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麻烦
商成攒着眉头在上房里走来走去,焦虑地思索着如何对待李慎搞出的这些事。
事情相当麻烦。一方面,李慎作为他的老上司,对他又有知遇提拔的恩情,他完全没有办法板起面孔来和李慎严肃地谈论这些荒唐的愚蠢举动。另外一方面,他也需要考虑处分李慎的话,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被人指责为挟私报复呢?毋庸讳言,他和李慎的来往一直都不是令人愉快的。记得前年春夏他刚刚从军时,两个人就在军务上有过意见分歧,后来为了报功请赏的事情,俩人还也有过很深的隔阂;直到去年冬天李慎复职之后,他们的关系才算是正常起来。虽然当时李慎只在燕州停留了没多久就奔赴前线指挥对突竭茨人的反击作战,但就在那短短的十来天里,李慎多次去老官驿探望过他,不仅和他一起探讨军事上的问题,还一再叮嘱他要安心养伤,后来燕东大捷时,李慎还以“襄赞军务多筹广谋”的名义把他的名字添进了功劳簿。可惜的是,这段彼此关心和信任的好时光并持续多长时间,不久之后,因为燕山提督的任命一事,两个人的关系立刻就变得前所未有的疏远。据说,如今经常飘进他的耳朵里的各种和他有关的谣言,就是李慎在暗中指使人传的……不过,他倒没有因为这些道听途说的没影子事情就对李慎这个人有什么偏见。他知道,人是一种复杂的社会动物,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做出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有些时候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不一定能清楚地解释自己的行为,所以他也就从来都不会因为什么谣传而去简单地对一个人做出评价。另外,他一直觉得,他和李慎之间的矛盾都是事出有因,并不能把全部责任都推到李慎身上——假如他处在李慎的位置,在希望落空之后,指不定就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他能理解李慎的心情,所以也就更难做一个决定。不过有两点是肯定的。首先,他不能借这个由头来打击李慎。那样的话,那他真的就是在挟私报复了。另外,就算是要训诫李慎,也不能通过卫军之外的人——卫军的事情卫军自己能解决,不用外人来插手!这是必须遵循的原则!
那么找谁来和李慎严肃地谈一次呢?眼下除了自己之外,燕山卫军里谁还有训导李慎的资格呢?他掰着指头数了一下,结果很失望——只有张绍了。虽然张绍在勋衔上比不过李慎,但因为他掌管着卫府,所以在职务上要比李慎高半级。可令他发愁的是,他偏偏不能让张绍过问这事。张绍和李慎的矛盾很深,要是被他抓住李慎的把柄,肯定会朝死里整……
但这事又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就算不处分,也至少要给李慎提个醒,免得他今后再干点别的蠢事。
看来,最后还是得他自己来处理了……
该如何尽量不伤和气又能恰倒好处地和李慎说呢?商成苦恼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子。
至于推荐孟英的事情,商成倒是没花什么心思。从这几天的了解来看,孟英还是个不错的官员,这个人虽然长相其貌不扬,不过学历高,是东元二年的进士,又长期在地方上做事,十几年的宦海沉浮,人磨练得既圆滑又通达,而且很务实,很适合在地方上主持政务。他觉得任命这样一个人做端州的推官,无论是狄栩还是陆寄,他们都该不会有多少意见。
他正在因为自己没有和李慎开门见山谈问题的勇气而自责的时候,驿丞又来告诉禀告说,刚离开驿馆的孟英又转回来了。
等孟英进屋,商成就问:“怎么回事?”
孟英跑得满头大汗,一张胖乎乎的圆脸胀得通红,边喘气边说道:“下,下官失态,让大人见笑了。”他捧着商成递给他的苦茶,赶紧解释自己去而复返的缘由。“府衙里没钱,大人布置的差使……怕,怕是完不成……”
“兴水利和修路的钱不用担心,这都是功在长远的正项开支,钱走卫署支出。我估计就这三五天里就会有正式的文告。你们先把城市整治好就行。”
孟英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说的这笔钱……”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别的原因,他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厉害了。“府库拿不出……不,不是!是年初做支出预备案时,没有想到有这笔钱。”
“这花不了多少钱吧?”商成有些惊异了。燕州搞城市整治时他问过陶启,那么大个州城,前前后后各项开支加一起才一千缗出头。这点钱对一个州府来说,实在算不上多大个事吧?而且燕州治下几个县都在搞,也没听说谁伸手找陶启要钱呀。怎么孟英就说端州没钱呢?
孟英苦着脸笑了一下,说:“我们怎么能和燕州比?……大人,燕州没过兵,李大将军也没驻军燕州啊。”
商成没再说话。他知道,端州府库肯定不象孟英说得那样连地缝的铜渣都扫出来派用场了,这一点看前些天城里的流民就能瞧出端倪——卫署是按人头下拨的善后钱粮,就算端州报上去的数字没水分,可既然至今还有人没被遣返,那么本该花到这些人身上的钱又去哪里了?毫无疑问,地方上肯定是把这笔钱隐匿起来了。不过他并没有拆穿,而是问道:“缺口有多大?”
“八百三十缗。”
“你们做案子时,预计要花多少?”
“按大人交代的事项,一共要花一千三百五十缗。”
“比燕州花的要多一点。不过你们还要负责流民的安置和遣返,预算大一些也很正常。”商成沉吟了一下,然后说,“这样,等过两天卫署的霍签枢来了以后,我把你们的事情和他说一说,看能不能从什么地方帮你们解决一下。”霍士其手里有笔活钱,大约有三千多缗,是前段时间处理善后事宜时节余下来的款子,本来他计划拿这笔钱来填补卫署财政赤字的,现在看来只好先填端州的窟窿了。
商成的做法令孟英既惊讶又感激。没旁人提醒商成也能瞧出来端州府库里的虚实,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商成看到这其中有问题却又只字不提,就更不能不让他感激——这样他就能保住那笔应急款,在遇到事情时就有了更多的腾挪余地。当然他也知道,商成答应他的钱也肯定是来自提督府掌握的应急款。这一点尤其令他感激——这其实就是提督府出钱让端州挣脸面,是商成在帮他的忙……
送走孟英,吃过晌午,商成本来打算眯盹一会,等日头小一些他就去转转端州的街市,谁知道他才把碗丢下,霍士其就到了。他急忙吩咐伙房烧火做饭,并且特意让人去外面的酒楼里沽了一壶好酒。他自己不能喝酒,饮食上的忌讳也多,刚到时苏扎就去交代过伙房哪些作料不能添哪些菜肴不能做,所以驿馆也就没为他预备上好的酒水。
令他奇怪的是,除了霍士其之外,他就只看见一个提督府的书办。其他的人呢?他不是让霍士其带几个有经验的官吏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