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还是低调些好,主子别忘了,上回从您那出去后就直奔庙里哭着嚷着要出家的状元郎,他家里人隔三差五就来闹,弄得议论纷纷。”
“又不是我让他出家的。”
“也跟您脱不了关系。”
玉娇娇气短了,“让韩小哥他们进来吧,给他们一个单间,布置一桌酒菜,别的我不为,就为那伤心伤情的姑娘,谁叫她跟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您是妖。”
碧珠笑吟吟地去了,玉娇娇折身回返,走到胡榻前,胡乱踢掉脚上的绣花鞋,往榻上盘腿一坐。
吕洞宾把她的酒坛子递过去,“跟我说说劫妖录吧。”
玉娇娇促狭道:“你让我说,我就得说?凭什么?”
吕洞宾胸有成竹。“状元郎的事,我替你办了。”
玉娇娇这些天被状元家的老娘搅扰的苦不堪言,对方是个柔弱的凡人,还是个老太太,她骂不得更打不得,被对门那讨厌的银莲花看去不少热闹,正气不顺呢,闻言顿时笑逐颜开。
“吕洞宾,我就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做生意。”玉娇娇跟吕洞宾对饮一口酒,擦擦嘴,“说起这劫妖录,倒是跟我颇有些渊源,两百年前,一个大唐和尚西行取经的事情你晓不晓得?”
吕洞宾道:“玄奘大师西行取经的事情,天下还有谁会不晓得么?”
“说得也是。”玉娇娇撸起袖子,身体前倾,一副说八卦的妇人嘴脸,“那你可晓得玄奘和尚身边收了四个徒弟?”
吕洞宾想了想道:“这个就不清楚了。”
玉娇娇满意地一拍大腿,“终于也有你洞宾先生不清楚的事了。说起玄奘和尚身边的这四个徒弟,没有一个是凡人,都是妖,一个猴子一只猪,一匹龙马还有一个水怪,一个个长得是诡状殊形,性子也都不怎么好,急躁的急躁,蠢笨的蠢笨,偏偏就这么几个歪瓜裂枣,一路护送玄奘和尚西行,最后得了荣耀,哼,别人不清楚,我却是知道,它们一路保护玄奘取经是真,却其实还有一层目的。”
“跟劫妖录有关?”
“我也是听那个杀千刀的说的。”玉娇娇提到那人,心里还是一阵抽搐,她仰头连灌几大口酒,“不周山曾是妖族的家园,山顶有株撑天巨树,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妖的名字,如果有妖死去,属于它的那片叶子就会掉落,树上又会长出新叶,重新出现一个妖,按人间的说法,那就是我们妖族的族谱。不周山后来毁在人族手里,那株巨树被撞断了,山也就崩了,那时候人与妖整天打仗,尸横遍野,一个叫姜子牙的老头,创建了如今的御城守,他与白泽订立盟约,两族从此和平共处,白泽便取了那株巨木上的叶子制成劫妖录,由御城守世代看护,以防妖族做乱。”
吕洞宾道:“既然是在御城守,劫妖录又怎么跟你颇有渊源?”
玉娇娇呵呵笑道:“妖族从来自视甚高,从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御城守,也是能放得住劫妖录的?自然有能耐的大妖,想尽办法去取,劫妖录几经失落,每一次失落都会在人间酿出一场惨祸,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玄奘手里,被他带着一起上了路。”
“所以,那四个徒弟保护他西行,其实就是在保护劫妖录?”
“我才不信它们本意是为了保护劫妖录呢!”玉娇娇一声冷哼,“我看它们是千方百计想要把劫妖录弄到自己手中,谁不知道,拥有劫妖录就能调遣天下妖族为己所用,谁拥有了劫妖录,就是妖族大统帅了。”
玉娇娇有些薄醉,头上的发髻也散了,肩膀上衣衫一边滑落下来,说到陈年旧事,脸上尽是愤懑之色。
“只不过那劫妖录,也不是谁拿了就能用的,只有妖族之中顶顶厉害的角色,才能令其发挥作用。那白泽又不傻,虽然跟姜子牙定了盟约,他毕竟曾是妖族统帅,怎么可能拱手将自家命脉都送出去。即便是这样,妖族里稍微有点道行的,也无不想要收入囊中,当年那个杀千刀的,跟玄奘大徒弟孙悟空曾是拜把子的兄弟,听说劫妖录的事后也动了心思,在玄奘西行的路上没少使绊子挖坑,最终惹得兄弟反目,伤及我这个无辜。”
玉娇娇说到这里,朝榻上一歪,狠狠吐着恶气。
吕洞宾边听边思忖,“可是玄奘大师的那四个徒弟,最终也没将劫妖录收入囊中,这是为何?”
玉娇娇道:“可能它们本事还不够呗,再加上神界那帮子,还给它们下了禁忌,它们就算想拿,也拿不了。”
吕洞宾追问道:“那你可清楚劫妖录如今的下落?”
玉娇娇醉眼迷蒙,嘟着嘴想了半天,“两百年前,劫妖录随玄奘和尚一路西行,后来又被他带了回来,再后来他圆寂了,听说就存放在他的灵骨塔中,还有他大徒弟孙悟空用金箍棒施了厉害的防护法阵,这个在妖族里面早就传遍了,只是没有几个妖能破得了孙悟空金箍棒的法阵罢了,不然早就去取了。”她忽然坐起来,附在吕洞宾耳边,吐着气笑道:“不过万事没有绝对,前阵子玄奘和尚的灵骨塔法阵就被破了,我猜定是与劫妖录有关。”
吕洞宾又问:“那你可知是谁破了灵骨塔的法阵?”
玉娇娇捶他一拳:“你当我是包打听么?我早就不掺和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了,被连累一次就害惨我了,那劫妖录谁碰谁倒霉,如今妖族的大统帅可不是白泽,可是个顶尖厉害难缠的家伙。”
吕洞宾身子猛然一僵,“如今妖族大统帅是谁?”
玉娇娇侧卧胡榻,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提着酒坛子朝嘴巴里倒。
吕洞宾急道:“究竟是谁?”
玉娇娇放下酒坛,擦着嘴道:“瞧你这模样,要跟妖族大统帅拼命似的,我可警告你,那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就算玄奘那四个徒弟重新出山,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莫非……就是他破了灵骨塔的法阵?”吕洞宾冷沉着脸,“是他取走了劫妖录?”
玉娇娇摆摆手:“不是他。多摩罗被神界下了禁制,暂时出不来。”
“多摩罗。”
吕洞宾一字一字重复这个名字。一个他似乎曾经听到过的名字,却有些不甚清晰了。
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二十多年前,彼时他还只是个小小少年,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颠覆了他此后的人生,超突他之前所有的认知,将他这个人打破又重合。但是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犹如电光火石,又发生的太过猛烈,他那时太慌乱,甚至有些害怕,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许多细节都不甚清晰,失真的厉害。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一身红衣如同战旗,迎着漫天雷电而去。她同他说,一定会回来,让他一定守护好她的东西,她会来取。
这个承诺,他死死记在心里了。
可就是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有关她的消息,却告诉他,她可能再也来不了了。
玉娇娇一坛子酒已经喝光了,两颊绯红,像盛开的桃花,眼见着就要睡过去了,吕洞宾急急大力摇晃她。
“你告诉我,劫妖录是什么样子的!”
玉娇娇烦躁的挥开他,嘟嘟囔囔地:“劫妖录,劫妖录,就知道劫妖录,这世上有那么多东西,比劫妖录重要多了……”
“你快告诉我,劫妖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壶中乾坤暗藏风霜雨雪,心里经纶交织爱恨情仇。”
“你……”
玉娇娇脑袋朝后一仰,彻底醉过去。只剩下吕洞宾,独自抱着还剩下半坛的酒,坐在胡榻下的板子上,而就在他隔壁不远的地方,韩湘带着龙七,两个人各自满腹心事,爱怨交织,很快也都醉倒。