量了一回,突然扬起声气喊道:“外面是谁在当值?”
“到!”堂房里几下脚步声,一个九品校尉掀门帘在门外行了个军礼,“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你马上去把霍士其给我喊过来!”
“是!领大将军令,传霍士其来见!”
校尉答应了一声就要走,月儿急忙说道:“哥,你别去叫十七叔……”她捏着手指头吭哧了半天,才用很小的声音说,“我,我朝刘记放了点钱……”
商成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虽然放债也让他烦心,不过这总比掺合着做生意要好。他安慰自己说,放债其实就是贷款——就是利息高了点……他挥了下手让兵士离开,然后才问道:“你放给他们多少钱?”
月儿先是伸出一个手指头。这个数字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所以她又伸出一个手指头,然后再是一个……最后,她右手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他四个指头都伸出来了。
“四百贯?”商成疑惑地说。相对刘记上半年的窘迫光景,这点钱虽然无法让他们彻底摆脱困境,多少也能把难关支撑过去。看来今天高小三突然登门,除了想走门路之外,大概就是想着再借一点钱去和霍伦共同经营白酒的生意……
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马上就被月儿接下来的话打破了。
“是,是四千贯。”
商成一下就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他完全没想到家里竟然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的钱。他一个月的薪俸还有春装夏凉秋衣冬炭什么的乱七八糟的补贴加在一起,折算下来大概能有四百贯,家里上上下下百多口人的吃喝拉撒全都指着这些钱,四千贯又是从哪里来的?
“除了你的俸禄,还有些朝廷的赏赉,仲山大哥还有钱叔和姬叔范叔他们也送了一些。”月儿说,“孙奂将军送的最多……你说过的,陆家伯伯他们这些文官送的礼不收,仲山大哥他们送的礼都可以收。”
商成茫然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他说过的话。不是有句老话么,“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得给人留点盼头,何况还是提着脑袋卖命的勾当,更得让人免了后顾之忧……可问题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攒下四千贯也实在是太多了。那可是四千贯,就算把刘记货栈全部盘下来,大概还费不了这么多钱吧……且慢!
他一下就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盯着月儿问道:“你把刘记盘下了?”
月儿半天才点了下头。她马上又为自己辩解说:“也不全是咱家的。十七婶还占了两成五,蒋先生有半成……”
商成不想去听蒋抟凭仁丹配方入股的事,他现在就关心一条,刘记现在是不是柳记了?
“是咱家的,又不是我的。”月儿说。但是她立刻又补充道,“不过,契文上填的是我的名……”这虽然不合规矩,但全燕州城还有谁不知道她是提督大将军的妹妹呢?所以不合规矩的事根本就不值一提,在必要的时候,燕州府衙的官吏同样懂得如何“变通”。
商成强自按捺着心头突突直冒的火气,说:“你去把股退了。”
月儿不吭声。
“你去不去?!”
“不去!”月儿执拗地说。她也有她的想法。为了刘记,她不仅投进去四千多贯钱财,还和盼儿一道费了不知道多少的心思和心血才把生意盘活,眼看着仁丹就要上市货栈就要见厚利了,她凭什么要去退股?再说,契约上也没填商成的名字,谁知道刘记的背后是燕山提督的生意?
这样的刘记它不姓商,还能姓什么?!
商成再也按心头的怒火,一拳头就砸在桌案上。他不管桌案上壶倒杯倾一片狼籍,也不管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公文卷宗飞得满地都是,站起来指着屋外厉声说道:“我平时是怎么和你说的?说!我平时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去——去给我把股退了!”
盼儿还是第一次看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倒退了两步。胭脂更是被唬得站都站不稳,倚着墙抖索成一团。
月儿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火,先是退了一下,马上又站稳了,昂着煞白的小脸嘟哝了一句:“我又不是商家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登时让盛怒之中的商成变得张口结舌起来。他就象被雷殛一般直楞楞地盯着月儿,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良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件事的最后结果还是月儿做出了妥协。在冬至过后没有几天,她就把自己名下的七成刘记货栈的股份转给了高小三。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月儿为了缓和她和商成之间的矛盾而进行的名义上的股份“转移”,掩耳盗铃罢了,刘记依旧是个有着浓厚官商色彩的货栈。但不管怎么说,它总算是在名义上和她、和商成剥离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