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谷崖是什么?”洛书与二零八八跟在族长身后奔驰,“到底是谷还是崖?”
族长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身旁的长老接道:“铃谷崖是一出悬崖,但是因为太高了,就像是崖下再加上一处谷,所以叫铃谷崖。”
“铃谷崖有什么说法吗?”族长几人听了李梨儿在铃谷崖就急匆匆地往那边赶,好像是在担心什么,洛书见他们神色急切,就干脆一同过去,想着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这个……”长老的神色有些为难。
“铃谷崖是决绝之所。”一直没有说话的二零八八突然道,“听闻是苗疆的痴情男女为情所立的所在。”
若是一段感情纠纠缠缠,迟迟得不到结果,或是两族有宿怨而小辈相爱,或是有谁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决,或是苦苦求爱而得不到回应,或是有谁负了谁要做个了断,便可以叫上族中众人,在众人的见证下作出决定,这样的事情其实几年也没有一个,但是由于特殊性,在苗疆之内都很出名。
见被二零八八点破了,长老也就不再隐瞒,苦笑连连。
二零八八又道:“只是不知道为何,近几年无人上铃谷崖。”
他看向长老,眉眼淡淡,似只是无心一瞥,长老却察觉到一阵莫名压力,苦笑着将剩下的事情说了出来,“前些年,我族的一个姑娘,与对族结下了亲,我们两族的关系其实不错,两人结合也很是顺利,但是没想到,这个、这个……这个姑娘居然生了二心,她略通医药,生生研制出了抑制痴情蛊的药物,使得她相公一直没有察觉到异样。”
“后来大概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一日她相公入山林受了伤,不得不提前回家,正是夜里,他怕她担心,又怕将她惊醒,就悄悄进了院子,推门进房,竟然发现妻子在与一个野汉子行那**之事。”
“……后来,两人就上了铃谷崖,那汉子对姑娘用情至深,大概也是有心报复,听闻姑娘要解痴情蛊,在要吃绝情藤药物的时候,将药一抢,直接跳下悬崖了。”
洛书听得瞠目结舌,苗疆男女用情专一,对待感情磊落大方,这种事情估计上百年也遇不上一个,这姑娘族人就这么倒霉,给遇上了。
这简直是族中的耻辱,怪不得长老说起来支支吾吾。
“不仅如此,那汉子是对族族长家唯一的儿子,对族的族长与咱们不一样,是一道传下来的,那汉子在族中的名头就是少族长,这一下子,别说结亲了,简直是要和对族结仇了。我族将那个不知廉耻的从族谱中除了名,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洛书问道:“那野汉子呢?”
长老咬牙切齿:“那人是路过的商人,常常来往买卖,没想到是招进来的一个白眼狼。”
族长听到这里,虽然有些气喘吁吁,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之前盼妮子两口子明明那么好,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了。”
长老冷笑一声:“咱们啊,都是老眼昏花,看走眼了!咱们族没有这样的人!”
发生这种事,族长是最难过的,原本想结亲,却结了仇,对族的族长是他的老伙计,他已经多年没脸去见他了。
“铃谷崖很高,下面是湍急的水流,不到十来米就是一道瀑布,掉下去有死无生。后来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吉利,也就再没人上去了。”
洛书皱眉,他毫不怀疑这件事与自己徒儿有关,李梨儿上铃谷崖,莫非是存了必死之心?可是她有哥哥有爷爷,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寻死?
洛书又想,这事也说不定,虽然李梨儿的手段不够冠名磊落,但确实是用尽了心思,若是为了阿筹作出什么傻事来,好像也不奇怪。
李梨儿若是像那汉子跳下去,阿筹虽然什么都没做,也难免不会在族与他之间留下疙瘩。
想到这里,洛书着急不已,加快了跑的速度,二零八八见洛书着急,点出地图定位,一把将洛书捞到了背上,先行一步了。
二零八八速度极快,不小片刻便到了铃谷崖旁,找了个偏僻角落将洛书放下来,两人一路挤到了最前面。
几乎半个寨子的人都来了,后面还有人源源赶来,李梨儿以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角度向崖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书闭上眼睛,意识海中是二零八八调出的铃谷崖地形,洛书总算知道为什么说掉下去有死无生。这压越是靠近边缘的地方越向外突出,整个崖呈鹰嘴状,若是掉下去,离崖壁越来越远,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这与落仙崖不同,若当年洛书在这崖下当白胡子老爷爷,教几人轻功的日子还要长上个五年几人才能出来。如果有人能超出地球引力,在崖壁上行走,走落仙崖是一直与地面平行,走这铃谷崖就是走着走着脑袋就朝着地面了。
崖越向上越薄,洛书看了,他们所站的平台其实是向外突出的,洛书担心地右眼皮狂跳,担心来的人越来越多,把这所在的平台给压断了怎么办。不是洛书杞人忧天,这正在风谷,四季风不断,下面有水极为湿润,经年累月湿润的风浸润了崖,终有一天这崖会断了。
就在洛书已经想到了这崖万一断了,该如何将自己的徒儿捞上来的时候,这场决断的另一个主角终于到了。
子车筹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是子车痕,李砚夕,李颜硶三人。
众人自发让开一道通路,子车筹一路走到了中间的真空区。
李星扶着李爷爷站在最内侧面带担忧,看见子车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像这次全是他的错。只是此时子车筹完全分不出注意力在他们身上,他看着李梨儿手掌紧握,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七人里面,子车筹对各种地形地貌学的是最透的,因为洛书知道寻找炼蛊的材料,需要进入深山老林去找,生怕遇上山体滑坡或是雪崩海啸一类的极端天气,将这些东西掰碎了教给他,有时候这些东西是可以救命的。
当年初到铃谷崖,子车筹听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心生好奇,还专程来看了,他得出的结论与洛书一样,甚至觉得发生那件事更好,否则某一天万一崖撑不住,喜事也要变成丧事。有时候对某些事情的敬畏,比老人的耳提面命更有效。
他将这件事与李砚夕说了,本以为此后这崖上再不会来人,却没曾想,时隔八年,自己又到了此处,这次引发这件事的还是自己。
“邪哥,你来啦。”
李梨儿转身看向子车筹,将腮边的发丝挽到耳后,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梨儿姑娘……”子车筹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瞥见一旁的师父,心下稍安。
今天李梨儿没有像以往一样将头发包起,而是像中原姑娘一样半扎半散,风吹发动,如仙子欲飞去,又如风中浮萍,看得人胆战心惊。
“对不起。”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最终是李梨儿先开了口,“邪哥,八年前是我不对。”
“是我欺你不知格罗花的寓意,引你送了我格罗花。”
李星面露怒容,欲上前一步,被李爷爷拉住了。
众人间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又很快归于平静,生怕将李梨儿惊到。
洛书与二零八八悄悄地靠近崖边。
“邪哥,我心悦你,我当年以为你是与我心意相通的。”
李梨儿虽说在笑着,却有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洛书屏息,将隐匿功夫发挥了十成十。
“邪哥,我的心意,你可知吗?”
子车筹看见了洛书的动作,恨不能将一个字拖成一句话,“我……自然是,知的。”
“我在临走之前,找了你很久。”
“也找过李兄,可是见不到你。”
洛书心头一紧,如果他的猜测属实,李梨儿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现在阿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一步步踏进她的陷阱。他只怕阿筹脑袋不够用,被引导了言论。
李梨儿的眸子随着子车筹的话明灭,最终深深地看向了子车筹,眉眼温柔。
“邪哥,我心悦你。”
子车筹被一堵,他以为李梨儿会与他追忆往昔,却不曾想李梨儿竟然直指核心,所酝酿的满肚子话都没了用武之地,他固然可以暂时欺骗,但是一会服痴情蛊就是个大麻烦。
“梨……”
“邪哥。”李梨儿似乎不想给子车筹丝毫思考的时间,将子车筹的话生生打断,“你呢?”
她看着子车筹,满是期待。
洛书在心里跳脚,这是个聪明的,早知道阿筹对她无心,追忆再多也无济于事,便干脆以速度与危险来逼迫阿筹作出有利于她的选择。
而且本来洛书觉得她只是作出危险的样子,现在不确定了——他分明看见她的脚后跟向后挪了一下!
这也许也是给阿筹施加的压力之一,但是洛书不敢去赌。
再给为师一点时间啊!
洛书不敢动作太大,怕惊动了李梨儿,只好拼命向着子车筹使眼色。
子车筹掌心一片汗湿,他体温偏低,是不怎么出汗的,他觉得今天要将之前几十年的汗都出光了。
再拖一会拖一会……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子车痕在后方向着子车筹打手势,子车筹握紧了拳头,硬着头皮放软了声音。
“梨儿姑娘,我一直是将你当妹妹的,你突然……让我有些难以转换身份,再给我些时间好吗?”
见李梨儿停止了后退的动作,子车筹心里一喜,不着痕迹看向子车痕,收回目光再接再厉道:“梨儿姑娘,你又会医术,又懂蛊事,天人之姿,我与你相比,也不过是一莽夫,何德何能得你倾心呢?”
可怜子车筹,哪里说过这样的话,一面努力维持的面上表情,一面纠结着哥哥为什么这么熟练。
子车痕行医走遍大江南北,定人于生死之间,人性看得最通透,这样几句话不够信手拈来。他向弟弟比了个手势安抚,接着打手势。
洛书深吸一口气,借着遮挡靠近,几乎要在地上匍匐,比了比自己与李梨儿的距离,示意子车筹继续。
他越是靠近越是心惊,李梨儿脚后跟与崖边也不过是一掌的长度,这崖边最边缘也不过是成年人拳头的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